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初夏的天孩兒的臉, 夜晚大風突至,暴雨夾着冰雹呼嘯着。
費蘆雪帶人跑上跑下,把家裏窗戶捂得嚴嚴實實, 這才松口氣。
賀蘭在二樓走廊上瞎折騰,懷裏抱了四只泰迪熊,手上還拖着一只, 像要去擺攤兒似的。
“喲, 少爺怎麽開始玩兒毛絨熊了?”費蘆雪幫他抱起地上那只。
她腦子裏,賀蘭比較符合男生的刻板印象,愛玩各種機械玩具、拼裝玩具, 長大點就愛各種滑板、山地車、卡丁車,鮮少有這般柔軟毛絨玩具。
賀蘭被頂着下巴的狗熊弄了一嘴毛,呸呸呸開, 才張嘴說話:“雪姐,你快幫我看看, 好看嗎?”
說着他把四只熊放地上:“這只能換裝, 有好多衣服,這只、這只是啥來着?我忘了。這只有別墅和廚房能配。”
“這是最新的泰迪熊家族吧?”費蘆雪長期跟各種豪門管家交流,眼界還是有的。
賀蘭撓頭傻笑:“雪姐識貨,我都忘記這玩意兒叫啥了。”
“這都是小姑娘玩的啊……”費蘆雪看着高大帥氣的少年,有點疑惑。
這是最新發行的一套高端毛絨玩具, 有多重場景搭配, 本體并不貴, 但配件繁雜,要都湊齊是一筆不小的錢, 而且賀蘭一買五只, 也是夠闊氣的。
賀蘭認真回答:“就是給小姑娘玩的啊。送我妹妹的。”
“……”費蘆雪愣住足足有五秒, “少、少爺,妹妹?少爺的妹妹?”
“嗯!”賀蘭點頭,一只一只抱起熊,驕傲地往莊沭房間走,“我妹妹長得可漂亮了!”
費蘆雪還保持着震驚我全家的狀态,磕磕巴巴在後面小聲問:“內個,賀、賀先生知道嗎?”
唉,算了,賀先生大概也沒那麽重要。
費蘆雪笑了,少爺真是越來越可愛,開朗、健談、快樂,這樣就好,真好!
窗外風雨狂暴,憋悶雷聲隆隆作響,銀白色的閃電劈在窗前,撕裂一張張照片。
莊沭瞧着照片上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男人,在雷聲不斷裏,欣賞閃電一次又一次劈在他的照片上。
玻璃上貼的不只莊淮,還有袁佳悅、莊康适、司明豔,甚至耿小燕。
他們近期一舉一動,都在莊沭嚴密監控下。
莊沭拿着一只血紅色熒光筆,在莊淮被扔進電梯的那張照片上,畫了顆心,然後慢條斯理填滿,紅得發亮,好似在點贊。
接着熒光紅自照片拉下一條血紅的線,直直拉到耿小燕照片前。
“來了呢,姐姐,看你表演的時候……到了。”他笑着,強迫症般來回塗抹血線,紅紅的,是誰的血,誰的肉,又誰的淚呢?
門外傳來禮貌的敲門聲,還有少年高興的聲音。
莊沭蒼白的手扭住窗簾,“唰”一聲,厚重沉悶的窗簾掩去玻璃上的一切罪惡。
銀亮發紫的閃電劈開天幕,擋不住的刺眼白光,在他身後炸裂。
“莊沭……”賀蘭傻兮兮舉着熊,笑容僵在臉上,“你怎麽不開燈呢?”
莊沭伸手捋順他頭頂聰明毛,眉眼低垂,表情溫柔:“我怕打雷。”
“啊???”是賀蘭無法消化的內容。
少年低頭看了看熊,有點害羞地遞過去:“那、那要不讓他陪你一會兒。”
莊沭堵着門,看他捅了熊窩的樣子,接過最小那只泰迪熊抱怨:“真小氣,有大的不給我。”
“這是給囡囡的,不能都給你。”賀蘭疑惑看他一眼。
莊沭抱住小熊,下巴颏兒來回蹭着一片綿軟,舒适地嘆氣:“唉~~孝順啊。”
“……”賀蘭無語,“你要不跟老賀說一聲?他能給你弄個兩層樓高的。”
“噗——”莊沭笑得前仰後合,“別老編排你爹。”
賀蘭看着永遠無法達到心底的笑容,他很敏感感覺到莊沭情緒低落,并不開心。
自從偶遇耿小燕和囡囡,莊沭就好像帶了層冰殼,薄薄一層卻堅硬無比,摸不到,看不透。
“那你要去送給囡囡哦。”莊沭來回把玩着熊偶,眼神逐漸犀利起來,“什麽時候去好呢?不如就明天吧?”
賀蘭愣住,他是來向莊沭打聽耿小燕什麽時候有空,去給囡囡送熊的。
但是……但是一切都好奇怪啊,為什麽莊沭如此急切呢?他在急什麽?
“哦,好。”賀蘭還是應承下來,“正好明天周五,我下午能早點回來。”
莊沭點頭,神情自然:“叫司機送你去,開輛好車,別把熊弄壞了。”
說完他抱着熊飛速關上門。
“莊沭!”賀蘭撐住門,一道巨大的閃電劈下來,房間裏炸開銀色的光。
莊沭穿着白色睡衣,赤腳,懷中緊抱泰迪熊,明顯抖了一下。
“你、你要是害怕,我叫老賀給你、給你直播念道德經。”賀蘭看出來他是真怕,不是開玩笑,“老賀以前哄我睡覺念過,挺管用的。”
莊沭哭笑不得:“謝謝,別念,我怕我現出原形。”
“哦,這樣啊……”賀蘭尴尬撓頭。
莊沭看出他的擔心,溫柔地跟小熊貼貼:“有小熊,我就不怕了。”
“那你早點休息吧。”賀蘭拖家帶熊,幫他合上門,回頭看了好幾眼,惴惴不安地離開。
賀蘭離開後,莊沭抱着小熊背對着門滑坐在地毯上,小聲嘟囔:“雷什麽時候才能停啊?”
他有一次刻骨銘心的死法,是被人綁在荒郊裏的木樁上,樁上楔進一根巨長的引雷針。
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只有狂風暴雨,和轟轟雷聲。
他記得閃電下來的時候,好像有吸力一般,頭發會炸開,皮肉會脫離骨頭的束縛。
然後,雷聲裏會出現一把炙熱的矛,以極快的速度穿透身體、攪動內髒,再挑個喜歡的手腳,鑽個洞跑出去。
他聞見皮肉燒灼的味道,很臭,焦焦的。
他低頭的時候,看見身下的草已變成灰燼……
“嗯~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莊沭在黑暗裏,睜着大眼睛,眼仁裏反射着閃電的光,拍着小熊哼唱,“媽媽的雙手輕輕搖着你……”
……
耿小燕不肯放棄工作,說自己有手有腳,有能力養活自己和囡囡。
莊沭沒辦法,只能将他們安排在一個普通小區,小區裏就有幼兒園,方便她照顧囡囡。
耿小燕白天在小區門口的烘焙店做學徒,老板人美心善,容許囡囡放學後就在店裏玩。
囡囡那麽漂亮,把新品蛋糕往她手上一放,頃刻間售罄,老板總嚷嚷着要給囡囡算廣告費。
耿小燕的眉間不再愁雲慘淡,臉上挂着淺淺的笑容,從透明操作間看老板帶着囡囡在前面玩。
囡囡自從到這裏,吃得好,穿得好,氣色紅潤,從膽小怕人總是被欺負的醜小鴨,一下變成漂亮的白天鵝。
無論是幼兒園的老師、同學,還是烘焙房的同事、客人,都喜歡得不得了。
直誇耿小燕生了個小明星,應該去做電視廣告。
耿小燕笑着謝謝大家誇獎,她不求也不要囡囡出人頭地,只求囡囡幸福快樂的長大,人生實在太苦了,有多少甜就嘗多少甜吧。
傍晚,正是烘焙房最忙的時候,耿小燕在裏面進進出出端出一籃又一籃新鮮面包,不一會就被下班人群一掃而空。
老板則抱着囡囡,在收銀臺幫忙打包。
進出客人無不停下腳步,在櫃臺前逗逗可愛的小朋友。
囡囡“咯咯咯”害羞又歡快的笑聲,給小小的烘焙房裏,每一個疲憊靈魂帶來歡樂。
突然門口出現一位年輕男人,穿着西裝打着領帶,卻敞胸露懷,雙手叉在皮帶上。
他久久徘徊在周圍,煩躁不安地踱步,似乎在等人,亦或是等一個機會?
天色漸暗,晚霞燒得滿天橙紅,煞是好看。
烘焙房人流終于小下來,偶有三兩客人進出,面包賣得差不多了,店員也都在打掃殘局。
耿小燕這才得空,騎着小電驢,去給腿腳不便的老人免費送面包上門。
莊淮躲在暗處,見她離開,戴上墨鏡,找準沒人的時機鑽進店裏。
他臭不要臉的事兒幹了不少,在外面卻極其要面子,還知道遮上臉。
老板領着囡囡數包裝袋,一邊數一遍教:“囡囡這是幾個呀?是三個!一、二、三是不是呀。”
突然她覺得手中熱乎乎的小手沒了?身後傳來囡囡尖銳的叫聲——“媽媽!”
“你是誰?你幹什麽?把孩子還回來!”老板是個矮小微胖的女士,從未遇到這種當街搶孩子的事情,吓得聲音拔高破音。
莊淮抱起囡囡,理所當然:“喊什麽喊!我是她親爹!不信你問問她。”
“囡囡!叫爸爸!”他極不耐煩地晃悠女兒。
囡囡吓得直哭,小臉通紅尖叫着:“不是爸爸,我沒有爸爸!”
“誰教你的?”莊淮聽到暴怒,額角青筋跳動,“是不是你那蠢貨媽,啊?說話!”
老板一看這他媽是親爹能幹的事兒嗎?提起門旁到她肩膀的大掃帚,邊沖邊叫店員:“報警、報警!快報警!有人搶孩子啊。”
莊淮穿着灰藍色西裝,白襯衣,人模狗樣,被大掃帚拍得渾身塵土飛揚,如站在建築工地裏,一背土印子。
“你有病啊?”他墨鏡也被打掉了,不敢扭頭,只能用各種肮髒詞彙咒罵老板。
賀蘭抱着一堆熊,剛跳下車,就見囡囡被陌生男人夾在腋下,哭得小臉漲紅,一雙小胖手揮舞在空中求救。
他想都沒想,掄起泰迪熊沖上去!
司機一看我去什麽情況?少爺別打架!讓我來!
于是,他操起後座路障牌,也跟着沖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