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管家鄒強翻車後, 莊沭就要求家裏更換全套安全設備,大門安警鎖也是新換的,自然沒有賀正指紋。
只是誰也沒想到, 辦事一板一眼的賀正,也會發動偷襲,殺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也成功将自己關在門外。
男人身材高大筆挺, 堵在門前垂頭看着門鎖,有點可憐。
他想要不把祝修叫回來,先去別地兒蹲會兒?多少有點丢人。
那要不把費蘆雪叫來, 先把家裏門打開?多少也有點丢人。
在丢人與丢人之間,老賀選擇蹲自己家門口等會兒,沒準一會莊沭帶賀蘭回家吃飯呢?
他正襟危坐在門口換鞋椅上, 身邊放着西裝外套,像是在等待總統接見。
什麽時候偶爾回趟家, 都變得這麽難了?
老賀蹲家門口的同時, 莊沭帶着賀蘭正在“嚯嚯火鍋”花天酒地,吃香喝辣!
“嚯嚯火鍋”是家老店,幾十年老手藝,即便位置刁鑽難找也是夜夜滿員,老饕遍地。
他家只在晚上開點, 營業到淩晨, 因此在周末這種人擠人的時候, 大家都是亮着天來排號,黑了天才坐下吃。
莊沭開車被導航拐丢三回, 最後找了個三蹦子帶路, 才成功殺入排隊人群!
天色漸暗, 突來一片烏雲帶起斜風細雨。
“嚯嚯火鍋”支起店前大雨棚,放下四周白色塑料布,風雨朦胧,熱火朝天。
莊沭爺倆被導航坑的,起個大早趕個晚集,沒蹭進屋裏,只能在雨棚小桌上湊合。
塑料凳子摩擦水泥地的雜音,老板娘的吆喝聲,叮叮當當啤酒瓶碰撞的脆響,談笑、招呼與噓寒問暖,人間煙火,煙火如畫。
面前的火鍋裏,燒開的老湯咕嘟嘟冒泡,帶着濃香的熱氣暈染開少年的眉目。
賀蘭想起小時候在鄉下,每回老賀來都會帶他到鎮子上玩。
鎮子很小,只一條街走到頭,破落髒亂,昏黑陰暗。
但是夜晚每家每戶的燈亮起,就好像點亮了星星的河流,美輪美奂。
老賀騎機車帶着他,穿過每個店鋪門口蒸籠的熱氣,地面是潮濕的,空氣是溫暖的,亦如此時此刻。
“想什麽呢?”莊沭見縫插針擺着滿桌碗盤,怎麽都擺不下。
“啊?”賀蘭驚醒,拿出手機後撤,将琳琅滿目的菜品,和紅湯翻滾的火鍋一起收進鏡頭。
他邊修圖邊叨叨:“發到群裏給祁江他們看看!可憐吶,大周末還得補課、學才藝的少爺們。”
“行啊,最近學得挺詭計多端的。”莊沭也跟着拍照,只是他沒地方發。
但是照片實在太美、太誘人,他仿佛真的生活在這種幸福中,從來沒有離開過。
于是他登上游戲,發在幫會裏,還配了個小狐貍流口水的表情包。
幫會聊天裏不乏同城,驚贊副幫會吃,埋怨“嚯嚯火鍋”真難排隊,更多是大家紛紛要求副幫前來面基,帶他去吃當地最好、最正宗的火鍋!
莊沭炫耀一下美滿的人間煙火,就準備下線,突然發現上線地點是“無我”身旁。
“無我”在昏暗的竹林裏,小心翼翼捧着小橘子籃,月光灑在他臉上,寧靜悠遠。
莊沭鬼使神差點開對話,上傳了那張照片。
任何人跟NPC互動,除了标準選擇對話,其他對話都會直接出現在世界頻道,沒有多大意義。
可莊沭還是覺得有必要,畢竟“無我”是他第一個……朋友。
這下世界頻道炸了,罵人的、表白的、複制的,全開始讨論哪裏的火鍋最好吃。
在激烈讨論中,又産生諸多不滿和矛盾,整個世界沒過三分鐘罵成一團,然後直接開打!
莊沭看傻了,一張吃火鍋的照片,大周末引起一場區服大亂鬥,打得盆朝天碗朝地。
他放下一句:好家夥,這都能能打起來?!
當場下線。
……
賀正拿着手機、ipad在家門口處理完郵件,擡頭活動一下僵硬脖頸。
距被關在家門外已過去三十四分二十六秒,期間沒有任何人來關心一下,偉大的賀正帝王過得還好嗎?
賀正嘆氣,眼角餘光從實驗手機上滑過。
自從AINPC調試失敗,他就再也沒有碰過那只手機。
陳總給留言,新“無我”留有後臺接口,用實驗手機依舊可以看到互動情況,AI僅在後臺運行。
賀正在銀白的燈光下閉了閉眼,鬼使神差拿過實驗手機,打開後臺。
然後就被整整一屏幕的橘子,當場砸暈!
賀正一頁一頁翻着記錄,被“游震天下第一”和橘子霸屏。
他突然輕笑,覺得這種行為幼稚又可愛,是莊沭會做出的奇奇怪怪的事。
越過幾千頁的橘子,賀正将日志翻到最新,赫然看見來自“游震天下第一”的分享,就在剛剛。
那是張幸福感十足的照片,有些破爛的桌子上擺着各色菜品,火紅鍋底冒着泡,氤氲熱氣給照片鍍上一層妙曼濾鏡。
手指自屏幕細撫而過,賀正突然發現角落的紙巾盒上寫着字。
他放大圖片,一字一句讀出聲:“嚯嚯火鍋?”
原來如此,賀正恍然大悟,好奇和不知名情愫驅使他點開地圖查找……
等關上手機,出租車已經等在樓下。
賀正提起西裝外套,走進電梯,手指落在一層按鈕上。
等是沒戲了,他老婆兒子怕是刷鍋水都沒想過給他留!只好再次發動偷襲!
出租司機好客又八卦,聽到賀正要去“嚯嚯火鍋”,趕忙提示:“你有沒占位啊?沒有,現在去只能吃空氣!”
“這麽火?”賀正問。
司機車開得飛快:“那當然咯,人家白天都不開,一整天的客人全堆到晚上,人能不多嗎?我給你開快點,不耽誤你吃!”
“謝謝。”賀正話不多。
司機從車內後視鏡觀察他:“看你不像是去那種地方吃飯的人啊,像個大老板!”
賀正穿着太正式,好似剛從國際談判桌上下來,難免叫人生疑。
“老婆兒子喜歡。”賀正實事求是。
司機在紅燈前停車,轉過頭來說:“周末加班啊?一下班就來陪老婆孩子,你是個好男人啊!”
一句話給賀正說了個啞口無言。
司機手有節奏地拍方向盤:“現在人忙啊,看同事、老板的時間比看老婆兒子的時間還長,再不抽點時間陪陪家人,一輩子就這麽過去了。突然有一天,才發現兒子長得比你還高,唉。”
車窗外細雨朦胧,老城區此起彼的門頭廣告牌,染成一道低矮霓虹。
賀正沉默着,聽司機師傅一路絮絮叨叨,喋喋不休。
賀蘭應該又長高了吧?
“嚯嚯火鍋”位置比較繞,但并不遠。
熟悉道路的出租車司機,很快将他送到地點。
賀正付了錢下車,臂上搭着手工西裝,打着溫莎結領帶站在細雨裏,身旁是幾個巨大的垃圾桶,濕漉漉的流浪貓站在桶上,與他大眼對小眼。
“哈~~”大橘貓沖他發出警告。
賀正與它拉開安全距離:“不好意思,不是故意占你地盤的。”
大橘“咕咚”一聲跳進垃圾桶,懶得理他。
我為什麽要來這種地方……
賀正與環境格格不入,突兀的仿佛吃餃子沾番茄醬。
細雨裏形色匆匆的人,紛紛放慢腳步,見鬼一樣地看着他。
他擡頭馬路對面就是“嚯嚯火鍋”,老舊的低矮房屋,斑駁牆皮,油膩到模糊的塑料布,裏面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賀正等半天,終于等到沒車的空隙,才走過窄窄的馬路。
門口沒有任何人招呼他,進進出出的客人,抱着剛買的各種小吃,低頭躲避雨水,快樂地從他身旁奔過。
賀正掏出手絹,墊着手掀開塑料門簾,撲面而來的熱氣,伴随嘈雜人聲如海浪般将他吞噬。
莊沭和賀蘭排隊靠後,只能坐在靠近塑料門的外邊,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他們快樂涮火鍋。
賀正不必多找,眼皮子底下就是吃得跟大花貓一樣的兒子,和辣得淚眼汪汪,雙頰緋紅的莊沭。
賀蘭剛把一塊軟嫩Q彈的手打牛肉塞進嘴裏,擡頭就看見老賀,吓得咕嘟一口吞下去。
“莊莊莊……莊沭。”他努力眨眼,懷疑吃火鍋吃出幻覺。
“嗯?”莊沭辣的嘶嘶吐舌頭,順着他的眼神往上瞅,“辣、辣出幻覺了?”
他們離得很近,賀正聽見他的鬼話,活生生往前再走兩步,緊挨着桌邊。
“老、老賀?老賀?!”賀蘭放下筷子驚叫,“老賀你怎麽來的?!”
莊沭也傻了,結結巴巴說:“活的,喘氣兒的,咋辦?”
平時視頻裏看賀正壓迫感就不小,如今身高足有一米八八的男人,肩寬腿長站在那裏,頭頂昏黃小燈泡兒,在他後腦勺晃出層層光圈,好像下凡除妖的菩薩。
“打車來的。”賀正瞥一眼吃得滿嘴油乎乎的傻兒子,忍了忍沒忍住,“把嘴擦了再說話。”
然後他看向莊沭:“我可以加入你們嗎?”
男人嗓音低沉,禮貌疏離,情緒相當穩定,瞧不出一絲企圖。
莊沭點頭,轉身大喊:“老板娘,麻煩加一副碗筷!”
桌子很小,座位很窄,賀正很高大。
他小心翼翼,像根曲別針似的滑進塑料椅子裏,就聽見莊沭中氣十足的吼聲,和老板娘加了十斤辣椒的回吼。
賀正嘆氣,這裏就像一座獅虎山,放耳聽去全是嗷嗚、嗷嗚。
老板娘風馳電掣拿來塑封餐具,二話不說“咚”砸在他面前。
賀正只來得及對空氣說聲謝謝。
趁他拆餐具的空隙,莊沭狐疑的眼神轉到賀蘭臉上。
賀蘭還在吃土豆,三指朝天無聲發誓,他絕對沒跟老賀講!
這就怪了……
費蘆雪只知道他們出去玩兒,不知道去哪裏。
而且他依舊開的買菜車——林肯領航員,是唯一沒有安全定位的車輛。
老賀到底怎麽找來的?太奇怪了!
賀蘭看看低頭擦筷子,不吱聲的老賀,再看看眼神詭異,不聲不響的莊沭。
他站起身飛快搶過老賀的碗:“我給你弄蘸料去。”
“謝……”賀正謝都沒說完,賀蘭屁股着火般跑沒影兒了。
小飯桶賀蘭跑了,桌上面對面坐着莊沭和賀正,氣氛詭異。
領過證合法的兩口子,頭一回相對而坐,卻無話可說。
“謝謝你照顧賀蘭。”賀正率先打破沉默。
在他眼中,莊沭沒有太大變化,只是那雙眼睛,靈動的仿佛有星星在閃耀。
莊沭好像對這句話早有準備:“不客氣,應該的。”
他第一次看視頻就知道老賀長得帥,沒想到他還不上鏡。
真人賀正更加帥氣逼人,只是打扮的非常商務,掩蓋掉年輕的氣息。
莊沭目不轉睛盯着他,思緒亂飄,突然想起老賀年輕時的照片,風吹起少年柔軟發絲,整個人在陽光下發亮。
果然男人濃顏就是能打,即便頭發一絲不茍梳上去,露出光潔額頭,也有另一種味道。
看着看着,莊沭突然眯起眼:“等等,你別動!”
賀正剛解開袖扣,準備挽起袖子,不要讓自己吃得太狼狽,被他突然吼住,僵成一幅油畫。
莊沭的手指淩空指過來,懸在眼角下方:“你有一顆淚痣。”
那個位置與“無我”如出一轍……
莊沭的眼神瞬間掃過全桌,突然發現桌邊印有“嚯嚯火鍋”的紙巾盒。
他把照片發給了“無我”。
莊沭被自己可怕的聯想吓得一激靈,不可能!也許、也許是世界頻道看到的呢?
賀正摸過眼角,笑了下:“很奇怪嗎?”
“不,很好看。”莊沭直白表達。
賀正愣住,突如其來的詞窮。
他高高在上慣了,沒人敢對他評頭論足,無論好壞。
好在此時賀蘭返回,把快溢出來的蘸碟放在老賀面前:“嘗嘗,獨家配料!”
肉眼可見,這碗蘸料就是把所有調料都放了一遍,亂七八糟,黑漆麻乎。
賀正直言不諱:“不用嘗都知道難吃。”
“老賀,你吃過火鍋兒嗎?哪兒來的自信!”賀蘭撒潑打诨,徹底打破尴尬氣氛。
一家三口倒是無拘無束吃了頓飯。
最後單是老賀買的,他領帶也摘了,潔白襯衫毫不意外濺上油點,袖口卷到手肘,一絲不茍的額發,也有幾縷散落下來。
莊沭透過塑料布看他結賬的背影,像被拉下人間快活的神仙,糾結又隐藏着欣喜。
“你爹也玩《武戰》嗎?”他摟着小藏獒肩膀小聲問。
賀蘭還在喝可樂,頭搖得像風扇:“老賀啥都不玩兒,他只會賺錢。”
莊沭陷入沉思,事情似乎更詭異了。
賀正走出塑料棚,外邊小雨已經停了,空氣濕漉漉的有些悶熱,只有夜風是清新的草香。
三人兩前一後走到車前,賀蘭拉開後座跳上去。
賀正座慣後面徑直走去,走一半突然想起是莊沭開車,原地剎車調頭拉開副駕門。
賀蘭看得在後面直翻白眼,小聲叨叨:“老賀活該,老光棍兒的命!”
他瘋狂踹副駕座位,賀正轉頭不明所以。
賀蘭無語:“你讓你老婆開車啊?有沒有規矩!”
“……”賀正尴尬,“頭回結婚,不是很懂。你倒是挺懂啊?”
賀蘭嫌他煩,揮手讓他趕緊去開車。
賀正從莊沭手中接過車鑰匙,坐進駕駛座發動汽車。
莊沭倒沒覺得有啥,剛系好安全帶,賀蘭的腦袋就從旁邊伸過來。
“怎麽樣?我爹長得可還行?”他頗為驕傲地問。
莊沭拍他腦門兒一巴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麽?”
他心裏嘆氣:只愛星辰大海的男人,長再好有啥用?
他微微側頭,車內昏黃燈光下,男人認真開車的側顏,有着雕塑般流暢的線條,而且,睫毛還很長、很翹。
莊沭不自覺支起下巴欣賞,真好看!
“莊沭。”賀正看着前方突然開口。
莊沭正聚精會神欣賞他的側顏,吓得立刻坐好:“啊?”
車速緩緩降低,慢慢停靠在路邊。
賀正皺眉神色凝重:“我好像……不認識回去的路。”
“哎喲~~”賀蘭抱頭躺倒在後座上,牙疼似的叫喚。
老賀也太不争氣了!
莊沭看着一團亂麻的導航,閉眼下車又攔了輛三蹦子。
半山老街區,一輛豪華轎車跟在三蹦子後面,慢悠悠開下山坡去……
打開家門的那一瞬間,賀正心裏都要喜極而泣了。
距離他被關在門外已經過去三小時五十四分四十八秒,期間吃了頓火鍋,弄髒了襯衣,弄丢了領帶,開車認錯路,跟着三蹦子蹦下山。
習慣掌控一切的男人,覺得經歷了一場噩夢。
門廳燈光是溫馨的柔黃色,照着玻璃屏風和木質組櫃,家的感覺陌生又溫暖。
賀正的目光落在小小的Q版玩偶上,表情默然,只是長久地看着。
這一切落在莊沭眼中,他走過去拿起“無我”:“好看嗎?”
“挺好。”賀正反應淡淡的。
莊沭指着玩偶突然說:“他叫‘無我’,他這裏也有顆淚痣,跟你很像。”
賀正眉尖微跳,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我可沒這麽胖。”
說完與他擦肩而過,毫無留戀地直接上樓,仿佛剛剛長久注目,不過是湊巧而已。
“老狐貍。”莊沭在昏燈下垂目低語,揉了揉“無我”的發梢。
雖然很多跡象讓人無法準确判斷,賀正究竟從什麽途徑得知他們在“嚯嚯火鍋”。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賀正絕口不提從何處得知,那他就絕口不問,他們都是聰明的糊塗人。
二樓最大最好的主卧已被莊沭霸占,賀正只好去睡客房。
沒錯,有老婆但在家只能睡客房。
賀正在吃穿用度上從不委屈自己,他挑了間最大的客房,就在主卧隔壁,并且共用一個大露臺。
莊沭在卧室裏,能看見露臺那邊微明燈火,亮了一陣便漆黑一片……
第二天早上,莊沭揉着眼睛下樓,餐廳裏只有賀蘭翹着腿,坐沒坐相的吃早飯。
“你爹呢?”他問。
偌大房間沒有絲毫男人來過的痕跡,仿佛昨晚完全是一場夢境。
賀蘭理所當然回答:“老賀去上班兒了啊。”
“挺好。”莊沭無語,果然是要征服宇宙的男人。
賀蘭三兩口吃完面包,開始往書包裏塞東西:“完了完了要遲到了!琳琳姐今天給我和丁姍姍講卷子錯題。”
“你悠着點,突然這麽愛學習我都害怕。”莊沭打趣兒他。
少年背起書包,目光澄澈:“莊沭,你之前說得對,本事和驕傲都是自己給的。”
說完着急忙慌奔出家門。
莊沭喝口牛奶,撐着下巴扭頭看窗外新陽,輕輕眯起眼:“也挺好的……”
……
莊沭和賀正的同居生活,過得就像合租生活。
就算合租,賀正也是那種優質舍友,起早貪黑,睡覺洗澡,安靜的不如一只貓存在感大。
最大存在感就是偶爾會回來吃個晚飯,飯後會跟莊沭閑聊幾句,多半圍繞着賀蘭。
然後道謝、道晚安,各自安好。
每晚隔壁關燈時,莊沭都會想:這樣的男人為什麽會年紀輕輕就養孩子?為什麽要結婚,為什麽還要回家?
起碼有一點他和賀正是相似的,他們都是游魂,游魂并不需要家……
賀蘭考出爆炸成績,引得老師同學矚目,甚至有實驗班的學生特意跑來看,那個一口氣前進三百多名的家夥,究竟長什麽模樣?
但突飛猛進的成績,也給他帶來不少困擾。
剛開始只是差生圈子開玩笑,來問問賀蘭咋抄成這樣兒的,也給哥們兒開開竅吧!
沒過多久玩笑開始發酵,就開始變味兒,總有人有意無意說賀蘭有正确答案,考試成績全是抄的。
賀蘭從起先的無視,到現在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兒。
為什麽,他無論怎麽做,無論做什麽都是錯的?
春夏交替的天,三歲孩子的臉,不知什麽時候飄來一陣雲彩,就下成一場嘩啦啦的大雨。
高一七班的體育課就這麽泡了湯。
十六中沒有體育館,只有個室內活動場,能打幾臺乒乓球和羽毛球。
體育老師拿來幾組體育用品,便叫大家自由活動。
賀蘭剛挑出個能用的羽毛球拍,準備跟同學玩。
突然有人很大聲冒一嗓子:“賀蘭,有空兒跟大家講講你的進步秘籍呗,在哪兒抄的啊?”
少年英俊的臉瞬間冷下來:“有病!”
“周斯年別胡說八道。”丁姍姍停下跳繩,“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
周斯年是班上有名的混不吝:“關你屁事兒啊!”
彭燃、束海風一夥人哄然大笑,順着話題開始故意問賀蘭到底怎麽考的。
丁姍姍臉色青白,看着高大健壯,面目可憎的周斯年,又怕又恨。
賀蘭不着痕跡擋在她身前,對周斯年說:“我就是把答案放你面前,恐怕你抄都抄不及格,就別操進步的心了。”
周斯年一把薅住他的領口:“找茬是不?”
“不。”賀蘭輕松別開他的爪子,“這在我家叫關心殘疾人,特別是腦殘。”
周斯年被他掐住三根手指往後掰,疼得龇牙咧嘴,又好面子不敢叫出聲。
“還有,以後跟女孩子說話客氣點,不是誰都有當你媽的耐心。”賀蘭甩開他的手,眼神示意丁姍姍和其他女生不要在這裏待。
周斯年被吓住,目光兇狠地轉身離去。
賀蘭又看向坐在乒乓球臺上,被狗腿子環繞的彭燃。
他指着對方:“回去多買點練習冊吧,老子下回考試還壓你!”
彭燃先是一愣,再是突然暴怒,跳起來沖向賀蘭。
還好王省一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腰:“燃哥、燃哥!你別這樣。”
彭燃眼睛珠子都紅了,他在游戲裏已經一敗塗地,屁都不敢放一聲地棄號跑路。
而現在就連他引以為傲的成績,都要被賀蘭踩在腳下!
彭燃從小被驕縱養大,被金錢的補償和其他人的羨慕圍繞,在他的世界裏,他就是人上人!
他不認為自己有任何錯誤,那些窮鬼和智力缺陷的廢物,存在的意義不就是襯托他們這些成功者的嗎?
否則他們就不應該存在!
賀蘭扔掉手裏的破爛球拍,轉身離開這間肮髒教室,這個世界真他媽爛透了!
“姍姍,我們回教室吧。”好友拉着丁姍姍,“我偷偷帶了奶茶給你。”
她們和彭燃以前在一個街道生活,深知對方家裏不好惹,拖欠款項逼死的小商小販不計其數。
丁姍姍沉默着怒氣,只有她知道賀蘭是如何取得成績的。
她想大聲喊:都是真的!是真的!
而從每個人眼中,她只能看見一座高山,一座叫做偏見的高山,矗立在那裏,好可怕!
“王省一,”彭燃滿臉橫肉都在抖動,“走,去廁所。”
沒人管的自由活動課,很快走了大半人。
丁姍姍跟好友回到教室,偷喝奶茶,手滑灑了一地,便去衛生室取拖把。
衛生室在走廊盡頭的北邊,是一間空教室,緊挨着洗手間,氣味潮濕難聞。
丁姍姍手上還拿着好友的可立拍,剛打開一人多高的鐵皮工具櫃,就聽見彭燃和王省一的聲音,緊接着教室門被推開。
她小時候經常被彭燃一夥欺負,又怕又恨,不想與其糾纏解釋,索性鑽進櫃子裏躲避起來。
“燃哥……這、這樣不好吧?”王省一語氣裏透着害怕。
彭燃滿不在乎的聲音傳來:“有什麽不好,沒準他就是抄的呢?”
丁姍姍雙手捂嘴,不敢有丁點動靜,聽着聽着突然瞪大雙眼。
鐵皮櫃子在高處有個通風口,丁姍姍看不見他們,于是她對準通風口,高高舉起可立拍。
……
周三早上,賀正依舊早出,賀蘭也正常去上學。
莊沭幫費蘆雪把新買的鮮花抱到島臺上,撸起袖子準備給家裏換花。
突然手機響起,是個座機?
“喂你好,請問是賀蘭爸爸嗎?我是賀蘭學校的教導主任,我姓秦。”電話那邊,是個沉穩禮貌的男聲。
莊沭突覺不對:“秦老師你好,我是賀蘭爸爸。”
“賀蘭在學校發生了一件比較嚴重的違紀問題,我希望您和您先生,如果有空的話一起來趟學校。”
莊沭沒有多問:“好的,我們馬上過去。”
緊接着他打給賀正:“你兒子,請家長,咱倆都得去。”
手機另一邊,賀正在開集團會議,他親叔賀光煦正在發言。
“好,我馬上回去。”說罷他直接合上電腦,賀光煦锃明瓦亮的禿頭瞬間消失。
祝修在外間,以為出故障了,匆匆跑進來,這才發現老板直接把直播掐了。
“先生……”他不知要問啥,畢竟這是賀正從未有過的舉動。
賀正只拿手機匆匆往門外走:“回家一趟,讓他們接着開。”
“我去備車。”祝修拿手機。
賀正已走出辦公室:“不用,我自己開。”
“您……”祝修很擔心地想問句,您認路嗎?
賀正已搭專梯而下。
祝修趕緊通知司機:“你随便換輛車,給老板的車引路。沒錯,回家,回軒玺。”
好在公司離家不算遠,賀正連蒙帶猜成功到家。
他不敢貿然去學校,因為他不認路!
賀正到家的時候,莊沭已經收拾妥當,就等他來準備出發。
“他是把學校炸了嗎?需要兩個人同時去?”賀正迷茫。
以前賀蘭在貴族私校,也是三天兩頭請家長,都是秘書、助理去的,沒見過這陣仗。
“八九不離十吧。”莊沭給他做心理鋪墊,“說是嚴重違紀。”
賀正:“……”
“不過……你可不能這麽去啊。”他摸着下巴側頭看帥到違規的男人,“你兒子對你有非常嚴格的人設。”
賀正:“人設?”
莊沭走上前,隔着禮貌的距離,卻放肆地打量他:“西裝脫了,領帶也摘了,還有袖扣、手表、皮帶。”
賀正:“……”
“看我幹嗎?”莊沭的眼神大刺刺占便宜,“你這個打扮只會吓着老師。”
他明顯看到賀正聽見這句話,胸口深呼吸的輪廓,呵,還是只純情帝王蟹啊?不愧是愛上星辰大海的男人。
“哦。”賀正沒反駁,去樓上摘掉不必要的東西,只是襯衫西褲地走下樓。
賀正回到他面前:“這樣可以嗎?”
男人除去繁華,更顯幹淨清冽,莊沭走神又想起照片中風吹起他頭發的樣子。
“還不夠。”他拿起茶幾邊噴花的噴壺。
迎着賀正吃驚的眼神,對準襯衫一通呲!
“你要幹嘛……”賀正下巴沾着水珠,從未如此狼狽過。
莊沭從鼻腔裏小小“嗯”一聲,然後順着被水呲潮的襯衫,一把一把掐過去!
所到之處褶皺四起,筆挺利落的手工襯衫瞬間變得鄒鄒巴巴。
強迫症、潔癖王者賀正,整個人都不好了:“我需要解釋!”
“問你兒子去。”莊沭在他袖口肆無忌憚亂抓完,跳開欣賞一下,“嗯,還是不夠。”
他低頭看見賀正嶄新的手工皮鞋,黝黑锃亮,這怎麽可以!
“忍着點。”莊沭比賀正矮很多,仰起臉乖巧看人,很容易放松警惕。
賀正恍惚,緊接着對方活生生踩上他的皮鞋,兩只腳一邊一只張狂地站上去!
“莊沭!!”他像被貓瘋狂扇臉的悲催人類,只能發出無助警告。
即便如此,賀正都沒有立刻收腳把人絆倒,或是揚手将人推出去,堪稱冤種的涵養。
倒是莊沭一個沒站穩,被他掐腰固定住警告:“下來!”
兩人離得很近,全靠賀正優秀臂力保持着勉強清白的距離,混着煙草味的白檀香幽然竄至鼻間。
莊沭移開腳,他剛換的鞋底也不算髒,奈何賀正的鞋又新又嬌貴,很快出現細小褶皺,也失去光亮度。
他借着二人拉進的距離,勾起小拇指挑下男人額前幾縷發絲,淩亂間不失美感。
配上賀正那張氣急敗壞的臉,一看就是從非洲急着趕回來的。
他兩就站在門口,有頂天立地的穿衣鏡。
賀正看着鏡中的自己,好像剛拉完人力車忘收錢:“這都是什麽人設?”
莊沭幫他推開大門,做了個請的手勢:“老非洲挖煤大師。”
“賀蘭……”賀正閉眼深呼吸,“是我對他太放縱了。”
莊沭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拳頭,同情地敲了幾下賽博木魚,功德+1。
……
兩人趕到學校沒看到賀蘭,而是被吳老師直接引進一間會議室。
毛發稀疏的教導主任,已經恭候多時,見到他們進來面帶微笑逐一握手。
吳老師在一邊介紹:“這是賀蘭的爸爸,之前我們就見過。”
“這是……賀蘭的父親吧?”他打量賀正,“還是頭一次見呢。”
“是,賀正。”賀正被搞得再邋遢,也難掩上位者的氣質。
秦主任也跟着問:“賀先生是做什麽工作的?很忙吧?老師們都說沒見過你。”
莊沭在桌底下輕踢他一腳。
“在……津巴布韋,”賀正面無表情咬牙,“挖煤。”
秦主任感同身受,頻頻點頭:“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們也很體諒家長的難處,在學校範圍能解決的問題,絕不會打擾家長。”
“說重點吧。”賀正一貫不喜迂回講話,浪費他的時間,等于謀殺金錢。
秦主任被個挖煤的打斷,心裏十分不爽,卻莫名沒敢反駁:“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有同學舉報賀蘭考試作弊。”
他看一眼吳老師,拿着官架子,示意對方來講具體情況。
吳老師十分狗腿地跟上:“是這樣的賀蘭家長,我們班上同學呢,無意中發現賀蘭書桌裏面掉出來一張本次考試的正确答案。”
她頓了頓給對方足夠的消化時間:“于是就舉報到我這裏,我們老師也看了,這張答案正是考試前,我們和卷子一起自印的,供各科老師參考的正确答案。而且早先呀,印卷子的時候,在學校後面的小平房裏,就有老師發現丢了一張答案。當時沒有引起足夠警覺,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可能。”賀正斬釘截鐵,“賀蘭雖然頑劣,但本性善良守禮,偷竊……”
莊沭“啪”一聲拍桌子,呵住賀正:“你閉嘴!”
“秦主任,學校丢了月考試卷的正确答案?卻沒有重視?你在跟我開玩笑吧?”他把問題調頭抛回去,“而且學校裏到處都是監控,丢了考試正确答案,調監控一目了然,居然要等到事發後,靠不知道什麽目的的舉報和猜測處理?你們不覺得有問題的是自己嗎?”
莊沭絕對是個反矯情、反內耗達人!
他和賀正、賀蘭的不同就是絕不踏入自證陷阱,絕不跟随他人思路剖析分析自己。
來無端指責我就要做好被掀老底的準備,想把我推進泥坑裏,就要接受被泥水嗆死的結果!
秦主任一整個呆若木雞,職業生涯從未遇到如此刁鑽的家長,只能無措地望着吳老師。
作者有話說:
報答營養液的肥章,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