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溫倩幾度擡眸看向宗乾。
宗乾是玄虛長老的徒弟，是天生劍骨，是禦靈宗寄托了無數期望的劍修。
她與宗乾大多是比劍時建立的情誼，稱不上熟悉。
可這會功夫，宗乾三番五次望着她，黑眸晦澀不明，欲言又止。
劍修都是不會拐彎抹角委婉點的家夥。
溫倩直接道：“師弟？”
“你若有話直說吧。”
宗乾頓了頓，垂下眼簾，像是綿羊般無害。
“師姐，我很可怕嗎？”
劍修都不會去想——他為什麽會問出這種問題。
溫倩想想她比宗乾早入門十年，眨眼間功夫，對劍的領悟上，她便落了宗乾一大截。
天賦有多麽可怕，她是深刻體會者之一。
于是，溫倩點點頭：“可怕。”
溫倩眨了眨眼，總覺得得到她的回答後，師弟英挺的背似乎都矮了一截，表情像是很委屈。
然而宗乾并未離開，他定定地看着自己師姐，躊躇了很久，終于低聲請教：“怎麽才……能讓我看上去不可怕？”
溫倩認真想了想，誠實道：“年紀輕輕達到你這種境界，怎麽想都可怕。”
宗乾：“……”
與略顯沉重的對話不同，葉筱筱身旁照常雞飛狗跳。
葉筱筱仿佛已經習慣了。
只要雪瑤待在她身邊一天，她便休想得到安靜。
萬浪一大早黏乎在自家師姐身旁，這讓雪瑤又瞅他瞅得不順眼了。
迦藍宮聖女遇到映月谷藥修，雙方礙于葉師姐，說起對方的力度像小雞啄米似的不輕不重。
雪瑤斜睨他一眼：“你多大的人啦？還黏在筱筱身旁，羞羞。”
萬浪像是偷喝了一車酒般唰紅了臉，他沒大沒小地瞪着雪瑤，罵罵咧咧反駁道：“雪瑤師姐，你不也總跟在葉師姐身旁嗎？”
雪瑤輕輕一挑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冒出一縷疑惑：“我能保護筱筱，你能嗎？”
萬浪：“……”
打鬥實力這點，是幾乎全部藥修的硬傷。
萬浪也不例外。
他還覺得雪瑤師姐這話是人身攻擊，氣得雙頰通紅，扭頭找葉師姐評理。
葉筱筱對付這事的姿态格外娴熟。
“雪瑤，萬浪心理素質還有待提高，你講這話傷到他們了。”
雪瑤輕哼一聲：“我不欺負他便是。”
扭頭又對萬浪講：“藥修打不過其他人很正常，沒必要覺得羞恥，你瞧謝池提煉的草藥藥性幾乎不剩，我們也沒嘲笑他不是？”
萬浪茅塞頓開地點頭：“葉師姐說得對！是我狹隘了！”
一旁津津有味看戲的謝池：“……”
張青雲看見萬浪吃癟，倒是可開心了，這讓他望雪瑤時，都覺得迦藍宮聖女多了幾分可愛。
雪瑤的直覺很敏銳，她往後一瞥，頓了頓，對張青雲道：“你那是什麽眼神，好惡心，別看我！”
剛單方面冰釋前嫌統一戰線的張青雲：“……”
葉筱筱朝霧妖招了招手，小娃娃邁着小短腿，殷切地跑來。
它可把剛剛發生的全部看在眼裏了。
前些日子，沒有遇見萬浪，雪瑤又覺得同行人中沒有任何威脅的存在，于是也大大咧咧不曾對某人針鋒相對，直到今天萬浪出現。
霧妖深知小鳳凰惡劣的性情，今天親眼看見葉筱筱三言兩語将兩人情緒都安撫，佩服的情緒空前高漲。
這會都敢無視小鳳凰危險的眼神了。
“前面靈氣濃郁，幽靜宜人，可有名字？”葉筱筱揪着它的後領，怕它待會偷溜。
霧妖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兩圈：“嗯……嗯……我只是一個小妖，怎麽會知道這些。”
葉筱筱面無表情道：“無雙閣踏入神虛秘境前，找了不少渠道買通神虛秘境的消息，你和陶渝撞過臉，沒道理不知道。”
霧妖失神，片刻後，奶聲奶氣的娃娃音尖叫一聲：“你早就知道！所以你才不在意無雙閣坑你。”
它兩條小腿腿掙紮着，臉上寫滿了抗拒。
它現在嚴重懷疑，當時葉筱筱叫它去對付陶渝都是故意安排的。
葉筱筱把它提溜到眼前，輕晃着：“誰說我不在意了，這和問你是兩碼事，你以為憑你一個人可以對付得了那些嗎？”
霧妖滿臉憋屈，半晌，哼哼唧唧道：“前面是千狐洞，裏面的狐妖有千年道行，無雙閣負責這處妖獸的不是陶渝他們。”
它撅着嘴：“再多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了。”
葉筱筱本想揉揉它的頭，不知怎麽眼前浮現出劍修的黑眸，她的手懸在半空中。
而後，她從儲物靈器裏取出一枚丹藥：“獎勵你的。”
霧妖受寵若驚地接過來，這還是自它跟着葉筱筱以來，第一個到手的丹藥。
“這是什麽？”
霧妖并不是所有東西都認識，它翻閱自己的傳承記憶，沒搜到熟悉的丹藥。
“根據你的情況專門給你煉制的，能促進你現在修為的凝聚。”
感受到黑色丹藥中透露出令它沉醉的氣息，霧妖垂涎欲滴地捧到眼前，觀詳着丹藥，按捺不住誘惑，咻地塞進嘴巴裏。
靈竅頓時暖流湧過，滋潤着靈氣生長蔓延。
霧妖砸吧砸吧嘴，還有些回味無窮，心裏偷偷地樂。
它并沒有把所有的都告訴葉筱筱，本想留着以後犯錯的時候将功贖罪，現在得到一枚丹藥，它頓時想到這些丹藥怎麽才能發揮最大的利用空間了。
霧妖在心中美滋滋地盤算，已經開始幻想自己成功的妖生。
頭頂盤桓着溫柔的聲音。
“真不知道其他的事了？”
霧妖正要回答，葉筱筱輕輕地“噓”了一聲。
它下意識擡起頭去看葉筱筱。
藥修溫婉的笑傾城，眼睫打下的小片陰影抖動了幾秒，半張的眼睑閃着稀碎的星光。
“如果說謊話的話。”葉筱筱的指尖虛點在空中，對着霧妖靈竅所在的位置，唇角揚起一個讓霧妖覺得比魔修還要狠辣一百倍的弧度，“這裏會爆掉哦。”
霧妖像是小鹌鹑一樣被吓得只會瑟瑟發抖。
瞬間感覺不到丹藥帶來的舒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覺得靈竅有點疼。
它眼睛睜得大大的，無助的吶喊：“我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丹藥。”
葉筱筱眨了眨眼睛：“這不很正常嗎，剛剛的丹藥還能幫你聚靈氣運轉，你也不沒見過嗎？要是藥修的所有手段你都知道，我們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萬浪應聲道：“是啊，藥修總不能一直原地踏步研究舊藥方啊。”
霧妖像受驚的小鹿一樣退了兩步，可憐兮兮地望向葉筱筱，覺得靈竅更不對勁了，忙忙道：“我說我說。”
它急急忙忙地把自己知道的東西，車轱辘地講出來，一點也不敢保留。
“就這些了，真的再不知道了。”霧妖不敢發脾氣，自己的妖生如何全部取決于葉筱筱，低聲下氣道，“能給我……解藥了嗎？”
葉筱筱輕嘆一口氣，作弄歷世不久妖修的愧疚總算是到達了巅峰。
她再摸出一枚一模一樣的丹藥遞給霧妖。
霧妖傻愣愣地接過：“這……這和剛剛的……一樣。”
葉筱筱憐惜地看着霧妖，始終沒擡手揉小娃娃的腦袋，語氣真有幾分教導道：“這世上哪有同時增加靈氣凝聚，又能檢測到撒謊時爆掉靈竅的丹藥。”
霧妖傻掉了，呆呆地看着葉筱筱。
騙……騙妖的？
圍觀的人松了一口氣。
難怪他們沒聽說過這種丹藥，後者的功效也太令人驚訝了些。
葉筱筱笑了笑：“不過我也不算完全騙你，單獨後面功效的丹藥的确有，能夠捕捉對方體內心率脈搏情緒波動，達到引爆靈竅的丹藥，這是映月谷無聊時大家一塊研煉出來的。”
這回，不止霧妖傻掉了，連剛剛開始看戲的其他人面色也變得微妙。
竟然真有這種丹藥。
無聊時研煉的……
這更恐怖了！
葉筱筱敷衍地安撫道：“不過後者煉制所需的藥材珍貴，性價比不高，被我們淘汰了，我這次出來也沒帶那種丹藥。”
謝池僵硬着脖子，慢慢對萬浪道：“你剛剛就知道葉道友是在忽悠它？”
萬浪誠懇地搖搖頭：“那倒不是，我只是覺得葉師姐說的那番話有道理，而且我們的确研煉過那種丹藥。”
葉筱筱垂下眼簾：“不過今日一看，這丹藥未必派不上用場。”
她緩緩勾起了唇角，語氣很輕：“萬一是真心相付，卻有一絲憂慮的，這枚丹藥怕是再合适不過。”
葉筱筱若有所思，剛剛倒是提醒到了她。
要是真有這種聚集靈氣，暢通靈竅同檢測謊言功效糅雜在一塊的丹藥，說不定也能在某種時候達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她先藏起了心思，低頭對霧妖彎着眼睛：“上次我就跟你講過了，不要輕易相信人修的話吶。”
霧妖久久地浸在被涮的陰影中，它愣愣地瞅着葉筱筱唇邊的淺笑，妖身發寒。
這一刻，霧妖深深地将藥修的恐怖刻在大腦，刻在傳承記憶裏。
它要将這血的教訓傳遞給下一代，下下一代，無數代後的霧妖。
藥修，真的是一種很恐怖的人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