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醉春煙九龍翻醋海(下)
最奇異的是,每當接觸過此曲,言君夜來幽夢,必然會是無盡的孤單難受,有了四五次這樣的經歷,言君便極少再去碰這首曲子了。
嘲風沒有錯過言君表情變化,試探一般地問道:“君兒…君兒也知曉《蒼江夜雨》?”
“嗯,《蒼江夜雨》是一首古曲,我以前…聽過。”只這般談起,言君腦海裏就仿佛已經回響起它的旋音,淡淡的憂思又是沒由來地從心底浸潤出來。
聽過…你又怎麽可能沒聽過呢?嘲風心道,雖然不想暴露自己曾經那個“弱弱”的身份,卻莫名很想讓言君聽一聽這首曲子。這一首曾經的君兒所寫下的曲子。沒等到回應,嘲風又問:“霜憐姐姐,可以嗎?”
原來晁公子如此偏愛這曲《蒼江夜雨》,也是因為君小姐。霜憐愈發覺得自己便是此刻最不該出現的“局外人”,心頭泛起濃重的苦澀。
可是嘲風期待又純淨的目光,有別于其他所有客人的要求,她是以知己朋友的身份在向自己提出一種拜托,霜憐無法拒絕。她默然點點頭,回到珠簾之後坐定,抱起琵琶為兩人演奏起《蒼江夜雨》來,這一次,霜憐帶上了曲詞。
“這首曲子,原來竟是配詞了嗎。”寧言君喃喃,明明是說的問句,語氣卻是絕對的陳述。“人間別久…難再逢。”言君只覺本就能勾起憂思的《蒼江夜雨》,配上霜憐所唱之詞,孤寂和悲傷便無孔不入席卷而來,近乎到了催人斷腸的地步。
言君費了好大的定力,才忍住淚水:“怎會,怎會如此悲戚…”
“嗯。很好聽吧?”嘲風似有所感,體會到了身邊人兒的情緒變化,又象是與經年以前的她們,産生了悠遠的共鳴,腦中又有些發疼。
君兒經過轉世輪回,忘卻前身也就罷了,為何就連自己,也全然想不起那時的君兒,到底是在何什麽情況下唱過此曲了呢?
沉浸在孤寂之中的言君沒有回答,嘲風也沒有在意,眼中倒影出君兒的面容,卻又不僅僅是看到了眼前的君兒…眸中劃出漣漪,随她一起,投身在這哀傷的憂思之中。
一曲終了,兩人皆是久久不語。
卻在霜憐以為嘲風将要把那位越國公主的傳奇故事都訴說給君小姐聽的時候,嘲風用玉扇敲了敲手掌:“真是一曲…不論聽多少次,都覺得很好聽的曲子呢。”
既沒有再問那不可考證的原詞到底該是什麽,也沒有提及半句與越國公主有關的事情。她只是下了一個無關情感的結論,嘲風說罷,起身對霜憐鄭重施了一禮:“霜憐姐姐,謝謝你。”
霜憐從珠簾中走出來:“晁公子說過,我們是朋友,一首曲子而已,又何必如此客氣?”
嘲風沒有多言,可聰慧如言君卻很難不多想,她已經猜到,這首特別的曲子,是因為與小龍有關,才會如此撥動她的心弦。只是為何,自己明明還從來沒有在夢中真正聽過蒼江夜雨,嘲風卻明顯很清楚這首曲子的非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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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那些或快樂,或憂傷,或孤寂無助,或溫暖如春的“夢境”,其實是一些…曾經真實存在,卻完全失卻的記憶嗎…
心下如是猜測,寧言君從失卻的孤寂彷徨中走出,堪堪收拾好情緒,也起身真心向霜憐行禮道謝:“多謝霜憐姑娘,為我們帶來這麽…動聽的曲子。”雖是一身不符合身份的男子裝扮,這番名門閨秀謝禮,依舊被她不差分毫的體态完美诠釋出來。
霜憐向她回禮:“君小姐也不必客氣。”
九殿下看着兩個鄭重其事互相行禮的姑娘,輕快笑了笑,放松心情在一邊道:“呵呵,都是朋友,就不必客套了嘛。”說罷,嘲風不再耽擱,倒是率先提出告別,“霜憐姐姐,時候不早,那我和君兒就先回去了。”
還以為,嘲風會一直舍不得走呢…已然從憂傷中平複心情的言君看了嘲風一眼,也與霜憐道別:“霜憐姑娘,今日多有叨擾。”正事談完,好奇的小心思也算得到滿足,自然就沒有理由再在醉春煙逗留了呢。
霜憐也沒有出言多留,送兩人走到門口,嘲風這才注意到那一桌子完全被幾人冷落的美酒佳肴:“可惜了這一桌子好酒好菜,一會兒便請樓裏其他姐妹過來享用吧~”
九殿下随意一句話,聽得言君和霜憐眼中情緒都有些微妙的變化。走出醉春煙,嘲風沒有第一時間帶君兒回家,言君也只是抿唇靜靜走在她身邊,兩人便各自揣好小心思沿着景城華燈溢彩的街市漫步。
自從确認自己喜歡上了君兒,那種奇妙情感,就不斷在心頭加深,讓不谙世事的小銀龍再難忽視。她便慢慢開始正視、體會這人間情愛,還找召棠公府的小妖們搜羅來大摞的話本子,無非才子佳人、良緣傳說一類,讀了不少,今日總算有所進步,意識到君兒“吃味”了呢。
現下沒了旁人,九殿下心中興奮、甜蜜、緊張等諸般複雜滋味便全部混合起來。可是光顧着興奮怎麽成?喜歡的姑娘吃味之後,該如何處理?話本故事裏沒教呀!
嘲風捏着玉扇,小心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兒,心跳愈發活躍,想說什麽又不知該說什麽,忍不住揍近了些許,将兩人距離變得愈發微妙。天不怕地不怕的九殿下,也只有面對心愛的姑娘時,才會表現出這般可愛忸怩的情态咯。
此刻正在九殿下心尖兒上化開的人兒,感受到身邊人的靠近,卻是賭氣一般又與這人拉遠了距離。
在《蒼江夜雨》的小插曲過後,言君對于某人欠下無數風流債的往事以及今日的“差勁”表現,還有無數委屈和介懷藏在心裏,只等着呆瓜來哄呢。
九殿下只道君兒是正在吃醋的“氣頭上”,并不失落,反倒愈加深切體會到心上人對自己的在乎,壓制不住興奮的心情開口喚了一聲:“君兒…”聲音放得十分柔和,“君兒,是還在生我的氣嗎?”
明明是小心翼翼的試探一般,卻又像希望聽到肯定的答案一般,話裏全是小期待。
言君聽罷,腳步略有遲疑,只小聲別扭答:“生氣?我沒有生氣…”莫非這個呆瓜,真要開始哄自己了?
嘲風偷笑,徹底停下腳步,伸手牽住言君的衣角:“這、這裏不好說,咱們…咱們回去再說。”說罷便不再耽擱,帶君兒回到了潤雪居。
嘲風也不急着離開,毫不客氣找來一個小凳子矮矮在君兒面前坐下,就大大方方癡癡望着她。
看得正在“生氣”的言君非常不自在,忍不住問:“你…看着我做什麽?”難道,這便是小呆瓜獨特的哄人方式?
嘲風意有所指:“我在瞧…君兒是不是還在生氣?”說得十分輕快,甚至有幾分純真的雀躍藏在裏面。
言君幹脆轉過身去,不讓這人瞧了:“你方才說的‘回來再說’,是要說什麽?”
嘲風張了張嘴,忍住小興奮,又湊近了些,故意賣起關子,反問道:“君兒…難道沒有想要和我說的嗎?”
“我?”寧言君瞧了藏不住笑意的某人一眼,只能口是心非,“我沒有想要說的…”怪就怪在,呆瓜明明還沒開始哄,只是被這樣癡癡看着,只是聽她問聲細語,言君怎麽就莫名覺得心裏泛甜呢~
“啊~”嘲風故作失落撇了撇嘴,“那好吧,那…君兒早些休息,我這便要走了…”嘲風作勢起身要走。
嘲風那點小伎倆,言君能看不破嘛?她的小呆瓜今日不僅開了竅,這便學會欲擒故縱了?
寧言君被她那帶着小竊喜又澄澈不摻雜一絲雜質的目光給看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索性也不再與這人打啞謎,鼓起勇氣啓道:“你下次,不能…再和別的女子走那麽近。”若是不直直白白說給這人聽,她恐怕不會牢牢記住。
嘲風心底的開心甜蜜也徹底炸開,卻故意裝作沒聽明白的樣子,頑劣問:“嗯?君兒,什麽意思呢?”
這樣酸澀的小心思直白說出來,終歸是讓人有些害臊,又覺得自己是不是霸道了些?會讓嘲風覺得不自在?寧言君不禁急急補充道:“不是說不能有朋友那樣的交往,而是那種容易讓人産生誤會的親近,你明白嗎?”
“哦~明白、明白了。”嘲風拉長了聲音,“好嘛~”這不也說明了,君兒對自己的感情,也不是朋友那般的友誼,而是…
“好?好嘛?”寧言君蹙眉,她怎麽說得這般輕描淡寫?“你、你…?”嘲風到底有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呀?
就見嘲風低下頭去藏住笑容,小小聲說道:“好~以後,我都會小心注意,不讓你吃味了。”直直白白戳破了人家的心事呢。
即便刻意壓低了聲音,言語間的雀躍卻直直随着這溫柔恬靜的氛圍徜徉躍進言君的耳朵裏,也如春風一般,吹紅了面前人兒的花面嬌顏。
作者有話說:
平靜的表象下,即将進入本卷最後的驚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