第23章 南海鱷神
南海鱷神見段譽老老實實在這裏等他回來收徒,心中十分高興。他可想不到段譽是不會下山才在這裏傻呆的,只以為天底下就沒有不想拜他為師的。因此,雖知道有個不相幹的人站在一旁對他戒備,卻也沒有生氣,還笑嘻嘻喝道:“你在這兒幹什麽?是來恭喜我老人家收了個好徒兒麽?”說完,轉向黑衣女郎,定睛一看,那标示性的全身黑衣,頓時大怒:“‘小煞神’孫三霸是你殺的,是不是?”
黑衣女郎冷冷道:“不錯。”
南海鱷神道:“他是我心愛的弟子,你知不知道?”
段譽心中暗暗叫苦:“這姑娘殺了他心愛弟子,這事就不易善罷了。恐怕,他還得按照大哥說的那什麽‘江湖規矩’,以牙還牙的殺了這姑娘被他弟子報仇呢。”他雖惱那女郎動辄打他耳光又出口羞辱于他,卻也不想見她橫死眼前。
黑衣女郎自然也是不想死的,然而她殺了“小煞神”孫三霸是不容改變的事實,南海鱷神的武功又不是她能對抗的,本來這時候求饒也沒有什麽可丢人的。然而那女郎生性孤高,豈肯讨饒?索性直言,死個痛快也就罷了。“殺的時候不知道,過了幾天才知道。”
南海鱷神一聲怒吼,聲震山谷。段譽和那黑衣女郎俱都膽戰心驚,身體也被那吼聲用蘊含的內力沖的血氣上湧。然而,下一瞬,南海鱷神卻突然哈哈大笑,竟贊那女郎道:“殺得好!我南海一派,向來有個規矩,每一代都是單傳,只能收一個徒兒。那死了的‘小煞神’孫三霸,後腦骨遠沒這個小子生得好,他學不到我一成本事,死得很好,一幹二淨,免得我親手殺他,以便收這個徒兒。”說完,笑吟吟轉向段譽,躊躇滿志道:“快快叩頭!求我收你為弟子。你一求,我立即答允。”
段譽大驚,這人如此殘忍毒辣,只見到有人資質較好,便要殺了自己徒兒,以便另換弟子,別說自己不願學他的武功,便是要學,也決計不能拜這等人為師,免得有朝一日他又遇見一個後腦骨生的更好的,“咔嚓”一聲扭斷了自己的脖子去。但自己倘若拒絕,大禍便即臨頭,正當無計可施之際,忽聽一個雄壯的聲音說道:“好個‘兇神惡煞’,連自己弟子也能下得毒手,我家義弟又豈能入你門下?”
段譽大喜,情不自禁踏起剛剛練熟的淩波微步,以詭異角度晃過南海鱷神身側,直直撲向不知何時站在懸崖邊上的布衣大漢:“大哥,你終于來了,兄弟我等得好苦啊!”
蕭峰微微一笑,随手接住段譽。段譽撲的太猛,饒是蕭峰伸出手來接他也停不住腳步,一頭撞進蕭峰懷裏。高挺的鼻梁壓扁在蕭峰堅實的胸膛上,酸筋兒受挫,頓時留下眼淚來。
蕭峰不知段譽乃是撞了鼻子麻筋的生理性淚水,見他淚流滿臉,連連用袖子抹臉,只當他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頓時大怒,呼的一掌,向南海鱷神心口拍去。南海鱷神生性蠻橫,自是不閃不避,當下沉腰立定,右掌運氣反擊,蓬的一聲大響,兩股掌風相碰,夾在兩人中間的段譽只覺一陣窒息,氣也透不過來,丈餘方圓之內,塵沙飛揚。
南海鱷神本道自己一掌理應将蕭峰打的筋斷骨折,豈料一掌對過,蕭峰不動不搖,反而是他自己被蕭峰掌力真的後退兩大步還沒站穩,險些摔了個屁股落地,幸虧他反應夠快,一個“千斤墜”壓的重心下沉,兩手撐地,止住了後退的趨勢。只是,這個姿勢着實難看。段譽好不容易從煙塵中把眼睛睜開,一見南海鱷神的窘态,頓時笑的喘不過氣來:“南海鱷神,你是要改了稱號叫南海蟾神嗎?”那黑衣女郎在旁聽見,也不禁“咯咯”笑了起來,南海鱷神那四肢着地,氣得胸脯鼓鼓一挺一放的樣子,可不正像一只大□□麽。
段譽和那女郎的笑聲猶如一桶火油澆在南海鱷神的引線上,對于南海鱷神來說,被人輕視對他的侮辱僅次于打架打輸,而段譽兩個武功比沒有強不了多少的小輩對他的嘲笑就更加不能容忍了。然而段譽是他中意的南海派未來傳人,自是不能下手打個半死不活,但那黑衣娘們兒和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野漢子就可以百無禁忌,想怎麽打就怎麽打了。嘿嘿,他南海鱷神今天不擰人脖子,專門把這兩個狗男女兩只手兩條腿都扭斷,叫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憐的二貨岳老三,當年跟着老大去丐幫挑釁跑的太慢,人家蕭峰都把他老大打出來了他才屁颠屁颠的趕到,因此,竟是從未見過蕭峰面貌的。要不他這時候,也做不了扭斷人家手腳的春秋大夢。
一挺腰從地上彈起來,南海鱷神頂着名副其實的兇神惡煞臉孔對着蕭峰暴吼道:“好小子,給你南海鱷神爺爺好好等着,看爺爺我怎麽‘咔嚓’‘咔嚓’‘咔嚓’三聲扭斷你兩只手兩只腳。”
段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岳老前輩,‘咔嚓’‘咔嚓’‘咔嚓’只有三聲,你得‘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四聲才能扭四回。”
南海鱷神一愣,下意識扳起手指數道:“兩只手兩只腳,一共四個,那就得是‘咔嚓’‘咔嚓’‘咔嚓’……”段譽笑的更大聲了,要不是兩手攀着蕭峰,這會兒準得坐到地上去。蕭峰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這個活寶義弟,專愛在這等文字功夫上與人鬥嘴,也不知道看看氣氛,于是,伸手在段譽頭頂輕拍三下,以示懲罰。段譽勉強收住笑意,毛茸茸的小腦袋往蕭峰大掌上蹭了一蹭,表示自己很乖很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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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鱷神雖然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但是段譽“咯咯”不斷的笑聲總讓他有些心裏沒底,暴躁的把手指蜷縮到掌心,南海鱷神哇哇大叫着:“去你奶奶的,老子不數了。數數有什麽意思,給你看看老子的大本領。”解下背上包袱,取了兩件兵刃出來。
那黑衣女郎站在一旁,見兩人正要開打,情知自己武功不及,如被卷進其中,性命都有可能難保,于是一手按劍戒備,一邊靜悄悄向後退去。蕭峰注意到她的舉動,不動聲色的幫她遮擋一二,以免南海鱷神注意到。而段譽的注意力則全部集中在南海鱷神掏出來的兩件古怪兵器上了,大理皇室段家歷來有四大家臣,負責皇室子弟安全,這一代的四人分別叫做褚萬裏、古篤誠、傅思歸和朱丹臣,他們合稱“漁樵耕讀”,每人都使用一種較為少見的兵器,比如熟銅棍,釣魚竿,再比如判官筆,開山斧,總之都不是段譽那粗淺江湖認知中武林中人應該使用的長劍大刀。因此,常跟四大護衛混在一處的段譽自以為于古怪兵器上頗有見識,可今天看到南海鱷神拿出來的武器,別說見過,竟是連聽都沒聽過的,當下,興致盎然,無比好奇這武器要怎麽使用。
只見南海鱷神右手握着一把短柄長口的奇形剪刀,剪口盡是鋸齒,宛然是一只鱷魚的嘴巴,左手拿着一條鋸齒軟鞭,成鱷魚尾巴之形。蕭峰不以為然,別說這兩件兵器他曾見南海鱷神用過,就是前所未見,以兩人武功的差距,也根本用不着多加理會。何況,這南海鱷神名為兇神惡煞,其實非常質樸誠實,腦子不大靈活,做人做事都是一根筋,然而極重信義,性格又單純,頗為些可愛之處。而且他成為義弟弟子之後,幾次三番冒死相救,讓蕭峰頗為敬重。因此,當南海鱷神亂七八糟的大叫着撲上來的時候,蕭峰不願與他動手,夾起段譽,一個縱躍從南海鱷神頭頂飛過。
蕭峰對南海鱷神了解不多,基本上都來自于段譽的描述和那次在少室山上的短暫一瞥,因此,他并不知道,在南海為尊的岳老三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被人騎到頭上。不管是排名輩分上高他一頭,還是打架的時候從他頭上高來高去。
這一下,蕭峰算是捅翻鱷魚窩了。
被人從頭上越過的南海鱷神暴跳如雷,他一手鱷嘴剪,一手鱷尾鞭,左一剪右一鞭的,亂吼亂叫着朝蕭峰胡亂進攻。原本蕭峰要勝他也不會費力,然而他一不願動手,二來要照顧段譽,等到南海鱷神毫無章法的不慎打到那黑衣女郎跟前的時候,蕭峰再順手把那身負重傷的女郎也護下來以後就更加騰不出手去對付打不到敵人也能把敵人吵昏頭的南海鱷神了。
段譽被蕭峰負在背上——因為他要空出手來去抓那黑衣女郎手臂,助她借力施展輕功躲避南海鱷神——見鱷嘴剪上閃閃發亮的鋸齒狼牙在大哥面前晃來晃去,有些驚慌,生怕大哥帶着兩個人會不敵南海鱷神。倘若敗了,單是自己被迫拜師倒也罷了,可那姑娘和大哥只怕會性命不保。因此,段譽心下計較,要抓住南海鱷神好面子的特點,逼他罷手。
當下,段譽高聲喊道:“南海鱷神,你自稱武功‘天下第……那個’,可是我大哥帶着兩個人你都打不贏,我看你武功不行,不配做我師父。你再回那個……呃,你是哪個門派的來着?”致力于激怒南海鱷神的段譽卡殼了,這家夥從見了面,不是自吹自擂就是大吼大叫,根本就沒好好自報家門過。
那黑衣女郎突然扭過頭——在蕭峰的保護之下,她完全不用出力,悠閑得很——附在段譽頸邊輕聲相告:“南海鱷神是南海派的,他居住的地方叫做萬鱷島。”段譽輕笑一聲:“姑娘,多謝你啦。”言罷,沖着南海鱷神大聲道:“你回南海萬鱷島去再練二十年,再來跟人談論武學。”南海鱷神大怒,喝道:“憑你這小子,也配說我武功不行?”段譽道:“我問你:‘風雷、益。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那是什麽意思?”南海鱷神一呆,怒道:“那有什麽意思?胡說八道。”段譽道:“你連這幾句最淺近的話也不懂,還談什麽武學?我再問你:‘損上益下,民說無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那又是什麽意思?”這話別說南海鱷神,就連蕭峰和那女郎都不知道,女郎一怔之下,真當這是什麽武功秘笈了,而看過逍遙派卷軸的蕭峰卻猜到,這多半是他家頑皮弟弟在掉書包戲弄人呢。
南海鱷神聽的莫名其妙,手上動作不自覺的放慢了一拍,蕭峰抓住機會,一掌拍去,掌風激起地上砂石,反彈起來籠上南海鱷神手臂多處要穴。南海鱷神只感到兩手一陣酸麻,鱷嘴剪和鱷尾鞭不受控制的脫手落下,剪身一半砸在他腳骨之上,砸的他又痛又怒,當即連兵器都不管了,挓挲着兩只手便破口大罵開來。
蕭峰松開黑衣女郎,段譽從蕭峰背上跳下,站到另一側,三人并排而立,無可奈何的被迫欣賞南海鱷神精彩紛呈的“罵翻你祖宗十八代現場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