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訓練場
被留下的月楚正式進入了王城的年輕貴族圈,同他們一起接受所有的課程和訓練。拉法的這份宣告,讓整個王城的氣氛随之一變,貴族們再次把目光投向月楚,評估着這位純血将有的價值。
這天,幾乎是剛一宣布訓練完畢,希諾便扭頭就走。
拉法下颌繃緊,沉聲将他喊住:“回來!”
希諾停下了腳步,但卻沒有回頭,雙拳緊握在腿側,眼睛裏充斥着反叛。從他知道月楚繼續留下的那一刻起,心中對父王的不滿便飙到了頂峰。父王不會不明白這個舉動的含義,可是依舊讓月楚留了下來。
他在心中冷笑,果然,在父王心中自己不過就是個工具,需要的時候便想盡辦法地将他困住,不需要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找別人來替代。
希諾執拗地擡着下巴,眼底閃過冷色。但他根本不在乎,什麽血族、什麽王子都見鬼去,只要能夠和安娜在一起別的一切他都可以不要。
菲琳和狄拉都快急死了,不斷地給希諾使着眼色,示意他不要這樣跟陛下硬對硬。
可是希諾只當沒看見,他挺直脊背,傲然不屈地站在那裏,半點尊敬都沒有,直接背對着拉法說:“不知父王還有什麽事?”
拉法眼中的怒色幾乎都要噴湧而出了,也就希諾敢這麽在他面前大放厥詞,但凡換個人估計此時早已是血肉模糊。他誕生于虛無,創造了血族,生來便實力頂天、尊貴無比,除了對希諾有這樣的耐心和關愛,便再無柔情。可是現在,他的心卻被自己的孩子一點點撕成碎片。
拉法沉聲說:“這段時間課程一結束你就不見人影,天天躲在房間裏到底在幹什麽?別人都在進步,只有你停滞不前。我一直都告誡你,身為血族的王子你只能比別人更強、更優秀,才能帶領血族前進。可是看看你現在的模樣,沒有人會願意臣服于這樣的你!”
拉法覺得希諾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上次犯錯之後不僅沒有認真反省,反而愈發懈怠。如果不是他還派了兩個血影看着他,恐怕又不知跑何處去了。羅茨已經多次表示對希諾在課堂上神游天外的态度不滿,而其他幾位長老也頗有微詞,再這樣下去希諾很快便會失去長老們的擁戴。
希諾冷笑,根本就聽不進去這些話。在他看來父王除了強硬地要求他不斷地變強、要求他統領血族之外,對他根本沒有一點關心。他從來沒問過他想要過的生活是什麽,更不在乎他的想法、情感,永遠都只會高高在上的發號施令,彰顯他的尊貴地位。
他想起了安娜對他說的話,從一開始血族就只想把他打造成傀儡符號,在所有人眼中他不是他,而是只代表着“希諾王子”這個稱呼。他的一舉一動都要按照別人的要求進行,根本不需要自我意識。
希諾猶記得安娜說這話時的眼神,那溫柔中帶着憐憫,看着他不像是在看尊貴的王子,而是在看一只可憐蟲。
他冷聲回答:“用不着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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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嘩然,希諾王子竟然敢對陛下不敬,這種大逆不道的态度實在讓他們難以接受。
月楚輕蹙眉尖,越衆而出,他聲音輕柔,非常誠懇地為陛下解釋:“希諾王子若是因為我的留下而生陛下的氣,那真是錯怪陛下了,是我苦苦哀求陛下允許我留下,因為外城艱苦、領地混亂,我便想在王城求得一片生存之地。”
“陛下對殿下拳拳關愛、給予厚望,付出無數心血只為殿下能夠統領血族、登上王位,這份心意我看得明明白白,還請殿下不要再這樣冷語相對,太傷陛下的心了。”
希諾被刺中了內心深處的不滿,怒火瞬間一沖三丈高,冰冷的眼神掃向月楚,目光中透出的兇狠厭惡令人戰栗。
希諾:“你确實卑鄙,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麽手段留下的,但這份死皮賴臉的功夫倒是真令我不齒。不過有一點你真的看錯了,你以為高高在上的王真的會憐憫你、體恤你嗎?并不是!你跟我不過是他手中的工具,當他不需要你時,他會把你扔在角落,讓所有人都當你這樣的純血不存在。當他需要你時,又會把你推到風口浪尖裏,不管你有沒有這個命站穩腳跟。”
月楚剛開始還能保持平靜,卻在聽到希諾對陛下的評價後皺緊了眉。他抿緊薄唇,嘴角拉成一條直線,鮮豔的赤瞳中跳動着火花,無法忍受希諾這樣诋毀的話。
月楚朗聲反駁:“殿下錯了!不論對你還是對我,陛下俱是一片關心愛護之心。在我剛來王城時,如果陛下願意,完全可以拿我做你的磨刀石,既能讓你在危機中成長,又可以在利用完我的價值後随手将我抛棄。
可是陛下沒有,而是讓我安穩自在地生活。他在維護你的地位,也在保護我的安全,你完全誤會了陛下的用意。我不知道你跟陛下之間究竟有何心結,但如果你願意說出來,我想陛下也很願意聆聽。”
希諾被氣笑了,從鼻子裏噴出不屑的冷哼,覺得自己真是眼瞎了才會覺得月楚是個聰明人,現在看來他不過也是被父王那點小恩小惠迷惑的蠢蛋。
他冷聲道:“自欺欺人,随便你們!但是現在訓練已經結束,我該做的事情也做了,剩下的要求我也不會聽。”
說完,他竟轉身就走,目中無人的模樣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生不滿。希諾确實是血族的王子,但血族尊他為殿下卻都是因為陛下對他的看重,可是現在他竟對陛下不敬。
月楚卻是立刻轉身看向陛下,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又立刻克制地停下來,目光中帶着滿滿的擔憂,害怕拉法會傷心難過。
拉法确實很難過,看着自己心愛的孩子與他漸行漸遠,他的內心未必沒有自責,可是這份傷心在碰觸到月楚的擔心時又化為了暖心。
他天生強悍,所有人都尋求着他的庇護,卻沒有人會像是捧着一顆玻璃心般小心翼翼地呵護着他。只有月楚,會擔心他難過、擔心他受傷,仿佛他不是高高在上的血族之王,而是普通人一般。
他忍不住心中好笑,卻又在碰觸到那水晶般晶瑩剔透的眼眸時心尖微動。那雙眼睛永遠都那麽迷人美麗,想要将他的身影牢牢地盛放在其中。
拉法不自在地動了動指尖,他的動作很小,隐藏在袖子裏,也就沒人注意到血族之王不同尋常的躁動。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在月楚的身上投注了太多的注意,明明一開始只是把他當個孩子,可是這份單純的關懷卻似乎發生了偏移,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拉法此時心緒有些亂了,黑影一閃,他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話:“随他去。”
等到老師們都離開,月楚才臉色冷峻地走到菲琳和狄拉身邊。
月楚:“菲琳,你們還沒跟殿下溝通嗎?他這樣任性地對陛下發火,可曾考慮過陛下的心情?!是,我留下來确實不妥,但若是他心性堅定、刻苦修習,再來十個我也動搖不了他的地位。如果他連這點挫折都受不住,以後又如何擔起整個血族的大任!”
月楚不笑的時候很有威嚴,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上位者的魄力。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菲琳,語氣不急不緩,卻在用詞上重了些,再不複平日裏那輕飄飄的提醒。他的态度很明确,希諾怎麽說他都可以,但說陛下卻是不行。
誰都知道月楚的命是陛下救的,他這番認真倒是讓人心生敬意,因為這是個懂得感恩的人。相反,希諾就差了許多,明明在陛下的羽翼下獲得了無上榮耀,卻沒有半分感激之情,反而恃寵而驕、驕縱妄為。
菲琳苦笑起來,煩躁地将垂到腰間的棕色卷發全部甩到背後,豔麗的紅色指尖不小心勾住了衣服上繁複的蕾絲花紋,讓她不耐地直接扯斷了漂亮的絲線,任衣領随意地破開一角。
菲琳:“我沒有辦法,殿下根本就不願意跟我們多說一句話。該說的話我都說了,該做的事我也都做了,可是殿下已經關閉了心門,對我們不理不睬,更別提聽我們的意見了。”
月楚挑眉,語氣猶豫:“可你們是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侍者,未來将是他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
如果現在都不與他們交心,未來就更別提了。
菲琳咬住紅唇,雪白的貝齒露在外面,讓她顯出幾分小女人的嬌态。這些道理她都懂,可是殿下一意孤行她又能如何。
想到這,她目光深邃地掃過月楚,心中的想法如同瘋草般狂長。家族已經在考慮另選一個優秀的年輕血族送到月楚身邊了,他們不僅僅是在權衡,更是想要把棋壓在新來的純血身上,而她很可能會成為被家族抛棄的廢棋。
菲琳攥緊手指,她從來都是最優秀的,又怎麽能容忍自己淪為平庸。
不過,她還需要再等等……
月楚看出了她的未盡之意,無奈地長嘆了口氣,拿起桌子上放置的兌有血珠的水遞給了菲琳,又輕輕地拍了拍狄拉的肩膀。
他微斂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映下一片陰影,語氣輕柔地說:“他不信任你們。”
菲琳扯了扯紅唇,狄拉垂下了肩膀。
是的,希諾殿下已經不再信任他們。失去殿下信任的他們就像是流浪的鬣狗,只能夾着尾巴被人嘲笑、追趕。那麽多年的努力就像是笑話一樣,随着希諾殿下态度的轉變而化為一灘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