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帝俊依舊望着他, 目露慈父擔憂。
十殿下打了個哈欠,當着衆人面拿出一個枕頭抱在懷裏,耷拉着眼皮說道:“兒臣無事, 只是有些困乏罷了。”
終爻眼尖看到了那枕頭上露出來的一角黑色羽毛,忍住不讓自己笑出來。
這十殿下還真是個妙人。化形的時候都能睡着,這得是欠了多久的瞌睡才會這麽懶散啊。
帝俊如何不能聽出其意, 臉色僵硬了一瞬,當即轉移話題:“小十既然化形累了,那等一會事情安排完畢, 就先回去休息吧。”
十殿下眼睛亮了一下,腦殼迅速點了好幾下。
終爻掩唇, 不讓笑意逸散出來,然而彎起的眼睛卻明晃晃地暴露在外面,對上十殿下緩緩移動的視線,對方因為其中的笑意怔愣了一下。繼而抱着枕頭埋下了腦袋。
他這是害羞了?
終爻唇角勾起。
帝俊聲音打斷兩人的交流:“我留下終爻, 其實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終爻笑容消失,謹慎說道:“天帝但說無妨。”
能讓天帝用上拜托二字, 可見是個麻煩事。
帝俊語出驚人:“十日誕生,帝俊喜不自禁,便想為他們找最好的老師,也因此, 想讓您成為他們的啓蒙老師, 教導他們。”
終爻神色微變,心有猶豫:“天帝若是想要教導十位殿下,有您,有東皇,還有天後, 更甚至還有妖師鲲鵬,又如何能輪到我呢?”
帝俊執拗說道:“也怪帝俊貪心,他們在天庭,我們如何不能教導,只是心中仍是有些不滿足,想讓他們視野更加寬廣一些。想來想去,這天地間,除了聖人之外,最能托付的,便是終爻道友這位聖人之下第一人了。”
終爻實在不解。
帝俊這番話可以說是将其他聖人之下大能給得罪了。
要知道這聖人之下第一人的人選,到現在都還沒有個定論。有人說是鲲鵬,有人說是冥河,還有說是鎮元子,其中更有帝俊的弟弟——東皇太一這個人選。
當然,也不乏有人說終爻的,可是持有各種觀點的人誰也不服誰。帝俊作為天帝,居然在衆妖面前如此說,怕不是不久就要傳遍洪荒。更何況妖族裏面還有個鲲鵬,此時站在帝俊身側,臉上的笑容可是完全挂不住了。
可要說帝俊是要通過這句話讓自己成為衆矢之的,卻也沒有必要。先不說這樣會得罪和自己一體的女娲、伏羲,對他們來說也是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能擁有現今的位置,帝俊還不至于如此愚笨。
只是對方話語如此懇切,還當着自己臣子的面兩次三番地懇求,終爻要是反對,也未免太不給帝俊面子了。
“天帝何須如此。這聖人之下第一人的名號終爻不敢當,不過啓蒙之師的身份,答應又有何妨,就怕我們修煉之道沖突,教導不了十位小殿下太多。”
帝俊神色松動,笑着說道:“終爻道友不必妄自菲薄,更何況讓你累心我也會愧疚難當,只讓他們平時跟着你行事便是。”
終爻當初是答應了要觀看十日誕生才留下來的,現在既然已經完成任務,便連忙說道:“我忽然想起,數日前元始道友聯系我讓我去找他一趟,終爻便先行離開,之後每天的夜晚,便來天庭,尋找幾位小殿下。”
帝俊含笑點頭。
待到終爻離開,他安排天庭衆人離開,吩咐羲和帶着十日去休息以後,與帝俊匆匆回了寝宮。
“兄長,這個辦法真的可以嗎?”太一神色不掩擔憂。
“到了如此地步,可以也是可以,不可以也只能可以了。”帝俊長嘆一聲,蘊含着無盡的哀愁,“只希望,有終爻存在,我當初計算出來十日即将遇到的危機真的會有扭轉的可能吧。”
太一一拳砸到柱子之上,洞穿紅色的柱子,憤怒質問:“為何偏偏是幾個孩子呢?”
十日誕生之前,帝俊欣喜不已,甚至拿出河圖洛書為幾個孩子占蔔禍福。同樣使用河圖洛書,他和伏羲走的路線有些像,卻是兩條道路。
兩人都涉及陣法和推演。但是帝俊長于陣法,伏羲更擅長推演。
只是河圖洛書到底是帝俊的伴生靈寶,他更為了解一些。所以帝俊平時也會占蔔一番。只是他如何都沒有想到,占蔔出來的結果,卻是十日未來要遭受血光之災。
如此結果,怎能讓帝俊冷靜。
他花費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才最終推演出了一條求生之道。線索直指終爻。
為了保護孩子,他今天才會寧可得罪大多數大能,卻也要讓孩子和終爻牽扯上一些關系。
太一嘆息:“只希望有用吧。”
帝俊同樣心情沉重,卻還是要思考解決辦法:“記得告訴你嫂嫂,好好看住幾個孩子,平時不要獨自出門,更要離那巫族遠遠的。”
太一點頭,表示明白。
只有等到它們長大成人擁有自保之力,帝俊才敢放他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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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帝俊為何一定要讓我做那啓蒙老師”終爻嘆息道,“明明我也确實教不了那些學生許多,難道是為了留住姐姐,他也太努力了吧?”
天道眸中含笑,聽着他的猜測。
終爻一回頭便對上他眸中的笑意,裏面仿佛蘊含了萬般的溫柔,再一晃眼去看,又好像是錯覺。
原本要說的話忘了一幹二淨,終爻傻傻地愣住。
“也許不止這點。”天道撫摸他的背脊,似乎是在寬慰,“無論如何,是那帝俊在求你。”
否則也不會想出百般的理由,一定要讓終爻成為那什麽啓蒙老師。
終爻還沉浸在剛剛那個眼神裏,胡亂點點頭。
天道心道可惜,表面不動聲色:“走吧,不是要去那五莊觀嗎?”
這話提醒了終爻,他連忙忘掉剛才不尋常的氣氛,拉着天道向五莊觀趕去。
終爻說元始有事叫他也不只是推辭,而是真的有事。
前段時間,他們在選拔學生的過程中捉了一只狐妖,名為塗山女嬌。後來終爻發現這狐妖其實是當初偷走紅雲人參果的那只,便想着要将他交給鎮元子去解決。
元始聽聞此事,便讓雲中子幫忙壓着那狐妖前去了五莊觀。
這本是一件好事,卻不想鎮元子不知為何,忽然發難,不僅留下來狐妖,還将雲中子也扣在了五莊觀。
元始拜托他的,便是讓他去五莊觀撈一撈雲中子。
自打紅雲走後,鎮元子便閉關不出,能見到鎮元子的,也只有當初出手幫助的終爻。
元始其實也可以自己打進去帶走徒弟。只是一來,他已經是聖人,貿然出手沒有必要。二來,鎮元子為人低調,他們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直接打出去,雙方面子都不好看。
于是只能聯系終爻。
雲中子到底是因為他要送塗山女嬌去五莊觀的事情才被壓下的,終爻也不好真的不管那弟子,便應了元始的委托,前去五莊觀一趟。
駕雲來到五莊觀上方,終爻落地前去敲了山門。
鎮元子雖然閉關,但是有童子在裏面打掃,五莊觀也并沒有多麽荒涼。
很快,便有童子開門,探出一個腦袋:“誰啊?”
終爻上前一步:“終爻前來拜訪,鎮元子可在?”
“終爻大神!”童子驚呼一聲,連忙開門說道,“您請。”
他引着終爻去了正廳,端上瓊漿玉露,斟滿酒後,這才說道:“請您稍等片刻,弟子這就去找老爺過來。”
終爻颔首,童子便匆匆離開。
片刻,門外傳來腳步移動的聲音,鎮元子走了進來。單看他沉穩依舊的面容。終爻實在看不出來他的情緒。
“一別多年,終爻道友可曾安好?”鎮元子拱手問道。
終爻搖頭,面色嚴肅:“我能有什麽事,只是有一事需要拜托道友。”
鎮元子不動聲色:“道友但說無妨。”
“我要找你讨要一人。”終爻直白說道,“便是前幾日壓着那塗山狐妖前來的雲中子。他為玉清道友的愛徒,幾日不見,玉清道友便催我來找找他。”
鎮元子垂下眼眸,半晌後才說道:“此事之後再議吧。”
“為何?”終爻提高聲音,“那雲中子可是玉清道友的弟子,之前也從未幹過危害道友的事情,現今道友将他扣住,難道不覺得于理不合嗎?”
鎮元子沉默,不管他如何說,就是不解釋。
終爻神色微冷,手指掐訣,開始找人:“既然如此,我只能自己找了。”
青色光芒在之間彌漫,鎮元子神色一變,打出一道土黃色的光芒,想要打斷終爻掐訣。
天道神色一冷,衣袖輕輕一掃,鎮元子那道力量便被輕易化解。
鎮元子驚疑不定看着他,猜測他的身份。
終爻卻已經找到了雲中子,不再和鎮元子這個沉悶的家夥糾纏,轉身便去尋找雲中子。
鎮元子嘆息一聲,也跟着走了出去。
青光帶着終爻在一間廂房前停了下來。終爻擡眼一看,微微有些驚異。本以為鎮元子扣下雲中子是要發難,只是此時再看,又似乎有些問題。
這房間的位置明顯離得鎮元子不遠,而且布置也極為精致。和鎮元子扣住人的行為聯系在一起,怎麽都讓人摸不着頭腦。
“你要看,便去看吧。”鎮元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苦笑說道。
終爻壓抑住心中的好奇,推開了房門。這門被上了術法,然而在終爻面前卻恍然無物。
門內之人聽到開門聲音,回首看來。
紅衣黑發,腰懸葫蘆,恰似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