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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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驕陽騰空之際,岳清嘉才悠悠轉醒。
她本來是靠坐在洞壁的,不曉得什麽時候躺到了地上, 身上還披了件紫绀色的外袍。
岳清嘉坐起來,開始日常發呆。
她發了多久的呆, 坐在旁邊的康子晉就一言不發地看了有多久,直到她倒吸一口長氣,完全清醒了過來。
“醒了?”
“嗯。”
“衣裳。”
“哦。”
康子晉套上外袍,很自然地, 把鞓帶遞給她:“有勞娘子。”
岳清嘉竟然也接得很順手,起身, 幫他系好腰帶後,突然發着怔說了句:“要不,咱們還是早點找路回去罷?”
康子晉理着領緣的手一頓:“你昨日,不是說想多待幾日?”
岳清嘉搖頭:“還是算了吧,你身上有傷, 得盡快找大夫瞧瞧。”
康子晉卻輕描淡寫:“小傷罷了,止了血,便無大礙。”
岳清嘉被他這豁達給吓了一跳:“你昨天燒成那樣, 而且腰上的皮肉都翻出來了, 還是小傷?”
康子晉揚唇:“娘子…可是在提心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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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守了一夜,他卻莫名神清氣爽:“娘子寬心, 待為夫這餘燒退了,便去找路。”
“你還燒着啊?那要不要,先給你找點藥敷一敷?”
岳清嘉雖然不大懂藥理,但大概曉得他昨兒個發燒,應該是因為腰腹那裏的傷口。
康子晉目中染笑, 忍不住屈膝,伸手在她頭頂揉了揉:“好。”
突然被挼了下的岳清嘉渾身都不自在,還好康子晉很快就收回了手,問她:“中午想吃什麽?鳥禽、還是魚兔?”
岳清嘉:“呃,你餓了嗎?外面有果子。”
康子晉攔住打算去摘果子的岳清嘉:“過于酸了,別吃那些,想吃什麽?我去尋來。”
“你行嗎?”
不能怪岳清嘉發出這種疑問,明明眼前這人,昨天還虛弱得一批。
不想跟她讨論自己行不行的問題,康子晉目光幽幽地看着她:“為夫不是獵戶麽?記憶雖失了,但本領應該尚存,捉擒這些,當是不在話下的。”
岳清嘉被看得陣陣心虛,随口回他:“那、那捉幾條魚罷,你身上有傷,不适合做大動作。”
康子晉唇畔越加上揚了些:“好娘子,果然體諒為夫。”
約莫半個多時辰後,岳清嘉坐在洞外的一個新火堆前,無所事事地盯着不遠處,在溪邊處理魚的男人。
她原來以為這侯是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沒想到還懂這些。
她還以為,就算他捉到了魚,也是讓她去處理,畢竟他一個養尊處優的侯爺,一點都不像是會屈尊、會親自動手去剖魚的。
看起來,也不是太廢。
托腮看了一會兒,岳清嘉又陷入抓狂中。
一方面,她在擔心自己表姐,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昨天扯的謊——草率了,真的草率了。
逗留在這兒,雖然可以和這侯單獨相處,但這裏的環境連簡陋都談不上,吃喝拉撒都是個問題,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遲早是要回去的,這一回去,她扯的謊就得露陷兒,恐怕到時候那個場景尴尬得,她都能用腳趾摳出一整座凡爾賽宮來。
岳清嘉脊背垮下。
娘的,這侯到底哪年哪月,才能看到她平平無奇下的優秀啊?
“累了?”
一道聲音從頭頂傳來,是康子晉回來了。
拿燒火棒在腳邊胡亂塗亂的岳清嘉擡起頭,看他拎着幾條被處理幹淨的魚,悶悶不樂地答了句:“沒有。”
正打算去接他手裏的魚,康子晉避開了:“有腥味,你別碰。”
他徑直坐下,拾起洗淨的枝條,慢條斯理地把魚穿好,再架到火上去烤,姿勢極其優雅熟練,又很是不拘小節,和岳清嘉印象裏極度講究的侯,截然不同。
二人靜坐無語,片刻後,康子晉擡眼,攫住對面那個,時不時就看自己一眼的人:“娘子可是有何話要說?”
被抓包的岳清嘉縮了下脖子,試探性地問:“你真的…一點記憶都沒有了嗎?”
康子晉凝神,似乎是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有些模糊的記憶,但,仍是不大能想得起來。”
诶嘿?
岳清嘉在心裏猛拍大腿,兩眼亮得跟鑲了钛合金似的。
開弓沒有回頭箭,都這樣了,她要不想回去被人戳穿,就趕緊趁機攻略,孤注一擲、破釜沉舟!
意識到自己高興過了頭,她趕緊把視線投到地上去,聲音佯裝沮喪與傷心:“那你、你肯定把咱們倆的以前都給忘了…”
康子晉一雙瑞鳳眼中,帶着點點促狹的笑意:“不如,娘子細說說?興許,為夫聽着聽着,就記起來了呢?”
清晖普照的晴天,碧空藍湛湛的,春風輕得像嬰兒的鼻息一樣,和煦,且微微薰人。
在岳清嘉的嘴裏,康子晉聽到了他們‘夫婦’二人的過往。
她說,自己偶然在街上看過她一眼,被她的絕色姿容給震撼到了,當場驚為天人,對她一見鐘情,自此,日思夜想都是她。
可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兒,他只是個粗鄙的獵戶,不通文墨,又沒什麽銀錢,因而自卑至極,雖對她念念不忘,卻遲遲不敢開口表露心跡,更不敢求娶。
後來,他被思念和愛慕所折磨,終于忍不住鼓起勇氣,去了她府裏,從粗使小厮做起,一直費盡心機接近她、讨好她,最終,感動了她。
而她本有樁門當戶對的婚約,可為了和他相守,她放棄了和那位官宦公子的婚約,義無反顧地和他私奔。
他抱得美人歸,感激她放棄了優渥的生活,她說,他寵她入骨,每回打獵換來的銀錢都盡數上交,一回家,就黏得她走不動路。
她還說,自己待她如珠似寶,舍不得讓她做任何的家頭細務,就連衣裳鞋襪,都是他親自為她清洗晾曬的,恨不得把吃食都直接喂到她嘴裏去。
此女還振振有詞地找佐證:“不然,你怎麽能把魚烤得這麽香?都是我調.教有方。”
調.教?
康子晉眉梢一抖,眼神變得極為難言。
她平日裏,都看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不用問,指定是康宛妙教的,看他回府後,不把康宛妙那些個□□穢冊給燒個精光!
康子晉嘆了口氣:“娘子不慕權貴,跟着我…受苦了。經娘子這麽一提醒,似乎…憶起些許片斷了。”
“?”
憶起什麽片斷?這就被她忽悠瘸了麽?
岳清嘉接過噴香的烤魚,聽他這麽說,還順杆爬,提起要求來:“受苦不受苦的,倒沒什麽,只是,你得努力找回以前的感覺啊,不然,就我一個人記得,那多不公平?我抛棄父母雙親、背離家鄉,跟你私奔,到頭來你整個失憶,把所有事都給忘了,你對得起我麽?你想想,我得有多傷心?”
唔…看起來是挺傷心的,連撕啃魚肉的勁都大了許多。
康子晉搖頭忍笑:“娘子說得對,為夫斷不能辜負娘子,為夫…會努力的。”
早就饑腸辘辘的岳清嘉滿意地點點頭,她低頭吃着魚,可背後的頭發總往胸前跑,簡直讓人不勝其煩,偏過頭,正打算要單手把住頭發,就見康子晉手裏跟變戲法一樣,拿出支蓮玉簪遞給她:“娘子用此物绾發罷。”
想了想,他收了那簪子起身:“還是為夫親自,幫娘子绾發罷。”
岳清嘉愣愣怔怔地,讓他在自己頭上盤弄。
康子晉本是一時心血來潮,他想着,自己少時在軍營裏頭,無有小厮随從時,也是自己束發,這應當…也不是什麽難事。
這樣想當然的後果,就是到了最後,岳清嘉腦袋上成功頂了個四不像的道姑髻。
岳清嘉倒是不在意這些,她一邊啃着烤魚,一邊問他:“簪子哪兒來的?”
康子晉微微一笑:“也許…是你我墜崖前,我本打算要送給娘子的。”
其實他袖囊裏,還藏着另一只被她當掉的金镯,只是現下,不好拿出來罷了。
說着話的時候,康子晉的目光在某處定了定,接着,他不動聲色地,對那處打了個手勢,過了會兒,對岳清嘉說道:“娘子就在此處不要動,為夫離開片刻,很快回來。”
岳清嘉張了嘴,還是把問他要去哪裏的話給咽了回去。
興許,人家是去上大號呢?
說到上大號,岳清嘉突然呆滞了,這厮剛剛剖了魚還給自己盤頭發,淦!她現在不會滿頭魚腥味罷?!
過了一會兒,康子晉抱着些蒲葦回到原地,就被瞪了一眼:“你剛剛幹嘛不洗手?現在害得我要洗頭。”
明了緣由的康子晉一臉郁郁,自己纡尊降貴給她绾發,她這是何意,難不成還嫌棄他了?
反了她了,這是要騎到他頭上來撒野不成?
岳清嘉還苦着臉抱怨:“這裏連熱水都沒有,我要洗個頭發得多麻煩,都怪你,你以前不是這麽不懂事的,你得反思你知道嗎?”
賢夫康子晉咬牙切齒地,摁捺下心頭火氣,他盡量好脾氣地笑笑,扮演好自己寵妻如命的角色:“是為夫錯了,為夫…給娘子燒水可好?”
岳清嘉再拿眼橫他:“你用什麽燒啊?這兒連個盆都沒有,算了,我去溪邊洗。”
康子晉噎了一下,他努力攬活兒,再争取了一把:“那為夫,幫娘子淋水罷。”
“毛毛躁躁的,誰要你淋水。”
岳清嘉嫌棄不已:“你不是要搗藥嗎?還有,你抱這些東西來幹嘛?”
康子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這些洗一洗,晾幹後,便可鋪着做睡床了,那石地,磕人。”
岳清嘉起身:“這還差不多,能想到這一層,算你還有點懂事。”
暖風遲日,溪邊水聲瀝瀝,坐在岸石之上的小姑娘拗着腰、偏着頭,一下下地抓着如瀑的青絲。
因為沒有香膏,她只能不停地掬水去淋,企圖散一散那并沒有的魚腥味。
日頭下,她側身露出的一段秀白玉頸,在陽光下愈增瑩亮,讓本就心不在焉搗着藥的人,越發心猿意馬。
終于感覺自己幹淨了,岳清嘉停了手,把着發尾亂甩,希望這大太陽加上溪澗的風,能讓頭發快一點幹,畢竟,天已經快黑了。
晾發到中途,她轉了個向,往身後看了一眼,重重地愣了下。
二人的目光遙遙相對,她好像,從那侯的眼裏看出了——癡迷?
等等,發現她在看他,他那臉…好像發紅了?
浪子也會害羞?
好家夥,失個憶,是把芯子都給換了嗎?拿了什麽奇怪的純情男配劇本不成?
懷疑是自己眼花,岳清嘉閉起眼,晃了晃頭。
再睜眼時,那侯收回了目光,起身,去收蒲葦。
岳清嘉在納悶的同時,康子晉感覺自己背上一陣發灼,被身後人的視線盯得,險些都不能正常走道了。
他懊惱至極,自己何時有過這麽狼狽的時刻,簡直跟落荒而逃沒什麽區別了。
偏這還不夠,等他回洞內,神思不屬地鋪完蒲葦,一轉身,就對上小姑娘探究的眼神:“你剛才…是臉紅了嗎?”
康子晉一個不慎,被這直接了當的問題給激起一陣猛烈的咳嗽來,這下,他整張臉更是紅如番杮,委實窘困至極。
岳清嘉看他扶着牆,快把命都給咳沒了,就把手搭到他額頭上探了探,然後失望地嘟囔了一聲:“原來是又發燒了啊。”
她一屁股坐到剛剛鋪好的蒲葦上,有氣無力地問:“你那藥呢?弄好沒?是不是該敷了?”
康子晉止了咳,默了一瞬:“我去拿來。”
岳清嘉擋住他:“算了算了,還是我去吧,你這病病歪歪的,我怕你走在路上一個不穩,給栽到地裏頭去,我還得拉你。”
不多時,康子晉坐在蒲葦上,看着岳清嘉拿起樹葉包的藥回到洞內:“你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左右已被她看過了,何況兩人現在還是成過婚的‘夫婦’,是以,康子晉倒也不扭捏,直接在蒲葦上躺平:“有勞娘子了。”
布條沾了血,血又發了幹,黏在那傷口上,面目可怖。
岳清嘉蘸了水,一點一點地幫他分離開。
她下手的時候,好像被傳遞了痛感似的,龇牙咧嘴地扯着那塊布條,扯到一半,都沒聽到傷患發出聲響。
扭頭,就見那侯靜靜地盯着自己,眼裏黑漆漆的,看不出情緒,而對于腹上的傷,他倒跟鐵人似的,眉頭都不皺一下。
等岳清嘉把康子晉腰腹重新包紮好後,她拄着下巴想了想:“你背上好像也傷了,是不是也得敷一些?”
康子晉默默脫了袖子,并聽話地側趴過身去。
昨天還是只有幾個部位隐隐發青的背,現在變成一大片青紫,跟打翻了調色盤似的。
岳清嘉趁着抹藥的機會,好好欣賞了一把俊男的背。
窄腰寬肩,是傳說中的倒三角身材,線條流暢,且骨肉勻稱,只是背上分布着一些傷疤,不是很長,也不是很醜很猙獰,但看起來,倒不像是新疤痕。
岳清嘉一時沒忍住,抹藥的時候,移到那上頭摸了下,可她才想收回,就被人給反手捉住了。
康子晉本就被指尖觸膚時,所帶來的一陣又一陣的酥麻感給激得心癢難定,方才更似有一陣電流蹿過全身似的,他反手捉住那皓腕,把人給帶到前面來,撐起身子俯視着她:“你方才作甚?”
岳清嘉吓了一跳,立馬交待了動機:“我就是覺得奇怪,你背上怎麽那麽多疤?”
男人鉗着她的手,一雙瑞鳳眼琥珀流光:“為夫與娘子同床共枕過,娘子竟會不知,為夫這背上有疤?”
岳清嘉嘴硬辯駁道:“以前都黑燈瞎火的,誰看得見。”
康子晉笑意陡增,他目光灼灼、語意暧昧:“看不見…總歸摸過?”
話接得這樣露骨,又兼他眼波含情,其中春水蕩漾,差點吓到心跳失常的岳清嘉只得安定自己:穩住,這侯已經格式化了,不用怕。
她剛剛還懷疑這逼是不是像仙俠文裏寫的那樣,被人給奪了舍,這下子,可算是破案了。
就算失了憶,骨子裏還是風流浪蕩子,騷成這樣,he-tui!
她老幹部一樣,心如止水地掙開手:“好了,上完藥了,天不早了,你該睡了。”
別騷了,小心腿斷了。
布巾不多,康子晉的中衣也再禁不得她撕扯了,只能這樣一直側着,得等背上的藥汁幹透,才能翻身。
他一雙眼追随着岳清嘉,看她去淨了手,又趁天沒黑透,把洞內的火給燃了起來,再抖了兩把頭發,确認沒有濕發了,才回到洞裏頭來,躊躇了一下:“你睡裏頭睡外頭?”
不等他回答,她已經下了決定:“你睡外頭吧,你體溫有點高,晚上要有風吹進來,剛好能給你降一下。”
康子晉自然沒有異議,他往外挪了挪,給她留出了足夠的空位:“娘子若是困了,便先睡罷。”
一整天壓根沒幹什麽事,所以岳清嘉其實也不大困,但這荒郊野外的,天一黑,活動範圍就剩下這個淺淺的山洞,她除了睡覺,好像,也沒有其它的娛樂活動。
想了想。
不,還是有的。
比如,檢查下她給失憶人口布置的任務。
“你今天有沒有感覺了?”
“?”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康子晉掀眸看她,眼色疑問。
岳清嘉把話表述得更清楚一些:“我是問,你有沒有找到一點感覺?對我的愛意。”
康子晉不由失笑,他向岳清嘉投以驚訝的一瞥:“娘子是否心急了些?這方才過了一日而已。”
“才過一日?”
岳清嘉鼓圓了眼,一幅怒其不争的樣子:“丢~你争點氣好嗎?一天有十二個時辰,這十二個時辰,能做的事海了去了,你要做時間管理大師,把這些時辰給好好規劃起來。這樣,定個小目标,三天內重新愛上我,怎麽樣?”
“……”
康子晉扶額,又洩出笑意來:“好,為夫盡量。”
岳清嘉肆無忌憚地拍拍他的肩:“好樣的,我看好你。”
本來不怎麽困的人,但這昏黃的火光實在太催眠了,岳清嘉說完,就蜷着身子,打了個呵欠,含混不清地:“就這麽說定了,你努力一下,想想辦法,我可就靠你了。”
昏暗搖曳的火光映照下,岳清嘉緩緩阖上眼睛,原來一張一翕的嘴唇,話說到後面,聲音漸漸成了模糊的氣音。
康子晉有些頭疼了。
果然不是個讓人省心的,給個機會,她就差沒騎到他脖子上來胡作非為,往後,還得了?
還有,寵妻如命?
她必是在腦子裏預想過無數次的罷,不然,怎能編得這樣快?
背上的藥汁應當是幹涸了的,康子晉躺平身體,望着洞頂的石壁出了一會兒神,忽然身邊一暖,睡得正熟的人不自覺地靠了過來,他往外移,她就往外靠,直到他半個身子都挨到地上了,她才安分下來。
從她四仰八叉的姿勢來看,倒不是下意識靠近他取暖,合着,是在嫌他占了地方。
康子晉被迫重新側起身,再度對上蜷着的人。
小姑娘肌凝瑞雪、臉襯朝霞,白日裏洗過的烏發,此刻如雲瀑一樣散在身後,一雙睫毛淺茸茸的。
不知夢見些什麽,她驀地抿嘴笑了笑,頰側的兩顆笑魇如酒泉一般,似要将他溺庇,直令人生出一股想把她私藏起來的沖動。
還有那耳垂、那耳垂看起來軟乎乎的,小巧可愛,在不甚明亮的光下莫名誘人,莫名…引人垂涎。
康子晉喉間滾動了下,一時沒忍住,雙唇微啓,悄悄銜在嘴中,那軟肉觸感冰涼、柔凝,他再沒忍住,輕輕抿了一下。
濕熱的觸感傳來,岳清嘉幾乎是立時便從夢中驚醒。
她右邊耳垂還被銜着,男人鼻尖噴出的熱氣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握草,就知道不能和這兩腳禽.獸躺在一起!
岳清嘉睜大雙眼,她慌忙移開頭,手腳并用地爬起來,驚恐地看着偷襲自己的賊子:你、你剛才、在幹嘛?
康子晉清咳了聲,倒是泰然得很:“娘子,你我二人不是夫妻麽?比這更親密的事,應當早便做過了,你怕什麽?”
“忘了,我受傷了。”
他仰面躺平,歪着腦袋去看人,聲音又虛又啞:不如,娘子自己來?
我敲!
岳清嘉瞪着眼,忍無可忍地伸出腳想去踹他,動作做到一半,就被人給抓住了。
手裏握着纖細滑膩的腳踝,康子晉的大拇指在她凸起的踝骨處摩挲了幾下,眸中暗色漸深,未幾,松手放了回去,眯起眼來假寐:“睡罷,安分點,別再靠過來。”
岳清嘉哪裏還敢睡,可她披着人家妻子的皮,也不好做得太明顯,只能重新躺了回去。
這回,她把自己縮到壁角,再支着耳朵聽旁邊的動靜,生怕這色胚再起歹意。
躺下後,滿帶提防的岳清嘉變得越來越精神,也越想越不對勁。
他剛剛那樣,到底是禽獸式的沖動,還是…
岳清嘉猛地坐起身來,伸手去推康子晉。
康子晉本來也沒睡,立時就睜了眼。
岳清嘉迫不及待:“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康子晉好一陣愕然過後,以拳抵唇,耳尖沁紅:“你我二人是夫妻,我自然…是歡喜你的。”
“真的?”
“真的。”
岳清嘉突然一骨碌站了起來,趿着鞋就沖出山洞,也不顧外頭黑漆漆的,就大聲喊:“歪?系統系統!你聽到沒有?我特麽攻!略!成!功!了!快來接我啊!”
她的聲音吼得極大,在山間還有幾圈回響,可回響消失了,她還站在原地。
這會兒,身後傳來康子晉疑惑的聲音:“你在作甚?”
岳清嘉頭也不回地,興奮警告道:“你離我遠點,我怕一會兒吓到你。”
她可能等一會兒,會當場表演大變活人,怕把他這個沒見識的NPC吓斷魂。
岳清嘉摒起呼吸,收緊意念,緊張地聽着周遭一切的聲響。
夜蟲夜鳥聲、風吹樹枝聲、可她腦子裏,就是沒有剛穿進來時的系統女聲。
咦?怎麽還沒有動靜?系統變小聾女了麽?還是,她還要說什麽特定暗號,才能觸發這跨次元的呼叫不成?
于是,康子晉在長達一刻鐘的時間裏,聽到了包括但不限于‘巴拉拉能量——沙羅沙羅’、‘代表月亮消滅你’、‘XX外賣,送啥都快’、‘願得一人心、免得老相親’這樣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正想上前問個清楚,那口出怪言、且聲音嘶啞的人,氣急敗壞地轉過身來:“你騙我?!”
康子晉自然不解:“何意?”
岳清喜目光炯烔地指責他:“王八蛋,你根本沒有喜歡上我,害我空歡喜一場。”
這話說完,岳清嘉還沖他比了個中指。
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這種話張嘴就來,要不是她知道他當真喜歡上自己會有什麽征兆,還真就被唬了!
不是說親密關系促進感情麽?
他一個失憶的人,對着自己昔日的、賢惠可愛的、美貌動人的妻子,居然沒點情感上的波動?
人生頭一回被罵王八蛋,康子晉本有浮怒湧上心頭,可聽了她後頭那句,再看她氣咻咻的樣子,他心頭暗襯,‘嫁’給了他、聽他親口表述了心跡,竟還這樣患得患失,她當真…是愛慘了自己的。
那镯子之事,他暫且不與她計較了,待回去後,便該着手,安排議親了。
若岳大人仍有成見,自己少不了要伏低做小一番,總之,求娶後,可先把她的心給定下來,讓她不用再朝思夜想,自己到底對她有意無意,而且這樣…也可打消其它人的妄想。
這樣想着,康子晉的錯愕與火氣彌散得一幹二淨,說話間,甚至帶上了幾分寵溺之意:“好了,莫要鬧了,夜間山風涼,當心感了風寒。”
巨大的希望瞬間落空,岳清嘉的心沉到了谷底,她難受又委屈,當場蹲在原地,雙手掩起面,嘤嘤地啜泣起來。
康子晉不知她為何突然哭成這樣,那雙肩一聳一聳地,實在令人好不生憐。
他萬分手足無措,心間還隐隐有牽痛之感。
走上前去,康子晉蹲下身,遲疑着問道:“你…為何要哭?”
岳清嘉一開始并不理他,兀自哭了有一會兒,才帶淚剮他一眼:“做人要實事求是,你不該騙我!”
康子晉百口莫辯,他放柔聲音,試圖為自己辯解:“我不曾騙你,真的。”
見人仍是淚不停流,他煞費苦心地,把自己的真心和她所編的故事融合在一起:“方才與娘子…共卧一榻,陡然間,便似憶起往前,對娘子的感覺來。娘子方才所問,為夫,确無半字虛假,娘子信我。”
“…”
MDZZ,說得跟真的似的。
岳清嘉雖不大信,但冷靜下來也知道,這麽鬧不是辦法,像他這種資深海王、花花公子,那就是哄姑娘的一把好手,說出來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哭過一場,人總是容易變得疲倦又困頓,岳清嘉也不想再跟他掰扯什麽,站起來緩了緩,就徑自回了山洞,躺回蒲葦上,沒多一會兒,就再度栽到夢裏去了。
康子晉一直守着她,直到她鼻息逐漸變得悠長,他才站起身來,褪下外袍給她蓋上,再攏了攏火堆,走出了洞外。
看到主子在餘光處打了手勢,祝金才鬼鬼祟祟地摸了過來:“主子,岳小姐剛才怎麽了?你們吵架了麽?”
對着祝金,康子晉又變回了嚴肅的模樣:“這是你該過問的事?”
知道自己多嘴,祝金連忙認錯:“是屬下僭越了。”
康子晉沉着臉:“去那處說,別吵着她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