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初談情溱洧柔波漾(中)
前一刻還在說“不比溱水差”,後一刻便改為了“遠遠超過”。洧水得了言君玉口“美言”,在九殿下心裏,地位很快躍升到首位,自不是那所謂溱水名景可比。不管溫婉還是寧靜,反正君兒說的美景,便是天下最美景色。
“寧如玉大騙子,她說的景色,才沒有君兒說的好。她還說她的玲珑居是什麽像梅花一般高潔通透的品質。”嘲風捏着拳頭一番咬牙,不甘心問,“那言君的潤雪居指的是什麽?一定比她的更好吧?!”君兒才不會輸給那個大騙子呢!
寧言君想了想:“大概是…晚林松風,新泉潤雪吧。”又見嘲風一臉若有所思、愣是要找出潤雪強過玲珑的地方來一般,寧言君眼中泛起柔光,“園名是對所居之人的一種希冀和勉勵,不必定要比個高低呢。”
“那不行!”嘲風偏要較勁,“咱們就是不能比那寧如玉差,是她先比來比去的!潤雪就是比她的玲珑好聽!”
寧言君聽她用的是“咱們”,唇邊笑意更甚,順着她的意思道:“好好好~潤雪,就是比玲珑好聽。”這才哄好了嘲風。
兩人談笑間,已經來到岸邊。結網的漁夫早就注意到了這兩位相貌不凡的年輕人,見他們走近,忍不住嘀嘀咕咕小聲談論起來。
“言君,你想坐船嗎?”嘲風興致勃勃問。據說,和喜歡的人一起乘船游玩,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呢。
言君目光沿着河面飄遠,又不着痕跡看了一眼正期待發問的嘲風,也想順流而下游賞沿途的景色,順着心意點頭答道:“嗯。”
九殿下得了想要的答案,當即行動,白玉扇随意插在腰間,走上前去掃過一遍,選了一艘看起來最結實、最幹淨的小船,上前就與那補網的老漢說起話來。
寧言君只聽嘲風開口便向船家“要船”,有些驚訝,忍不住出聲問:“嘲風會撐船?”
年過半百的漁夫也不是完全沒接過載人游河的生意,直接來要船的,卻是頭一回:“是啊,公子您真的會撐船?”這位小公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寵在掌心上的寶貝疙瘩,怎麽可能接觸過撐船這種體力活兒呢?
嘲風反倒詫異看看漁夫,挺直腰板兒成竹在胸:“撐船有何難?”不等言君繼續阻止,她又執意與漁夫說了幾句,按“人間規矩”給了人家銀錢,那分量,大概足夠老漢換上幾條好船了。
言君無奈地笑了笑,也不怕與這人一同落入水中,沒有再多勸,由得嘲風心意行事。
嘲風與漁夫愉快談妥,讓人家将船拉近了些,一步輕盈跳上小船,回頭對言君伸出手:“來,言君,上來吧~”
言君含蓄地隔着手中的繡帕搭上嘲風的手登上小船,只覺得腳下明明該随着波紋蕩漾的小船,卻如同土地一般堅實。嘲風掌心的暖意仿佛透過繡帕蔓延到了言君心裏,這種被人呵護在意的感覺,着實讓她心裏發甜。
小船早就在神不知鬼不覺之間變得纖塵不染,照顧言君選了一處安全的地方坐穩,嘲風兩步到船頭來有模有樣握起船槳,還小聲嘀嘀咕咕:“撐船有何難嘛?有了別人在,就玩不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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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很小聲,卻沒有逃過言君的耳朵,不加掩飾的表達讓緋色悄然漫上言君的臉頰,她只能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聽見。其實…言君也希望只是和她一起賞景游樂,不想多了旁人幹擾呢。
漁夫替兩人解了繩索,站在岸邊疑慮地看着小船真的穩穩當當飄了出去,徹底放下心來,帶着同伴對他的羨慕,扛起漁具就回家去了。
嘲風只是略施小術,小船在她的“掌控”下,便象是有了自主意識,順着河面飄揚而下,很快,就見岸邊清澈的河水逐漸變成了幽深的碧波,兩岸翠巒相對而出,倒影在蜿蜒的河道之中。
正如言君所言,眼前的景色如同一幅由妙筆天成的山水長卷,在眼前徐徐展開。一葉小舟悠然入畫,舟上人也似畫中人一般絕美。
看慣了仙山星河,人間的江山風月,很快贏得了九殿下的歡心:“我看世人還真是偏心,偏偏只愛溱水的煙柳,放着這麽漂亮的地方不知道欣賞。”
寧言君倒是費了不少功夫,才将注意力從船頭那人假裝劃船的懶洋洋“趣景”,轉移到洧水的美景上來。聽嘲風此言,她不禁想與嘲風分享起美景背後的故事:“洧水和溱水,本來應該是被大家共同記住的美景,卻因為無端惹了非議,被世人分割開來、甚至漸漸完全遺忘。”
嘲風懶懶的動作一頓:“非議?兩條河,怎麽會惹人非議?”她嫌棄看了一眼手裏的船槳,動作愈發随意,劃船沒意思,她想和君兒坐在一起呢~
寧言君耐心講述起來:“其實在前朝,溱水洧水最有名的景色,并不在那堤岸青柳。而在洧水與溱水的交彙之處。那裏彙集翠屏煙柳,地貌奇絕無比,曾是美不勝收的勝景。每年都會引得無數青年人游賞駐足,留下了許多動人詩篇。”
在言君的描述下,嘲風有些向往,好奇追問:“後來呢?”
說到這裏,寧言君眼中浮現出一絲惋惜:“後來因為先代孝明聖君的首府丞相,和他衆多在朝為官的門生,認為那裏兩河交彙,如同…如同男歡女愛,自然會引得來此游賞的青年男女不知禮守節,是淫奔之地。孝明聖君采納了他們的建議,強行将洧水改道。溱水甚至一度改名曰‘貞水’,女子清白守節,謂之‘貞’。”
言君輕嘆一聲:“天恩賞與煙波翠,何教山水惹閑名?”
嘲風一聽,氣不打一處來,忘記了自己還要随意假裝“撐船”,幹脆丢下雙槳,回頭兩步來與言君對坐,拍着大腿怒道:“沒想到兩條河背後,還有這麽多奇聞異事!那些所謂的學士大臣、和那個皇帝,不過是些沽名釣譽的迂腐之輩,真是冤枉了兩條好端端的河!”
言君看着嘲風“不負責任”地丢掉雙槳,幹脆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她們的小船卻依舊穩穩當當順流而行,心下好笑,因景色而起那一絲惋惜被眼前人兒可愛的舉動吹散。
寧言君沒有點出嘲風的“破綻”,只是含笑搖搖頭:“倒不盡然,他們只不過是想教臣民界定何為他們所堅持的對錯罷了。”
嘲風抱起手臂,不開心道:“哼,我明白。就像你們這裏的皇帝,一心想讓百姓尊他為神,就是妄想享受那種狠狠将衆生踩在腳下的感覺!”
寧言君有些驚訝,嘲風看似不谙世事,其實她澄澈的內心也如明鏡般敞亮吧…寧言君眼中泛起微光:“不說這些了。景色就是景色,不應該被人們所強加給它的東西負累。”
嘲風抱着手臂:“嗯,言君說得有理。此地鐘靈毓秀,靈氣充沛,我看呀,世人對它的那些評價,洧水根本就滿不在乎呢。”人間皇帝的區區小伎倆,同樣不值得她九殿下過分挂礙呢。
說話間,小船駛入一段翠巒夾道如自然長廊一般的河道,高聳的翠巒遮住了晨光,前一刻還十分清朗明快的環境,竟然漸漸氤氲起了晨霧。
不多時,小舟就已然完全包裹在濃濃的霧氣之中,如同進入了神秘仙境一般,顯得愈發靜谧悠然。
周圍的景色看不清了,船上兩人不自覺就将目光落回到了彼此身上。目光交彙一瞬,言君才發現兩人此時對坐的距離是這麽近,周圍除了小舟帶起輕漪的聲響,言君似乎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寧言君臉色一紅,連忙錯開目光,卻被小船旁的奇景怔住,傾身低聲驚道:“這、這是?”
嘲風自然沒有錯過言君表情的變化,也随着她的目光一瞧,就見小船邊水霧缭繞的碧波之中,隐約有大片的金紅色翻動。
水中的金紅色很快就游至船邊,兩人這才看清,是數不清的小魚兒湧了過來,有的金燦燦,有的是鮮豔的紅色,有的鱗片泛着亮白,還有一些不起眼的青綠…一簇簇色彩豐富活潑可愛的小魚兒你追我趕、搖着尾巴努力想要湊近小船。
不一會兒,小船四周便簇滿了魚群。
嘲風也揚起眉毛,喲,這些小家夥,還挺聰明。
原來是洧水中的魚兒都知曉有“貴人”來了,被嘲風身上毓秀靈氣所吸引,都湊到這艘船邊想要沾沾九殿下的靈氣。要知道,九龍子身上的靈氣,它們哪怕能沾上微不足道的一絲,也足夠延年益壽咯。
寧言君傾身至船舷邊,淡粉的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悅:“好可愛,它們都好有活力~”說着,見水中的小家夥們似是因為自己的傾身靠近更加快活興奮了,言君便扶着自己的衣袖想要伸手與它們打個招呼。
正想湊上來親吻這蔥白玉指的小魚兒,在九殿下威脅的目光下,靈活的小身板一扭,趕緊轉身只讓言君的指尖觸到了它的背鳍。
作者有話說:
九殿下是錦鯉中的錦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