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葉筱筱在給張青雲他們幾個療傷，莫邺的魔氣同他本人一樣陰翳兇殘，煞氣逼人。
她微微蹙起眉，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她撩起眼皮，瞥了眼蘇重影，蘇重影也傷的不輕，此刻面白如紙地靠在長椅上歇息。
雪瑤無精打采地蹭在她旁邊，伸出白軟軟的掌心展示給她看，上面有幾道紫紅痕：“好疼啊筱筱。”
葉筱筱想了想，終究把自己心裏的疑慮暫時壓下去，取出幾枚丹藥讓雪瑤服用，随後望向雪瑤身後的劍修。
宗乾在葉筱筱看向他時，雙眸強打起精神，警惕地望着她。
她伸出手：“我來看看你的傷勢。”
她看到宗乾直愣愣站在那兒，眉宇緊鎖，像是在糾結什麽。
她恍然大悟：“你放心吧，天水門會承擔這些費用的。”
閉目養神中的天水門符修忍不住睜開眼。
宗乾聞言卻飛速将手臂伸了過去。
只要不是索要青華劍就行。
葉筱筱：“……”
她嘴角耷拉下去。
宗乾為什麽這麽抗拒試藥，都不肯給她提的機會。
看完幾個人的傷，葉筱筱偏頭道：“剛剛別的宗門傳來消息，說有弟子陸陸續續中了魔修的煉體，恐怕他們計劃來這已經有一段時日了。對了，蘇道友，你可知玖月是在何處遇見的魔修？”
蘇重影搖了搖頭：“我不太清楚，只知道玖月接了一道任務去擊殺江水林的兇獸，回來路上碰到魔修，不慎被打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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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師妹說她不認識那魔修。”
雪瑤感到不可思議：“你連這都不問清楚？”
難怪謝池會說他倆紅鸾星線黯淡，多半沒有結果。
看來也不是沒道理的。
張青雲“嘶”了一聲：“既然那魔修能輕易打傷玖月，恐怕其實力也不俗。”
“你別總說一些廢話呀。”
雪瑤是幾個人裏恢複得最快的，她仗着道體堅韌，吃丹藥跟喝水似的，也不擔心過于滋補，這會氣色恢複了以往的七八分，立刻繼續陰陽怪氣。
葉筱筱沉思了一陣，打斷雞飛狗跳的場面：“宗乾道友，可否講講你當時是怎麽遇見莫邺的。”
宗乾的目光輕輕掠過她，眼神柔和地落在青華劍上，溫柔地撫了撫劍鞘：“是它提醒了我。”
雪瑤撇了撇嘴巴，她将鳳凰一族的小肚雞腸學到了精髓，一句平平無奇的話都能杠：“那你的劍看起來比你強。”
葉筱筱扯了扯雪瑤的衣袖，對着他們露出略無奈的笑容：“雪瑤稍微被縱得嬌蠻了些，但你們都知道她本性不壞，還請你們不要放在心上。”
映月谷大弟子現在像極了給幹了壞事的熊孩子擦屁股的熊家長。
張青雲與蘇重影：“……”
放眼望去，在這裏的修士，就數他倆被雪瑤針對得最厲害。
從頭到尾都沒感受到雪瑤‘本性不壞’，只體會了迦藍宮聖女性格有多麽惡劣。
劍修是修仙界裏最無情也最有情的一類修士。
宗乾微微颔首：“我不介意。”
只要放過青華劍。
劍修孤傲地站在一邊想着。
蘇重影與張青雲也只能道不介意。
雪瑤并不領情，冷哼一聲，故意用他們能聽到的聲音向葉筱筱嘟囔道：“誰管他們介意不介意。”
“……”
等雪瑤安分了，他們幾個的對話總算有了進展。
據宗乾所說，那日青華劍察覺到莫邺的氣息戰栗起來，飛鞘而出，引他找到莫邺。
莫邺發現宗乾後動了殺心，糾纏了一陣發現沒法輕易碾死他後，就把張青雲丢還給宗乾。
張青雲全程昏迷着，直到這時候才知道自己被救的真相，如果不是宗乾來了，他醒後要是發現自己被煉體控制，說不定真會做出什麽糊塗事。
想想就後怕，張青雲真心實意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多謝宗乾道友。”
宗乾冷漠地看了眼他，手指輕輕摩挲着青華劍，将青華劍反手握在手中，露出古梵文紋飾的劍首，對着張青雲道：“要謝就謝它吧。”
劍修視劍如癡。
張青雲非正兒八經的劍修，望着宗乾那張‘我沒有在開玩笑’的臉，視線又挪到了青華劍上，額角不受控制地抖動了兩下。
葉筱筱打岔：“你們當時纏鬥時間可久？”
“只交手了幾招。”
宗乾是看見張青雲腰間所別的令牌才送去太歸宗的。
葉筱筱不做聲了，她想了想，又問蘇重影：“你們打算如何處置莫邺？”
“當然是問清他來的目的，找出那背祖欺宗的叛徒。”蘇重影恨極了莫邺，“再替無坤門滅了這背信棄義、兩面三刀的反叛者。”
無坤門也曾是修仙界背景顯赫的一大宗門，最盛時也出現過四海之內無坤門最大的繁華景象。
它的繁華與昌盛，它的榮景與安閑，一夜化為烏有。
如今世間再也沒有無坤門了。
石桌白瓷杯相觸叮叮當當清脆作響，葉筱筱察着他的神色，輕柔地将瓷杯倒扣在桌上。
“如果是逼問這些的話，我或許可以幫上忙。”映月谷大弟子神色寧靜，像是在訴今日天氣真好般自然地開口，“我這裏有一些丹藥，可讓莫邺生不如死，我們可以用此來撬開他的嘴。”
其他人默了默，半晌，張青雲看着她，艱難啓齒道：“我以為你們藥修一向看不上這些手段。”
葉筱筱眨眨眼睛，純善地笑笑，仿佛沒有聽懂張青雲在說什麽。
——
蘇重影彙報給赫延，後者未多思量就答應了。
是葉筱筱提出甕中捉鼈讓他們天水門抓住了莫邺，撿回了些名聲，還順便洗脫了蘇重影叛徒的身份。
盡管如此，葉筱筱還是進去拜訪了赫延。
“我經常聽你師父提起你。”赫延揮斥筆墨，深厚的靈力在紙上形畫成符，“他經常誇贊你，如今見了你我才知他所言非假。”
映月谷大弟子聞言，姣好的面孔上露出虛僞的笑容：“赫掌門謬贊了。”
她腹诽心謗，師父怎麽可能誇她？
他成天不是說她這不好，就是說她那不好，跟刺兒精似的雞蛋裏挑骨頭，沖別人說她壞話才差不多。
渾然忘了，陳旭指責她的時候，大多是她先把他氣得跳腳。
葉筱筱要去天水門的地盤上找莫邺，蘇重影肯定是要一起的，雪瑤反應過來後不樂意了，她哪兒能放這兩人單獨在一起。
可蘇重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報複雪瑤以前暗踩他的行徑，這會死活也不同意她一起去，迦藍宮的聖女逼急了，往剩下兩人身上掃了眼，選中窮劍修，纖纖玉指指着宗乾：“那讓他去。”
僵持了一會，蘇重影答應了。
葉筱筱拜訪完赫掌門，發現同行的隊伍多了一人，略茫然地掃了眼宗乾，倒也沒說什麽。
她心中藏事，宗乾又是一悶葫蘆，蘇重影左看右看，也失去了交談的想法，三人一路沉默地趕往扣押莫邺的側殿。
葉筱筱踏進大門，便感覺到全身靈力都被凝固，雙腿邁開都難，她身旁兩人還好，武力比她強，步伐也只是稍緩而已。
蘇重影發現旁邊陷下些位置，才猛然想起自己忘記說了。
“這裏布了上古覆魂陣，會吸收靈氣阻礙靈力運轉，對魔修也是如此，它會一直抽空到體內靈氣枯竭，吸食生氣，不然你……”
蘇重影正想讓她在這裏稍等片刻，待他和宗乾一起将人帶來，只見她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取出一手掌大小的青玉色丹爐，晶瑩透徹光滑冰涼，葉筱筱揭開爐蓋，濃郁純淨的靈氣從中飄出，恰好将他們三個裹住。
覆靈陣前腳吸走外層的靈氣，小丹爐後腳填補上去，竟在這生成一片隔絕的小空間。
蘇重影失語，目光慢慢地從丹爐上挪開，這一次有一種司空見慣的平靜感。
小玉爐是師尊送她的禮物，能将丹藥裏的靈氣以最大程度釋放在空氣中，可以随意操控，葉筱筱一直把這玩意當做擺飾品，現在總算能派上用場了。
驅動小玉爐運轉需要丹藥，而她最不缺丹藥了。
“好了，現在就不用擔心了。”葉筱筱往爐裏丢丹藥的姿态豪邁，身旁兩名修士默契地移開目光，眼不見為淨。
走到黑暗盡頭，蘇重影吹亮兩張明火符，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莫邺身上被釘了定魂錐，若是強行突破這裏立即會魂飛魄散，他鎖在血污之中，零星的腳步聲灌入耳，掀起眼皮看了看來人，裂開唇無聲大笑，黑紅的血黏膩地模糊了圖騰的形狀：“是你們呀。”
莫邺揚起頭顱，他的眼即深淵，明光找不進，黑暗永相伴，絲毫沒有受限于人的怯懦：“你們來找我，又是想從我這裏知道什麽？”
惡意與嘲弄快要溢出他的眼睛，仿佛蘇重影他們才是有所求的一方。
蘇重影攥緊拳頭，餘光中旁側纖細的身影往前躍了一步。
她停在牢籠外，蹲下身，離莫邺僅有一個拳的距離，溫溫柔柔地露出笑容：“當然是我們，不然你以為來這裏的是誰？”
“是和你合作的那個人嗎？”她的目光緊鎖莫邺，不肯錯過任何神色變化，“他能進來這裏，要麽身份不低，要麽他就是天水門的人。”
蘇重影臉色微變。
莫邺忽然譏笑出聲：“你們這麽在意他究竟是誰，那為何不想想他為什麽會幫我？”
“當然是因為想不到啊。”葉筱筱理所當然道，“所以才想知道他是誰，為什麽要幫你。”
莫邺每次跟葉筱筱對話都心氣不順，幹脆閉上眼睛不吭聲。
映月谷大弟子蹲在地，膝上擺着小玉爐，兩只手貼在小腿處，見莫邺不配合，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宗乾看了眼她的後腦勺，莫名從嘆息中聽出了興奮。
“敬酒不吃吃罰酒，莫怪我不客氣。”
葉筱筱說出标準的反派臺詞，取出一枚丹藥強逼着莫邺吞下。
劍修與符修并肩站着，被困鎖住的魔修瞳孔大張，看着印象中軟弱的藥修生猛地撲過來卸了下颚，把丹藥強行灌進去，藥修似乎很熟悉這一套流氓操作，喂完藥後，漂亮的眉擰巴着也透出兇狠的味道。
“趁藥效發作前交代，你還能免去些痛苦，等到藥效發作可就由不得你了。”
這哪兒是藥修，這分明是悍匪！
莫邺顧不得被喂了什麽丹藥，腦子被氣得渾渾噩噩，全身抽搐着想要掙開鎖鏈，鎖鏈發出嘩嘩嘩的聲音。
蘇重影與宗乾同時出手，前者在莫邺身邊又布下虛弱的符紙，後者幹脆利落地用青華劍挑了魔修經脈。
這裏沒有足夠的魔氣讓莫邺恢複傷勢，他忍着痛，猩紅的眼睛掃過他們，下一秒心髒像是被人狠捏了一把。
魔源被攪成渾水，體內魔氣以摧枯拉朽之勢消匿，五髒六腑移位的疼痛清晰起來，熟悉的，厭惡的純淨靈氣正一點點地消耗着魔源。
莫邺來到天水門後頭一次感覺到了恐懼，骨子裏的瘋狂與仇恨讓他閉着眼睛不吭聲。
葉筱筱絲毫不着急，她就在莫邺旁邊對真相揣測。
“很痛苦吧，說出來就不折磨你了。”莫邺不理她後，她又開始挑撥離間：“你說他知道我們要捉拿你的計劃嗎？我想他應該是知道的，我和赫掌門提的時候也沒有避開其他人。”
她等了等，沒等到莫邺說話，“這都不願意說出那人是誰，恐怕你心裏認為他的身份爆出來，會對我們造成劇烈的沖擊。”
曾經一舉毀了無坤門的莫邺額前被汗水浸濕，苦苦抵抗着體內的靈氣沖撞。
若非這覆靈陣，這丹藥壓根發揮不了現在的作用。
“你是想要看到誰崩潰？”葉筱筱微微側眸，“我思來想去，最有可能的也只有太歸宗和天水門了。”
莫邺顫了一下，丹藥折磨着身體與神智，葉筱筱還在一邊摸索真相，他偶爾也會做出真實的反應。
“看來我猜對了。”她軟軟地笑了笑，落在莫邺眼中的笑容卻比殺人如麻的魔修還要惡毒。
葉筱筱伸手虛抓了一把消散在空中的魔氣，站起身動了動略麻的腿，眸中殘留的鋒銳落入宗乾眼中。
宗乾默默跟在她身後。
心裏想，葉筱筱很厲害，要是她能不想要青華就更好了。
蘇重影更加心不在焉，葉筱筱剛剛兇殘的樣子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他不禁質疑自己，以前為什麽會想不開去惹她。
也慶幸，還好他悔悟的及時。
三人剛走出側殿，蘇重影發現玖月焦急地在外面打轉，看到他們眼眸一亮：“師兄！有魔修攻來了！”
——
等葉筱筱他們趕到時，天水門已經擊退了那些不長眼的魔修。
蘇重影到了正殿後，跟玖月一起尋赫延。
畢安長老正在拷問他們還有多少人。
松衛是這些魔修的領頭，有他在這些魔修嘴巴緊封，誰也不肯說。
葉筱筱主動上前毛遂自薦：“讓我試試吧。”
畢安長老遲疑地看着她。
光看葉筱筱的外表，如他們宗玖月一樣美豔，後者是他們宗長老弟子們捧在掌心裏長大的仙子，不谙世事。
不過畢安很快就放棄拿她和玖月比較了，起碼玖月可不會把柯榛氣到吐血，還坑到一無所有。
宗乾跟在她身後護着她的安危。
葉筱筱眼力出衆，很快從裏面扒出松衛，後者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裏，天水門的長老都耐他不何，這年紀輕輕的小藥修能做什麽？
她探了探松衛的經脈，從不遠處的樹上折了一段樹枝，柔軟的枝條輕飄飄地在松衛身上點了幾下，她扭頭彎了彎眉，說出令松衛毛骨悚然的話來：“你可以幫我挑斷這幾個地方的經脈嗎？”
她點的不多，一共五處位置，松衛卻清楚知道，要是真的全被挑出經脈，他恐怕也徹底地廢了。
眼看青華劍逼近——
他大怒道：“你們名門正派竟也用這種低劣卑鄙的手段，這和我們有什麽區別？”
青華劍不停，徑直挑斷松衛一處魔源經脈，他壓抑着疼痛，憤怒地看着他們。
葉筱筱示意宗乾繼續，然後對松衛說：“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和你們的區別……”
她指了指被捆起來的魔修們：“你們做了結局是這樣。”
她又指了指自己和宗乾，聲音铿锵有力，像是正義的使者：“我們做的話，大家可能會拍手叫好吧。”
松衛被挑斷了第三處經脈，他眼前大黑，咬牙道：“我說！我說！”
“現在說太晚了吧，為了讓我相信你，總該拿出些誠意來吧。”葉筱筱目光落在松衛額頭的防禦靈器上。
眼看第四劍要過來，松衛一邊在內心狂罵葉筱筱的無恥，一邊飛快地認慫：“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一刻鐘後，葉筱筱将魔修們之後的計劃全部告訴畢安長老。
畢安在心裏默默誇了葉筱筱幾句，也不知道她用什麽方法讓那些倔魔修開口了。
映月谷大弟子深藏功與名，起身回去要安排接下來的事。
回去以後，葉筱筱先是簡單地告訴他們外邊發生了什麽事，又怕自己的寶貝師弟師妹們恐慌。
她道：“張青雲體質特殊，如今他羽翼尚未豐滿，有魔修向這邊來了，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們恐怕要更加小心。”
師弟師反手妹們點頭如搗蒜。
“但眼下也是一個極好的機會，魔修修煉比我們快，不會把我們藥修放在眼裏。”映月谷大弟子雙眸亮晶晶，底下的師弟師妹們也一臉認真，一眼望去特像大型傳教現場。
“這是我們的優勢，碰到那種又蠢又目中無人的魔修，先按兵不動，等他放松，先用符再用藥，直接搗毀他們的魔源，或者尋出魔種後威脅他們，讓他們把靈石或有用的東西交出來。”
“當然，如果實力差距太大，我們只要跑就行。”
葉師姐手把手地教師弟師妹們如何黑吃黑，如何能茍得更久。
将前段時間從柯榛那搜刮來的靈符與靈器分給師弟師妹們，把他們映月谷藥修武裝的好好。
“咦，你怎麽也在這兒？”
謝池僵硬地扭了扭腦袋，喏喏道：“我……我就來看看你們需不需要幫助。”
他本來是想要躲映月谷這邊避開打鬥的，誰知道葉筱筱竟然教他們黑吃黑！
葉筱筱眼疾手快地拉住他：“需要呀。”
她忽的發現了謝池的妙用，連威脅帶哄誘：“你幫我們看看那些魔修容易栽跟頭，要是能列一份名單給碧華，我一定會将你這份恩情銘記于心。”
謝池明知道眼前是個火坑，可是火坑裏還有他的夢想。
他一咬牙，一跺腳：“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