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短幕戲(上)
乾隆七年的春天就這樣在娴妃的盛寵之下慢慢結束。
因為娴妃的盛寵,連着怡嫔柏姝瑤和陸常在陸琇瑩在皇上面前也漸漸的了臉,甚至在春季結束的一次家宴之上,陸琇瑩因為在殿中獨舞深得皇帝喜歡,而被晉封為陸貴人。
而随着陸琇瑩的得寵,一直在宮中并不言語的愉嫔終于有些坐不住了。
啓祥宮中,景煙和夢溪相對而坐,純妃看着永璋在一邊逗着永琪,眼中笑意盈盈:“永璋和永琪不愧是親兄弟呢,就是有緣分。”
“親兄弟,自然是有緣分的。”景煙嘴角的笑意稀薄,遙遙看着剛滿周歲的永琪攀着一把小椅子,驚奇地看着永璋玩着一個布老虎。
夢溪坐在一邊,淡淡地說道:“明年這時候,想來宮裏又會添一個小阿哥,說到緣分,哪有五阿哥和将要出生的小阿哥緣分深呢?都是出生在景仁宮那片福地。”
“福地?”純妃嗤之以鼻,“你們不長出宮門,是沒見到娴妃那個矯情樣子,以前怎麽沒發現她能那麽矯情,時常在長春宮說的那些話,就是本宮這個年紀,都能羞紅了臉。”
景煙聽了純妃這話,忍不住低頭笑了一聲,長春宮請安的時候,娴妃說的話她也聽在耳中,但是因為景煙一直将皇帝的寵愛看得稀薄,所以倒也沒覺得有多刺耳,只不過像是以前看戲臺上的唱戲的戲子演戲罷了,喜怒哀樂都與自己無關。
想到這裏,愉嫔擡起頭看了純妃一眼說道:“純妃娘娘,咱們好像很久都沒有聽戲了,什麽時候去聽一出戲吧。”
純妃正覺得一肚子的不舒坦要和景煙好好說說,卻不成想景煙忽然來了這麽一句話,當即一愣,卻是夢溪回答道:“嫔妾這幾日也正好想看看戲了,在宮裏見的東西多了,多看看戲,也許也就能想開了。”
純妃這才點點頭,低頭沉吟了一聲說道:“要不明日本宮和皇後娘娘說說,看着皇後娘娘這些日子因為娴妃的事情也勞心勞力的,慧貴妃身子也将好了,是該咱們姐妹好好聚聚說說話了。”
夢溪“噗嗤”一笑:“每日在長春宮就是純妃娘娘說的最多,還嫌說不夠似的,要叫咱們聚聚好好說說呢。”
純妃作勢便要揚起袖子打過去,卻被夢溪笑着躲開了,佯裝着咬牙切齒地說道:“就數你嘴裏說的話最最刁鑽,哪天逮了什麽機會,定要擰擰你的那張嘴。”
景煙見二人笑鬧,便也是笑意蔓延上了眼眸,那邊的永琪和永璋也不知道在玩些什麽,永璋逗得永琪哈哈笑,整個啓祥宮倒是一片的和樂融融。
待到過了幾日之後,皇後便請了宮中的妃嫔一同前往戲院聽戲。
衆人落了座,雅珺坐在皇後右手邊最尊的位置上,娴妃往那位子上瞟了一眼,按住了自己眼中射出的渴望,說道:“到底是皇後娘娘臉面大,能請得動慧貴妃來,若是嫔妾們請,想來慧貴妃是不來的吧?”
雅珺并不看娴妃,只是低頭看着剛剛奉上來的戲單,順口說道:“那是自然了,皇後娘娘到底是後宮之主,這個位分在這裏,任誰也比不上。”
此時皇後未來,但是衆位妃嫔皆已經落了座,就是绾心也坐在一邊看着衆人。
娴妃這些日子得意慣了,她說話沒有人不是捧着的,卻沒成想慧貴妃會給自己這麽一個下馬威,當即臉上便有些挂不住,但是看着慧貴妃的樣子,忍了忍,沒有再出聲。
陸琇瑩坐在夢溪的身邊,這些日子以來,因為娴妃的受寵,連着她也變得有些得意,見慧貴妃給了娴妃不痛快,便忍不住出聲道:“皇後娘娘自然是後宮之主沒法動搖,但是皇上和太後都說了,娴妃娘娘如今有孕,什麽事情都要讓着些才是。”
陸琇瑩自以為自己将皇帝和太後搬了出來能制住慧貴妃,卻見慧貴妃嘴角一笑,并未說話,只是看了一眼亦珍,亦珍立刻會意,接口道:“是啊,皇上太後那是體恤娴妃有孕辛苦,雖然本宮以前沒見過純妃姐姐和嘉妃姐姐懷孕,但是總見過愉嫔有孕時候的樣子,那時候皇上也囑咐了要好生照看,但是娴妃娘娘卻……”
亦珍沒有往下說,殿中諸人皆是抿嘴笑而不語,最近娴妃在宮中勢頭太盛,早就已經惹了衆人不諸多不滿,如今亦珍這麽正大光明地損了娴妃,衆人心中皆是痛快,更沒有人為娴妃說話了。
琇瑩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但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也不敢再做聲,怡嫔只當沒有聽見剛剛衆人的争論,和身邊的景煙低聲說着什麽話,抿嘴笑了笑。
绾心低頭,将手邊的杯子拿起,撇了撇浮沫,輕輕抿了一口,茶香在齒間彌漫,心中也是快意非常。
衆人經過了這麽一出,早就靜默,坐在最邊上的幾個位分低位的答應看着幾位妃嫔,眼中皆是興奮,只覺得剛剛這一出,比戲臺子上面演的要精彩多了。
但是皇後卻是不知道剛剛發生的事情,待到皇後一身嚴妝麗服走進戲院,衆人見了皇後立刻行禮:“拜見皇後娘娘。”
妃嫔們穿的衣裳顏色不一,但是都是姹紫嫣紅的鮮豔顏色,入目極為好看,皇後心中也是滿意,帶着笑坐在了最中間空着的位置上,低聲問道:“可選好了戲?”
娴妃已經看了戲單,正要說自己想看那出《打金枝》,卻被慧貴妃搶了話頭說道:“臣妾想看那出《桃花扇》。”
娴妃已經在剛剛受了慧貴妃的閑氣,如今再被慧貴妃搶了話,說出的話便有些不痛快:“《桃花扇》說的是雖說是兒女情長,但是到底也扯上了家國之變,如今在皇上治理的天下之中,四方安定,慧貴妃又何必找這麽個不痛快呢?難不成是想念身在邊疆的大阿哥了?”
提起永璜,慧貴妃的心思便又是冷了幾重,斜眼看了一眼娴妃,似笑非笑:“不是本宮願意找這麽一個不痛快,卻是本宮實在是喜歡《桃花扇》裏面的一句唱詞罷了。”
皇後眉毛一挑:“慧貴妃一向極通詩書,不知道被慧貴妃喜歡的一句是哪一句呢?”
慧貴妃低頭,聲音卻極為清晰:“蘇昆生放聲悲歌:‘金陵玉樹莺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臣妾這些日子病着,在鹹福宮也不算好過,确實是明白了各種含義罷了。”
這話原本不用細說,慧貴妃卻依舊将這些話拿到了臺面上來,宮中人皆知道那些日子慧貴妃是怎麽熬過來的,如今慧貴妃再說出來,雖沒人說話,卻都是忍不住心頭一陣唏噓。
娴妃登時也是沒有了應對的話,也是靜默不言,皇後将手中的戲單一撂,吩咐道:“那便來一出《桃花扇》吧。”
接着,便聽見臺上的生角旦角從相識到相知,相離到相別,在戰火紛飛之中,慢慢錯失,待到最後,李香君血濺雪白的扇面,猶如點點桃花,底下看癡了的妃嫔們,已經有人忍不住低聲抽泣了幾聲,拿絹子擦了擦眼淚。
皇後也是看得有些微微皺了皺眉,亦珍見娴妃又想說話,立刻說道:“皇後娘娘,這《桃花扇》雖然好,但是總歸是太過悲慘了,不如咱們點一出《牆頭馬上》吧?”
景煙點點頭:“是啊,皇後娘娘,牆頭馬上雖然也有波折,但是最終總歸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好過了《桃花扇》。”
娴妃忍不住看着景煙,卻見景煙低頭輕輕拭淚,咬了咬嘴唇,将話重新咽回了肚子裏面,卻忍不住有些生氣地做在了一邊。
绾心并不在意看什麽戲,眼神總是在衆人身上掃來掃去,嘴角的笑意就沒有消去過,待到《牆頭馬上》唱完,又斷斷續續地唱了幾出并不很長的劇目,娴妃一直想看的《打金枝》卻一直沒有看,但是皇後既然說有些乏累了,衆人也不再說什麽,便都一起回去了。
绾心是跟着皇後一同回的長春宮,皇後坐在椅子上,由着盼春為自己揉着額角,绾心說道:“皇後娘娘今日可看見了娴妃的樣子了?看樣子實在是氣壞了。”
皇後淡淡一笑:“這些時她已經夠風光的了,若不再整治整治,實在是不成個樣子了。”
“不過慧貴妃和舒嫔也是厲害,幾句話就将娴妃堵得無話可說了。”绾心說完卻有些小聲說道,“只是臣妾看着愉嫔和陳貴人,似乎對娴妃也極為不滿呢。”
“那是自然了。”皇後坐起身,睜眼看着绾心道,“當初陸琇瑩謀害愉嫔,柏姝瑤也難逃徐氏那件事的嫌疑,愉嫔雖然文靜,但是不傻,如今娴妃和她們走得近,愉嫔心裏怎麽不可能沒有疙瘩呢?況且當初愉嫔在景仁宮中,娴妃怎麽對她的,咱們知道的,怕也只是萬一罷了。”
绾心點點頭:“娘娘說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