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公龍母龍湊一對
這個時候,恰逢長官大人剛把午飯悉數倒進嘴裏後的五分鐘——他正胃疼着坐在辦公室裏看文件。
一見來者乃是收拾整齊的老祖宗,長官大人不自覺地就收斂了可能流露的異樣,以一貫的面無表情之姿,鎮定自若地注視着女孩的眉眼。
孰料對方卻像是突然有了感知的能力一般,一下子就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你又胃痛了?”
被一語中的的長官大人以沉默應萬變。
“怎麽又痛了呢?”
立馬認定此乃默認之表現的老祖宗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
“飯吃了沒?”
四目相對,長官大人理直氣壯地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肯定是你又吃得太快了!”
不知在這件事上苦口婆心勸了多少回的老祖宗當場作出了最正确的推斷。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啊呀,算了算了……”不由得想要嗔怪幾句的老祖宗才剛起了個話頭,就意識到當務之急并非指責自己的孫子,因此,她馬上戛然而止,三步并作兩步地來到對方的身邊,雙眉緊鎖着注目于他淡漠的容顏,“疼得厲害嗎?要不要吃藥?還是我給你揉揉吧!”
未等長官大人冷淡地說一句“不要”,老祖宗就已經自顧自地提出了第二個解決方案,并且作勢就要彎下腰去給孫子揉胃。
長官大人自然是要避開的。
不知怎麽地,他一點兒也不習慣老祖宗這樣的照拂。
她之前是這個樣子對他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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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暗中自問的長官大人好像無法順利自答。
“那你還是吃兩粒胃藥?”眼見自家孫子擺出了明顯的拒絕姿态,體諒了他的老祖宗只得奔向另一個解決之道。
奈何孫子只是面無漣漪地回了句“不需要”,就重新将目光轉移回了面前的白紙黑字上。
這點疼痛,根本不足挂齒。
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将來也……
“那怎麽行!?”未等唐寧生成完整的心理活動,思華年就睜大了眼,失聲叫了出來,“你沒聽過一句話,叫‘小洞不補,大洞吃苦’嗎?”
長官大人不置可否。
“啊呀真是……”習慣了這種反應的老祖宗只能擰眉幹着急,因為她忽然想起,她家孫子的辦公室裏,是連瓶胃藥都不會備着的,“我到醫務室去幫你找點藥。”
沒錯,之前遇到類似的情況時,她都得過且過了——但從今天起,這是絕對不行的了。
這般思量着,思華年回身就要往外跑。
可才跨出了兩大步,她就驀地意識到,自個兒的手上還提着她特地前來相贈的禮物,因此,她忙不疊頓住腳步,轉身折了回來。
風風火火地回到辦公桌前,女孩俯下身子伸出胳膊,雙手托着禮品袋,把它篤定地放到了唐寧的面前。
長官大人擡眼看她——無需多言,就已讓老祖宗讀懂了他眸中不着痕跡的詢問之意。
“遲到的生日禮物。”思華年笑吟吟地說着,一雙大眼目不斜視地瞅着自家乖孫。
從來不會收人東西的長官大人不假思索,眼看就要張嘴說出某三個字。
誰知話到嘴邊之際,他居然鬼使神差地遏止了一口回絕的欲望。
可是,他不知道此情此景下,自己還能說些什麽。
收下并表示感謝?這決計不是他的作風——若是旁人看到了,恐怕只會以為有人在冒充他們的長官。
像普通人那樣好言婉拒?這同樣不是他的風格——他壓根不曉得普通人的行為模式是什麽樣的。
于是,在自家孫子罕見地陷入遲疑的同時,老祖宗興致勃勃地彎下腰肢,伸長了上身,把東西推到了對方的眼皮底下。
長官大人的視線在一物一人之間打了個來回,最後落在了老祖宗略顯興奮的臉蛋上——他似乎可以讀出她眼中那種“你快拆呀,拆呀拆呀”的殷殷期盼。
果不其然,見孫子遲遲沒有動作,女祖宗馬上就急了:“你快拆啊,生日禮物要親自拆的。”
從未做過此等事宜的長官大人繼續不作為地看着她。
“快拆開看看,我花了三天的時間才做出來的呢!”
“……”
“啊呀,你不要這麽別扭好不好?別人送你禮物,你高高興興地收下就是。”更何況是你祖宗我費了好大的勁精心準備的萌物啊,“快,當着我的面把它拆了,我好去替你拿藥。”
執意要看着孫子當面拆開她悉心備置的生日禮物,老祖宗以完全無法說服對方的理由煞有其事地催促着。
可惜思華年好說歹說,唐寧卻還是不為所動。她只好無奈地嘆息一聲,然後立刻振作起來,貼着桌子取回禮品袋,再取出裝有生日禮物的紙盒,拿着它徑直回到唐寧的身旁。
“喏,親自送到你手裏啦。”遷就着自家孫子的老祖宗将淺藍色的小禮盒塞進孫子的手中,希望他能給她個面子。
然而,長官大人自始至終都無法想象自己像個小孩子一樣去拆禮物的場景。
換言之,沒法進行腦內構圖的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叫自己做出這樣的動作來。
是以,他依舊一動不動地坐着,但好歹也沒對這不期而至的禮物棄如敝履。
見他雖然不肯遂她的願卻也沒有一點兒拒于千裏之外的意思,思華年終究是耐着性子,再一次作出了退讓。
她彎腰将手伸向了他的大掌,把着它去打開了輕而易舉即可開啓的盒蓋。
一只亮黃色的卡通布偶很快映入兩人的眼簾。
因為制造者的手藝還算差強人意,所以,接受者勉強能夠認出此乃何物。
龍——一條小龍,和他保存了二十七年的那只手工玩偶,幾乎如出一轍。
“這是你祖宗我親手做的哦!是只母的,正好跟你房裏那只公的配成一對,以後它就不會寂寞啦!”
唐寧凝眉注視着掌心裏咧嘴笑着的布偶,一言不發。
“你可不許嫌棄哦!你祖宗我為了縫好它,可是重操舊業,把十年前壓箱底的技能都翻出來用上了。你看,連手都被紮出好幾個洞來了!”
老祖宗故作可憐地把受傷卻已基本愈合的手指伸到孫子眼前晃了幾下,卻沒有換來孫子絲毫的神情變化。
“光是找材料、找針線就花了我整整兩天的時間!唉,一萬年後真是太不方便了……”
好在祖宗大人倒也不是當真要邀功,是以并不計較地改變了話題的走向,自顧自地感慨起來。
然而,讓她始料未及的是,就在她信口喟嘆的時候,耳邊冷不防響起了唐寧語氣如常的問話。
“你怎麽知道是公的。”
以陳述的口吻道出的反問句,直叫老祖宗當場一怔。
她的孫子剛才……說話了?說了一句……只有正常人才會說的話?
愣了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的女祖宗頃刻間兩眼放光,差點兒就要激動地握緊孫子的手了。
所幸她及時意識到,自己不能錯過這個難得的打開孫子心扉的大好時機,因此連忙忍住洶湧而出的情緒,轉而故作冷靜地開啓了雙唇。
“當然知道了,你屋裏的那只小龍布偶代表的就是你啊?你屬龍嘛……”将自身的推測娓娓道來,思華年定睛瞧着對方并未凝眸于她的美目,忽而不自然地頓了頓,“我猜……應該是你母親送給你的吧?”
誠然,那天拿起它端量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那也是一只手工縫制的布偶。
她想,孫子的父親——那個什麽布洛諾斯十六世,應該不會有耐心和愛心去做這種通常只有女性才會做的事。
但是,這只陳舊卻被保管得很好的小龍布偶,很明顯是在主人心目中占據着與衆不同的位置的。
由此,她可以大膽推斷,這是孫子的生母留下的東西。
可惜,聽罷她的詢問,唐寧并未給出任何正面的回答。
他不會開口告訴她,那确實是那個已然離世許多年的女人,留給他唯一的一件禮物。
他也不知怎麽想的,就把它給留了下來——直到今天。
那位他稱之為“母親”的女性,那位他已經記不清相貌的女性,那位見證了他一生中最弱小的時期的女性……
唐寧望着手中嶄新的布偶,遽然生出一分恍如隔世之感。
“你不要難過啦……”就在現場氣氛大約有些凝重之際,生怕自個兒勾起了孫子傷感情緒的老祖宗微皺着眉出了聲,“那是你爸爸媽媽兩個人之間的問題,不關你的事。”見孫子仍舊不言不語,甚至都不看她一眼,思華年只覺心頭莫名掠過了一絲心疼,“我知道我這麽說,可能有點兒站着講話不腰疼的味道……可是,就算他們真的不是那麽那麽地喜歡你,你也要試着開開心心地活着嘛!人生是自己的,活出自己的精彩,才不枉費來這世間走了一遭……更何況,你不是還有大家嗎?”
話音落下,恰遇聞者自莫須有的情愫中驀然抽離,繼而眸光一轉,與言者四目相接。
就在長官大人好像要開口說點兒什麽的一剎那,房間裏好巧不巧地響起了“滴滴”的聲音。
兩人相繼分神,循聲看向了桌面上的微型通信儀。
以念力開啓了通信設備,長官大人如同啥事兒也沒發生過一般,徑自接受了來自基地內部的通話請求。
原來,是A區內東南方向又發現了新的目标。
像平常那樣簡潔明了地下達了指令,長官大人毫不遲疑地站起身來,将剛收到的生日禮物放回禮盒裏,順手蓋上了盒蓋,然後不徐不疾地邁向了房門。
思華年看着他這一連串流暢的動作,反倒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直到走出去沒多遠的唐寧不緊不慢地頓住腳步,微微側首似是欲注目于她。
“還站在那裏做什麽?”
此言一出,原本腦袋還在運轉的女孩反而徹底當機了。
所幸數秒過後,她就猛地回過神來。
一陣由衷的欣喜和安慰,以燎原之勢遍布周身。
他主動準許她參戰——沒有什麽比這更好的回禮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有一更,諸君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