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風筝
慢慢把手中的糖公雞吃完,棠溪舔了舔嘴巴,他不打算去給那個賣糖人的送錢,因為他真的沒有錢。雖然他有很多雞,但看看這只,還很瘦賣不了好價錢,瞧瞧那只,剛出生的小雞仔賣了太可惜,至于手中的這一只……已經這麽肥了,看起來就很好吃。
于是,棠溪拎着手中的肥雞進屋烤着吃了。
泓涎一路跟着來到了山中,越接近棠溪的木屋,那磨合之力就越強,比他在小狐貍身上感受到的還要強上許多!
“咯咯噠——”
“喔喔喔——”
因為棠溪剛剛灑下一把雞食,雞圈裏很吵,所有的雞都在搶食吃,在一群雞中,混着兩個奇怪的身影。
每只都只有一個翅膀,一只在左,一只在右,上古神獸——比翼鳥!
有鳥焉,其狀如凫,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
傳說比翼鳥分雌雄,只有雄鳥和雌鳥合起來,才能飛翔,其實不是這樣的。
天下間只有兩只比翼鳥,自上古活到今日,乃是一對兄弟,叫做大蠻和小蠻。夫妻之間不僅僅要靠紅線的牽引之力,也需要比翼鳥所帶來的磨合之力。大蠻小蠻比翼雙飛,在天下巡游,人間的夫妻才會互相尊重,互相體諒,最後白頭到老。
如果沒有這磨合之力,即便姻緣天定,也會在油鹽醬醋的瑣碎中磨去美好的情愛。
“啾——”比翼鳥清脆的叫聲,帶着渾厚的磨合之力,使人心生親近。只可惜,一群沒有靈智的雞,根本不懂這些風花雪月,一只高大的母雞踩着小蠻的腦袋就跳到食盆裏搶食去了。
泓涎看着兩只圓滾滾的比翼鳥,抽了抽嘴角:“你們兩個,怎麽變成這副模樣了?”
比翼鳥要飛,必須兩只合在一起,因此兩只鳥的身體一側是扁平的,可如今,兩只鳥都胖成了球,根本不能合在一處……
“嘎?”正伸着腦袋搶食的大蠻擡起頭來,口中還叼着一只肥肥的大蟲子,使勁扭頭,用它那僅有的一只眼睛瞧過來,“紅線!”
嘴裏的大蟲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被一只母雞撿走吃掉了,大蠻可惜地看了一眼那只蟲子,踹了旁邊還在努力往雞群裏擠的弟弟一腳,拽着一起蹦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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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涎把兩個飛不上籬笆的家夥拎出來,十分嫌棄地丢在地上:“怎麽回事?”
兩只青紅色的比翼鳥縮在一起,很是委屈:“我們也不想這樣的。”
話說那是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兩只比翼鳥被大濕了翅膀。
“哥,我翅膀濕了,揮不動了。”小蠻大聲叫嚷。
“揮不動了下去歇……啊!”大蠻一句話沒說完,小蠻已經兀自往下飛去。比翼鳥只有一只翅膀,離開了弟弟,大蠻也飛不起來,“我沒讓你立時就下去啊!”
“嘎?”小蠻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直直地跌下去。
大蠻趕緊跑過去救弟弟,慌亂之中兩只鳥合不到一塊去,“咚”地一聲齊齊撞到樹上,昏了過去。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雞圈裏,清秀的少年給他們喂了一堆肥肥的蟲子。
這上山的蟲子不知是吃什麽長大的,特別的肥美好吃,與他們在扶桑樹上吃到的日光蟲相比也不遑多讓。
大雨一下就是七八天,兄弟倆剛從東海回來,甚是疲累,此處有吃有喝,便打算暫時住下來,待到雨過天晴再走。結果,也不知這蟲子是怎麽回事,兄弟倆吃了之後像氣吹一樣地胖了起來。胖成兩個球,合不到一起,自然也就飛不起來。
正在兩只比翼鳥訴苦的時候,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直金黃色的小狐貍瞬間竄了出來,一口咬住了小蠻的脖子.棠溪吃完了剛烤的那只雞,覺得沒吃飽,就想再捉一只來吃。因為修行的緣故,他不能天天吃,所以哪天吃的話就一定要吃過瘾。
“仙君救命!”意識到狐貍是要吃它,小蠻凄厲地叫起來。
比翼鳥長鳴為“啾——”,短鳴為“嘎”,這一聲呼救泓涎能聽懂,但在小狐貍聽來,就是長短不一的雞叫聲。
眼看着小蠻快被咬斷氣,泓涎趕緊上前,把比翼鳥弟弟拎起來,但小狐貍還咬着不松口,牢牢地挂在小蠻的脖子上,使勁劃拉着四條小短腿。
泓涎禁不住抿唇輕笑,這小狐貍還沒有比翼鳥大,這般咬着怎麽看怎麽滑稽。擡手抓住狐貍尾巴拽下來,帶了一嘴鳥毛。
小狐貍這才回頭看看抓住自己的人,待看清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俊顏,禁不住縮了縮腦袋。沒想到這要債的跑這麽快,自己不過是吃了一只雞的功夫,竟然就找來了。
轉頭看看泓涎手中的雞,小狐貍又悲憤了。自己不過是吃他一個糖公雞,這人就要捉走自己一只活雞!
毛茸茸的小狐貍瞬息間變成了身形修長的少年,一把奪過泓涎手中的小蠻:“我就欠你一個糖人,可不能還你一只雞。”
泓涎抽了抽嘴角,看看棠溪手裏可憐兮兮的比翼鳥:“這是兩只……雞,是我養的。”
“才不是!”聽得此言,棠溪更生氣了,這人不止想貪便宜用糖人換雞,還想紅口白牙地訛走兩只,憤憤地拎着手中的雞,翻了個個,“我撿到了就是我的,你看,這雞屁股還畫着圈呢!”
因為隔壁的黃鼠狼精總是他的偷雞,棠溪便用法力在每一只的屁股上都畫了紅圈圈。
泓涎瞧了一眼小蠻的屁股,又回頭看看雞圈裏的雞,果然,每一只的屁股上都畫着一個紅圈。看看氣鼓鼓的小狐貍,仙靈界的規矩,法力标注即為有主之物,他也不好硬搶,便改口道:“那我拿東西跟你換這兩只雞可好?”
棠溪看了看泓涎,見他沒有硬搶的打算,便有了底氣,挺起胸膛道:“這兩只雞這麽肥,要一百個糖人才能換。”
“一百個糖人,你吃得完嗎?”泓涎無奈道。
棠溪轉轉眼珠子,想到了個絕好的辦法:“那你每天給我三個。”這樣,他就能天天吃到糖人了。
每日三個,他就得在這裏停留一個多月,泓涎想用別的換,小狐貍卻死活不同意。
“我乃修仙的妖狐,要那些個凡人的金銀作甚,我只要糖人。”
于是,泓涎就在棠溪的隔壁住了下來。小狐貍的小木屋兩側都很荒涼,鄰居黃鼠狼住在左側的山洞裏,泓涎便住到右側去。
好在他是仙人,擡手一揮,便平整了土地,再一揮,一棟竹屋拔地而起。窗子上挂着紅色的紗帳,門前用紅線拴着鈴铛。
小狐貍趴在籬笆上,傻愣愣地看着一身緋衣的泓涎:“你看着好像個新郎官。”
“新郎官”在新房前支了口熬糖稀的鍋子,每天做三個糖人。
“這是哮天犬,這是玉兔,這是仙鶴。”泓涎指着剛做好的糖人給小狐貍看。
棠溪少年捧着糖人,笑得眉眼彎彎,舔一口,高興得耳朵都冒了出來,撲棱撲棱地在腦袋上晃。
泓涎把糖鍋下的火熄了,看向還在雞圈裏搶蟲子的比翼鳥兄弟,小狐貍答應他不吃這兩只,但這兩只卻沒有一點自覺,依舊每天在雞圈裏頹廢。
“這兩只雞其實還有別的用途。”泓涎把兩只胖鳥拎起來甩了甩。
“什麽?”棠溪口中吃着糖,含糊不清地問道。
泓涎伸手,一縷紅線自指縫間蹿出,将兩只鳥的身體捆在一起。
“上仙,這是作甚?”大蠻不明所以。
泓涎不理他們,拎起來走到院子外的平地上,用力一甩,将兩只鳥扔上天。紅線的一端還握在那修長白皙的手中,随着泓涎的踏雲疾行,扯着天上的兩只鳥往前飛。
“嘎?”小蠻吓掉了口中的蟲子,趕緊扇起翅膀。
兩只比翼鳥現在太胖,身體無法完全契合,中間有個大縫隙,跌跌撞撞地撲棱幾下,就晃晃悠悠地往下掉。
“風筝!”棠溪眼前一亮,他見過人間的孩童放風筝,一直很是羨慕,可惜他沒有錢,自己也不會做。
泓涎沖興奮不已的小狐貍勾勾手,将紅線交到他手中。
“飛飛,飛飛!”棠溪很是高興,一手拿着糖人,一手牽着紅線,在門前的平地上跑得歡實。
纖細的翅膀無法承受肥胖的鳥身,兩只比翼鳥飛一會兒就累了,跌跌撞撞地掉在地上,小狐貍卻沒看到,繼續拉着跑,兩只胖鳥在溪邊的泥地上拖出一條長長印跡。
“沾了泥就飛不起來了。”泓涎拎起兩只“叫花雞”,浸到溪水裏涮一涮,扔到旁邊的大石頭上曬幹,兩只比翼鳥終于能喘口氣。
棠溪用手指戳了戳濕漉漉的胖鳥。
“好玩嗎?”泓涎捏了捏他頭頂的毛耳朵。
“好玩。”棠溪點點頭,一雙狐貍眼閃亮亮的。
“你以後可以天天拉着他們玩。”泓涎轉頭看了看趴在石頭上裝死的兄弟倆,比翼鳥日行萬裏,可以橫渡東海,如今卻連小狐貍的幾步跑都招架不住。
“好呀!”棠溪很是高興,變成小狐貍跳上石頭,圍着兩只鳥轉了一圈,等這兩只鳥飛熟了,或許還可以騎着他們飛飛。
仿佛聽到了小狐貍的心生,小蠻翻了個白眼,當真昏了過去。大蠻踹他一腳:“真沒用。”踹完,自己也沒了力氣,靠着弟弟昏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