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識如玉禍根潛中生(下)
寧如玉瞧出嘲風心不在焉,以為晁公子是身份不凡,怎會稀罕這些不難一見的園林風景?并沒有與晁楓置氣,反倒愈發高興起來,正巧一眼瞧見湖邊山石後的桃枝有了點點豔麗的紅色,驚喜道:“竟然在早春便開花了,想來,這些有靈性的奇花奇葉也知曉如玉今日帶了貴客入府吧!”把嘲風捧得很高。
嘲風随便望了一眼,禮貌性地笑了笑,随口應道:“是嗎?”這些人間凡景,哪裏比得上栖梧境的仙山雲海?某只小龍完全忘了自己那日還因為油菜花田的人間煙火氣而沉醉呢,大概是因為身邊陪伴之人不同罷了吧。
一個懶得聽,一個卻不厭其煩講解不停。兩人在怪異的氣氛下走了一路,終于盼到目的地,兩人最後在一處園門口停下。嘲風早覺得不對,擡頭一看,園門上書“玲珑”二字,并不是她一心想去的、十分熟悉的“潤雪”。
嘲風疑惑的目光投向寧如玉。
寧如玉開口:“晁公子,玲珑居是如玉的居所。”也不等嘲風回應,她自顧自解釋道,“父親覺得…玲珑剔透是女子應有的美好品質。‘玲珑開已徧,點綴坐來頻。’”
寧如玉吟誦完,目光落回到嘲風身上,意有所指道:“如梅般高潔、如雪般通透,玲珑居…與姐姐溫婉清潤的潤雪居,算是一對相稱的園名。”
提到心心念念的人兒,嘲風皺起眉頭,可她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寧如玉再次欠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晁公子請進。”
進去?嘲風才不想跟着寧如玉進什麽所謂玲珑居。可是眼下要“正大光明”見到君兒,就只能靠面前的寧如玉。嘲風對這個上來就熱心幫忙的寧二小姐印象尚可,索性耐着性子跟她走進玲珑居。
玲珑居同樣是由花園和一處閨閣組成,只是花園裏的花與園外府內其他地方規制相近,想來是府中花農統一種植,而不像潤雪居那樣,有一個愛花護花的好主人、成就了這相府內最獨特的景致。
寧如玉帶嘲風來到會客的小廳內,請她在桌前坐下:“碧珊,為晁公子沏茶。”寧如玉吩咐一句,聲音一頓,看了看嘲風,又補充道,“去廚房讓他們做些精致茶點送過來。”
嘲風不語,寧如玉也不介意:“事先不知會有貴客至,沒有提前準備,怠慢之處還請公子見諒。”處處禮貌周到。
嘲風答了一聲謝:“沒事,我不渴、也不餓。”就是想見君兒。
領命辦事的碧珊不敢怠慢,沒一會兒便帶了茶點回來,五顏六色軟硬甜鹹應有盡有,一一擺在桌上,散發出陣陣香氣。又為貴客和自家小姐沏上好茶。
只可惜嘲風心裏揣着事兒,不想喝茶,更無心考慮茶點的事情,左右望望,眼中流露出着急來。
寧如玉嘴角微微上揚:“下次再與晁公子相約暢談,如玉一定事先備好晁公子喜歡的吃食飲品。”才見面不到二刻,寧如玉便對下一次的邀約充滿信心,她明知眼前人的目的,卻又故意避開不談,“從前如玉還從未聽聞召棠公府上有這麽一位才俊公子。”
這個問題,嘲風早就記下了應對之語:“我爹,從未對外說過,旁人都不知曉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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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如玉眼中閃過一絲深意,小心試探般問道:“如玉冒昧,不知晁公子貴庚?”上來就問人年紀本不算禮貌,但晁楓此人如同白紙清潭,讓人很容易一眼看穿,寧如玉發現晁楓并不很在意規矩禮數,便大膽問了。
在天界神境,即便是互問年紀,也當是“仙歲幾何”之類的說法,“貴庚”這個詞只有人間有,嘲風卻想起一個畫面,莫名笑了起來,毫不避諱答道:“我…十七了。”
當然,這也是青翎為“晁楓”杜撰好的年紀,要按神仙的标準來說,“十七年”簡直就是芝麻綠豆、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年紀。
“竟是這麽有緣…”因為晁楓莫名的輕笑,寧如玉不禁低下頭,心下又起波瀾,晁公子笑起來當真好看…召棠公有此子,簡直不敢想象他的夫人是如何沉魚落雁之貌了,難怪要藏得這麽深。晁公子要是早些随召棠公出來與世家子弟交往,那些所謂的俊秀公子,恐怕會鋒芒黯然光華全無吧!
年十七,年紀也很般配,晁公子年紀尚輕,一切都大有可能,如是想着,寧如玉更堅定了自己要得到嘲風的決心:“如玉也年方十七。”寧如玉和言君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她的年紀不過只比言君小了幾個月。
如今的君兒還沒問過自己“貴庚”呢…嘲風收起思緒,聽到寧如玉說的後半截,略略點頭:“嗯。”她才不關注寧如玉的年歲,只覺得愈發想見到心中所想之人來,有些坐不住,嘲風開口道,“寧二小姐,不知…”
話說一半忍了嘴,算是給君兒的妹妹“留點面子”,她認為自己的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了。
正暗自計劃的寧如玉明白晁公子想說什麽,目光一黯,既然明面上提到了姐姐…她依舊有可以繼續的話題:“晁公子是如何與姐姐相識的?”說着,寧如玉嘆息一聲,言語間裏帶了幾分憂郁,“實不相瞞,如玉身邊的知心朋友也少之又少,可嘆如玉之前為何就沒有遇到晁公子這般俊才呢?幸而如今遇見了,還不算晚…”
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君兒的妹妹怎麽這麽笨,難道聽不懂自己言下深意嗎?九殿下在心裏給寧如玉下了個“笨”的定義,苦惱要如何再次開口,只答一句:“因巧合相識。”既沒有具體說“如何”,對寧如玉後面表的“衷情”也是完全的無動于衷。
“那晁公子和姐姐還真是有緣了。”寧如玉眯了眯眼,話裏明顯藏着酸溜溜的意味,晁公子大概是被晁大人保護得太好,不谙世事。
對于嘲風的“無禮”,寧如玉沒有覺得生氣,寧如玉同樣自小身份高貴,見慣了那些所謂青年才俊曲意逢迎的樣子,反倒覺得晁楓的小傲氣十分有趣,配上她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輕輕巧巧便吸引走了寧如玉的注意。
姐姐即便在私底下再搞什麽小動作,也不會有多少與晁公子相處的機會。想來晁公子對姐姐只是一時興起,要“搶過來”不會太難,天真純潔的性子以後也方便管教。
寧如玉在心裏暗暗都将兩人未來的終身大事想好了,就好像身邊人已經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一般。很快調整好心态,假意聽不懂嘲風的意思,一片赤誠要與她交朋友的模樣,不斷找來話題與嘲風交談,就是決口不提帶嘲風去見寧言君的事情,不斷争取着多與嘲風交流的時間。
嘲風看在君兒的份上,耐着性子聽她“啰裏啰嗦”。可是一連聽了快半個時辰,好幾杯茶都下肚了,九龍子殿下的耐心消磨殆盡,終于“忍無可忍”,直言道:“寧二小姐,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讓我見到…見到寧小姐?”
寧如玉聲音戛然而止,沉默片刻,收起眼中那一絲不平,搖頭輕嘆道:“晁公子還是太着急了…”
嘲風不解,自己本就是進來見君兒的,作何要在此與你浪費時光?自是應該着急!
“晁公子有所不知,爹爹常言‘治家如治國’,他對我雖不如對姐姐那般嚴格,但也絕不是毫無監督。若是如玉今日便帶公子去見姐姐,傳到爹爹耳朵裏,以他的眼力,恐怕一眼就看穿了我們的目的。到時候不僅是如玉,姐姐也一定會受到牽連的。”
寧如玉目光緊緊鎖住嘲風的表情,見她陷入思索之中,繼續道:“所以…此事還需委屈晁公子多等幾日。只有讓相府上下都知曉晁公子乃是如玉的知交好友、是品行端正的才俊君子,爹爹下面的人才會對公子不那麽留心。屆時自然水到渠成…如玉,自可幫助公子見到姐姐。”
嘲風生性單純,并不了解真實情況,聽了寧如玉的解釋,覺得她說得也算有幾分道理。可是…可是真的好想見她!嘲風雙手捏着茶杯,松了力道,擡頭直問道:“還要等上幾天?”
“這…如玉也說不準。”見嘲風眼裏浮現出濃濃的失望,寧如玉補充道,“如玉是真心誠意想幫助晁公子,在委屈晁公子等待的這幾天裏,如玉也希望能和晁公子成為真朋友。”句句說得真誠。
嘲風抱着手臂靠上椅背,翎兒、霜憐都不幫自己了,要是回去自己琢磨,恐怕短短幾天很難想出上佳的對策。她對上寧如玉懇切的目光,只能壓下心裏的失落和急切,姑且答應了寧如玉的條件:“那好吧,多謝。”
嘲風說罷便站起身來:“今日差不多了,我明日再來。”正好堵住了正準備繼續與她“談天說地”的寧如玉的嘴。滿心的期待暫時落了空,九殿下可沒工夫在這裏和別人曲意逢迎。
作者有話說:
是九殿下在踩坑呢?還是寧如玉在作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