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龍過江

第24章 ：

不是第一次看到鳳梧滿身血痕，卻是第一次疑惑，這些血痕是怎麽來的？為什麽會存在？

龍三一邊舔舐着鳳梧背上的傷痕，一邊用手指在各處游走，帶給鳳梧一股清涼治愈的輕松。這是龍的水汽，散發在傷口上有治愈和鎮痛的作用。

“……”鳳梧緊皺的眉頭慢慢松開，緊抓着被褥的指關節也漸漸放松，不再難受，他現在迫切想知道的是：“你有沒有辦法，讓血裂消失。”不是暫時的治愈，而是徹底消失。

“沒有。”龍三回答得很幹脆，他卻沒有跟鳳梧說明原因，不是因為沒辦法，而是因為沒有材料。治愈血裂需要的靈草，這個世界沒有。在龍三原來那個世界，可以說是爛大街。

鳳梧一陣失望，如果連龍三都沒有辦法，那确實是……

他想到自己時日無多，可能沒有幾年好活了。并不知道龍三早就續了他的壽元，少說也可以活到五六十歲。所以很頹然，一時之間充滿挫敗。即使力量強大又怎麽樣，還不是難逃一死。

“我會想法辦帶你走。”龍三處理好傷口，替他拉上單衣，其實每次鳳梧都去洗澡，是不對的，那樣會浪費龍三的龍涎。

“走，走去哪裏？”鳳梧喃喃說：“我還能活多久？”他這個自問自嘲，根本沒有想得到答案。

龍三認真回答：“如無意外，能活到六十歲，如有意外，能長生不老。”

“……”鳳梧狹長的鳳眼猛地睜大，他說：“你在開什麽玩笑？”什麽樣的意外，能讓人長生不老？

“沒開玩笑。”龍三一臉嚴肅說：“要是能找到回去的路，我保你長生不老。”

“回去？回哪裏？”鳳梧側着身，緊緊盯着龍三。

“仙界。”龍三吐出兩字，玄而又玄，聽得鳳梧以為對方瘋了，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仙界這種東西？

“你在耍我？”鳳梧不信。

龍三皺着眉頭，他怎麽就不信？只好拎出身份：“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仙界龍宮三太子。”

“所以你就叫龍三？”鳳梧順着他的話問。

“對。”龍三點頭，這有什麽問題嗎？

“哈哈哈！”鳳梧一把将他撈進懷裏，用力揉搓了片刻，恢複了血色的容顏缱绻狷狂：“好，我知道你向着我，不過不用你擔心，我沒那麽容易死。”至少在自己死之前，要把這顆小團子養大，不然怎麽放心？

“确實。”龍三在他懷裏嘀咕，有鳳凰真血撐着，哪有那麽容易死。

“睡吧。”鳳梧溫柔地低語，手掌在龍三背上輕拍，一如龍三小時候一樣哄他睡覺。

龍三早已習慣了，竟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雖然一直強調自己已經長大，不應該再像小孩一樣嬌憨恃寵，可是……咳咳，再過一段時間吧，容本殿下再适應适應。

回到鳳家三日後，龍家家主如期而至。

鳳梧牽着龍三，穿過回廊，穿過花園，龍三的視線被湖裏的游魚給吸引住了，差點耽擱了待客。

“鳳家家主，你看看這件東西。”龍閻這次帶來一個盒子，在鳳梧打開的時候，他解釋說：“是老夫和小女從墓穴裏找到的，不知有何來歷？”他自己研究了好幾天，毫無頭緒。想着鳳梧和龍三也許會知道。

“我對古玩不熟悉。”鳳梧一看是枚鏡子，馬上搖搖頭。這是女人的東西，他就更加不懂了。

龍三咦了一聲，小手拿起鏡子，仔細端詳。

鳳梧見狀，把小孩抱上膝蓋，和他一起細看。只見這枚鏡子小巧精致，花紋繁複華麗，是一枚做工很考究的古鏡。

“你那鬼祖宗的野心好大。”龍三只說了這一句，讓二人摸不着頭腦。

龍閻想再問清楚，龍三卻一個字都不肯說。倒是對這枚鏡子有興趣：“你的鏡子給我嗎？”龍三殿下學到了點人情世故，知道在凡間要東西不能直接要，得含蓄。

“小友想要這枚鏡子，給你就是。”龍閻笑呵呵說，他并不在乎一枚巴掌大的小鏡子。

“嗯，謝謝你。”龍三說：“我請你喝杯茶。”

龍閻回去以後，過了一夜，第二天女兒龍秀秀來見他，驚訝了一下：“爸，你的頭發？”

一夜之間白發變成了黑發，龍閻睜大眼睛：“茶？”

……

從龍閻手中得來的鏡子，龍三愛不釋手。讓鳳梧很疑惑，他終于忍不住問：“這枚鏡子究竟有什麽來歷？”難道龍寶把鏡子當成玩具來玩？

龍三當然不是把鏡子當成玩具，他小手翻弄着鏡子說：“這枚小鏡叫做衆生鏡，可破虛空，穿越過去未來。不過這鏡子是一套的，這裏只有一枚，無甚用處。”

從龍三嘴裏得出太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鳳梧一時之間消化不來，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覺得，自己和龍三距離很遙遠。

“你有沒有可能集齊一套？”對龍三口中的仙界，鳳梧保持着觀望的态度。要是真有此事，他願意陪龍三走一趟。

“當然有。”龍三照了照鏡子，裏面顯出兩張人臉，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鳳梧。一個是稚嫩可愛，一個是俊秀輕狂：“我們要出一趟遠門。”

鳳梧低着眉，大手握上龍三的小手，兩個人一起看着鏡中人：“去收集鏡子？有多少枚？”

龍三打了個哈欠說：“我不記得了，等我睡一覺再告訴你。”說罷頭一歪，他就在鳳梧懷裏睡着了。

說睡就睡的本事，恐怕除了龍三也就沒誰了。

“……”鳳梧輕嘆了口氣，抱着小孩回了屋裏：“凜長老，我和龍寶要出一趟遠門，歸期不定。”他留了一句口訊給族人。

帶龍三出門，是件喪心病狂的事情，光是收拾行李這件事，他們就吵了好幾次。

“出門在外，一切從簡，我不認為需要帶上你的那些熊熊狗狗車車馬馬鴨鴨……”鳳梧抓着頭，快要炸毛了他。

“……”龍三扁着嘴，他沒覺得自己的要求有多過分，這是日常生活必須的啊。

“不帶。”鳳梧強硬地決定，他只收拾三四套龍三的換洗衣服，帶一罐奶粉一罐嬰兒米粉，順便自己的兩套衣服就完事了。

“我自己帶。”龍三跟他對峙了片刻，自己爬起來收拾。

鳳梧冷眼看着他，小不點用繩子把熊熊狗狗串起來，困成一坨，似乎準備綁在背上。要是真的這樣出門，鳳梧敢肯定，他們會被笑死。

“夠了！我允許你每個品種帶一樣，不許重複！”鳳梧頭疼地說，他還是妥協了。

“……”龍三想了想，開始拆開來一個一個收拾。

鳳梧仔細盯着他收拾，看見不對勁馬上說：“這個已經收拾過了，有一樣的了。”

“沒有。”龍三硬是說沒有，順手把洋娃娃塞進去。

“不信我拿給你看。”鳳梧把全部倒出來，找出兩個一樣的。

龍三生氣地說：“明明不一樣。”他用手指扣着洋娃娃的眼睛：“這個是閉眼的，這個是睜眼的。”

“……”鳳梧忍無可忍：“這其中有很大區別？不能只帶一個？你是不是太任性了點？”

龍三斜着眼睛說：“你想阻攔我？”渾身太子威儀，因為一個洋娃娃，他要跟鳳梧撕逼。

“呵……”鳳梧扔了他的洋娃娃，抱着胳膊說：“我不阻攔你，你自己去找吧，我不伺候了。”他轉身進了裏屋，因為心裏不爽。突然發現自己在龍三心裏，還不如他的任何一件玩具。

龍三是個好樣的，可以因為一件玩具和他撕逼的人兒。

“……”人又氣走了，龍三還是一頭霧水，他潛意識裏覺得，自己決定的事情應該得到附和，而不是反駁。

如果身在龍宮，确實是這樣，龍三天生就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只不過他在微妙的時間遇到了微妙的人，這個人不會害怕他的太子威儀，還會打他屁股。

龍三自己待了一會兒，覺得沒趣。他扔了洋娃娃，走到裏屋來，從門口探頭看了看裏面。鳳梧坐在鏡子面前，無聊地梳頭。

若無其事走過去，龍三站在鳳梧背後，小手摸上對方的長發，用手指梳理。

鳳梧冷哼了一聲，木梳啪地一下放在桌上：“龍三，我在你眼裏心裏，究竟算個什麽？”

“……”龍三眨眨眼，這個問題他倒是不曾想過，很重要嗎？

“回答不出來？或者是，我在你心裏什麽都不是？”鳳梧聲音低了幾分，沉了幾分，眼眸仿佛能滴出水來。

他也知道，自己不應該跟一個小孩計較。可是性格如此，他從不允許自己投入了感情的東西得不到相應的回報。事實上，鳳梧是那種自己付出三分，需要別人付出十分才能滿足的人。

對他來說，他的三分已經是十足，很不容易。

龍三把臉頰貼着鳳梧背上，默默抱着他，不會回答。鳳梧在自己心裏算個什麽，他皺着小臉，沒有概念，應該叫什麽呢？

不是父母，不是大哥，也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族人親戚。

“你想要什麽？”龍三心想，只要本太子有，就給你。

“我要你放棄那些玩具，你會怎麽樣？”鳳梧試探道。

“……”龍三糾結着臉，想來想去，嘆了口氣：“那好吧。”如果對方是因為玩具而生氣，龍三還是願意放棄的，不過真的不明白，人類好奇怪。

鳳梧有幾分驚訝，不過還算滿意：“我沒有親人朋友，只有你這枚小東西陪伴左右，我是看重你的，自希望你也看重我。”

龍三點點頭，小腦袋思考，這怎麽跟龍王和娘親吵架一樣，滿口肉麻話？難道……

小臉一僵，龍三驚悚地問：“鳳梧，你可是喜歡我？”

鳳梧說：“自然喜歡你，否則養你幹甚？”

關注點在前半句，龍三已驚呆，原來鳳梧對自己抱着這種心思。怪不得總是這麽粘人，他糾結了好半晌，掙紮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鳳梧覺得他們之間的談話很不和諧，總覺得牛頭不對馬嘴。

“沒有，快去收拾行李，即日出發。”龍三端起架子，邁着霸氣側漏的步子轉身走人。

鳳梧憋着一股氣，快手抱起他打了兩下屁股：“跟誰說話你，下次再這樣，我打腫你的屁股。”

“……”龍三委屈地扁嘴，龍王沒告訴過他這樣會挨打，嘤。

下午下起了雨，鳳梧說等天晴了再走。龍三不願意，他就是喜歡下雨的天氣，舒服怡人。

晚上下起了大雨，到達鄉鎮沒有地鐵，只能坐出租車。抱着鞋子濕透的人坐上車，鳳梧怨氣滿滿地說：“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小時候。”不會說話，不瞎哔哔。現在什麽都要提意見，可鬧心了。

頭上呆毛濕透的龍三，默默挨着罵，他感覺穿着濕透的鞋子不舒服，也不敢說話。

鳳梧自動替他脫下來，把兩只白嫩的小腳丫釋放出來。

“先生要去哪裏？”司機師傅在前面問，他本來打算回家了，鳳梧是他今晚最後一單生意。

“去石門村。”鳳梧說出一個地址。

司機師傅馬上問：“您說哪裏？石門村？哎喲，這個地方我不去。”平時白天都不敢去，別說大晚上地，還下雨。

龍三脆生生地說：“為什麽不去？那裏只不過是陰氣重了點，平時有鬼障眼，沒什麽好怕的。”

司機師傅一聽腳都抖了，開玩笑：“小朋友別亂說話，既然你知道哪裏不好，就別去了。”

“我們一定要去的，如果你不敢去的話，把車子借給我們開，你白天再來過取車。我給你足夠的車資。”鳳梧說道，他說了一個讓人很心動的數額。

“那行。”司機師傅硬着頭皮：“我載你們走一趟。”主要是鳳梧給的車錢太豐厚。

到達寫着石門村的門樓面前，司機師傅就不肯去了。他貢獻了一把傘，讓鳳梧和龍三下車自己走進去。

鳳梧一手撐着傘，一手提着龍三的濕鞋，背後背着龍三。

“你長這麽大了，好意思挂在我背上？”鳳梧一邊走一邊打趣後面的小孩。

龍三趴在鳳梧背上，哼哼唧唧說：“我鞋子濕了。”

“包裏有新鞋，要不要換上？”他就不說話了。

天上打了一個雷，把古樸大氣的門樓照得很清楚。現在這個年代，還保留着這種風格的建築，已經很少了。

下雨天讓石門村顯得越發陰森，鳳梧卻不受影響，直接走了進去。

因為下着大雨，村裏的人關門閉戶。鳳梧連續敲了好幾家的門，才有一戶人家打開門。

出來是個年輕姑娘，穿着舊時代的布衣，看清楚來人之後顯得很驚訝，說着一口地方口音：“你是誰，來我家做什麽？”

“我是外地人，來石門村找一樣東西。來到這裏剛好下雨，希望能借個宿。”鳳梧晃晃手中的一雙小鞋：“我家孩子也餓了，希望借點熱水給他沖奶。”

姑娘一看，大男人背着孩子，似乎不像壞人，就說：“進來吧。”眼睛還是看了又看，一會兒看看鳳梧，一會兒看看龍三。

“謝謝。”鳳梧的兩只褲腳挽起，鞋子也是濕透了的。

“誰啊？”一把年老殘破的聲音傳來，十分難聽，他讓姑娘忐忑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說：“這位大哥，要不你還是到別處去借宿，我們家不是很方便……”

鳳梧說：“別家都不開門，只有你家好心開門。”

背上的龍三探頭過來，突然冷飕飕地說：“你家養了小鬼，還是個惡鬼。這個惡鬼損人不利己，養來作甚？”

姑娘的眼睛瞬間睜大，驚愕地看着鳳梧和龍三，步步倒退，哆嗦着聲音說：“你們……請你們出去，出去吧！”

鳳梧好奇地說：“你怎麽知道有惡鬼？”

龍三說：“因為惡鬼就在你面前。”說話的同時，一枚銅錢從龍三的手裏快速飛出去，打在那姑娘的額頭上。

那姑娘的身體向後面一倒，一抹黑氣從她頭上抽離。龍三苦于兜在背帶裏，無法去追，他面無表情地抱怨說：“你把我兜得太緊了，我出不來。”小拳頭洩恨地在鳳梧肩膀上捶兩下。

就這樣放走了一個惡鬼，龍三不甘心。

“怪我咯。”鳳梧表現淡定，跨過那姑娘的身體，走到裏面把龍三放下，然後去找熱水給餓扁了的小孩沖奶粉。

連着屋裏的一道房間門打開，一個顫顫巍巍地老頭兒走了出來。他看到地上的姑娘，馬上老淚縱橫，拖着行動不便的腿腳走過去：“嫣嫣……”

這老頭兒七十歲上下，身形岣嵝，頭發發白，看上去十分可憐。

龍三卻冷笑說：“我一點都不可憐你，你這個假惺惺的老頭。”

鳳梧動作熟練，找到熱水立刻着手給龍三沖奶粉，調米糊。首先充好奶粉，他把奶嘴塞進龍三嘴裏說：“先吃飽再管閑事。”這個老頭兒可不可憐，家裏有沒有養惡鬼，鳳梧一點都不在乎。

認真計較起來，也許他比這個假惺惺的老頭兒還要壞。

“你們懂什麽。”老頭兒擡起頭來，渾濁的眼神透着一絲詭異說：“這是我們石門村的傳統，既然你們來到了石門村，就別想出去了。”

龍三嗆了一口奶，鳳梧則是燦爛一笑，他溫柔地給龍三擦幹淨嘴巴：“慢慢吃，別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