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去.你.媽.的戒斷 (1)
楚聞朝的聲音順着微涼的風一起灌進封修景的耳朵裏。萬籁俱寂, 四周所有的聲響都在那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天地之間只剩下楚聞朝,眉眼含笑的楚聞朝。
他背着手擡頭直勾勾地看着封修景, 眼睛像是長了鈎子, 一絲一縷一颦一笑都踩在封修景心跳加快的鼓點上。
缤紛的花瓣簌簌落下,有一片幾乎擦着楚聞朝的鼻尖跌落,封修景眼疾手快抓進手心裏, 他手心發着燒,灼熱的就像是從泛着火焰的岩漿裏剛撈出來。他虛虛攏着手心,似乎是怕把花瓣燒着了。
“怎麽不說話, 這個問題有那麽難思考嗎?”
杏眼翹起的弧度彎下來,一點點拉直,楚聞朝背着的手漸漸松開,屏住的呼吸悄無聲息呼出去, 手指蹂.躏過的衣角皺皺巴巴,其實,楚聞朝遠沒有他想象中那樣平靜。
“不是難思考, 我只是在想我應該直接揍霍聲簫一頓,後悔沒出手。以後離霍聲簫遠點,他不是什麽好東西。”
楚聞朝哦了一聲, 唇角上翹,若無其事地拉伸着發緊的肩膀。
這一條路上覆蓋的全是粉紅色的花瓣,楚聞朝輕輕踩在上面, 總覺得力氣大一些就要破壞這份美感。
楚聞朝一顆心如同飄零的花瓣, 高高懸在心口, 他捏着發麻的指尖,沉默地踩在嘎吱作響的花瓣上。旁邊是一伸手就能夠的到的封修景, 楚聞朝卻時刻和他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有些話一開始說不出口,越是拖沓就越是難以啓齒。
楚聞朝餘光時不時就要掃一下封修景,他犯病的頻率更高了,上瘾的窒息感無時無刻都包裹着他,想發瘋,想不顧一切就粘在封修景身上。
人之所以成為人,跟野獸區別開來,大概就是因為人懂得什麽是克制。
“我有一個朋友……”
封修景一愣,這熟悉的開頭。
“嗯,那個朋友怎麽了?”
“他必須要麻煩另一個朋友一件事,有些僭越,甚至可能會踩在另一個朋友不舒服的點上,如果你是他,你會怎麽辦?”
其實已經不僅僅是不舒服了,他現在單純的牽手已經不能滿足了,心裏防線一崩再崩,開了閘那些渴望争先恐後湧出來,他看封修景就像是肥美的魚肉,恨不得直接撲上去。
“我會詢問另一個朋友的意見,如果他願意,并且不介意那些讓他不舒服的點,這樣不就行了。朝朝,如果,我是另一個朋友,你是你的朋友,不論你有什麽樣的請求,我都可以接受。”
清澈赤城的眼神被深邃的眸子吸進去,楚聞朝心跳漏了一拍,他牙齒咬在鮮紅的唇上,慌亂地移開視線。
恍惚間,他似乎已經被封修景一整個看透了。
楚聞朝一顆心酸脹異常,封修景要是直接拒絕他,他心裏還能好受些,偏偏是這樣不顧一切也要為他着想,哪怕會讓自己不舒服,覺得冒犯。
過分的要求楚聞朝再也說不出口了,對封修景來說太過自私了,只是有些小問題,他還受可以忍受的。
“所以,朝朝,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我有資格可以成為你願意麻煩的人嗎?”
封修景幾乎把話挑明了,沒有那個朋友,他知道楚聞朝指的是自己,也願意成為“另一個朋友”。
毫無保留成為他的後盾。
楚聞朝笑了一下,其實道:“你是我的朋友,僅此而已。”
封修景勾起的唇角霎時間拉平,連做出冷靜都表情都格外勉強。他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所以,他只是一廂情願,楚聞朝嘴裏那個人壓根就不是他。
手指攥在一起發出咔嚓聲,封修景把所有不滿的情緒都壓下去,盡量心平氣和道:“我以為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回應他的是楚聞朝的沉默。
封修景自嘲笑了一下,他第一次試圖接近一個人,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之前那些……”
“之前那些都是正常的朋友來往。”
呵,正常的朋友來往。
“楚聞朝,你會和一個普通朋友牽手擁抱,會在喝醉了無意識依賴普通朋友,撒嬌讓他給你洗澡、陪你睡覺嗎,會沒有負擔會毫無保留地對他好嗎?”
到最後封修景幾乎是吼出來的,他自持冷靜端方,到了這個時候也繃不住臉上的溫柔,眼睛裏壓抑着怒火,動作卻又極端克制。
封修景揉了一把臉頰,無奈地看向楚聞朝道:“朝朝,你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如果有需要……”
“不用,什麽事情都沒有,我不需要。”楚聞朝急吼吼的打斷封修景的話茬,他只是不想利用封修景。
說到底有病的是他,他憑什麽要求封修景給他的病買單。
“封修景,我這個人對朋友向來如此,就是再有別的朋友,我也是一樣對待。”
違心的話說出來跟刀子一樣紮在心口,楚聞朝心口鈍疼,幹澀的喉嚨像是塞了沙礫,他恍惚都嘗到了血腥味。
“好,你好的很,楚聞朝,普通朋友是吧,再見。”
封修景扭頭就走,怒氣沖沖之下,腳底帶起來大片大片的花瓣。
楚聞朝呆呆地望着封修景離開的背影,酸澀感湧上來,他大喊道:“這邊不好打車,你怎麽回去啊。”
“我走回去。”
楚聞朝煩的要命,把人氣跑的是他,現在擔心封修景安危的還是他,有毛病。
他跟着封修景走了一段,再長的花路也有走完的時候,十字路口處已經沒了封修景的影子。楚聞朝氣喘籲籲地叉腰站在原地,望着空無一人的街道,神情落寞地踢着小石子發呆。
哼,封修景腿上是綁了飛行器麽,跑那麽快。
陷在情緒裏的楚聞朝壓根沒發現他背後的大樹邊上露着一塊衣角,封修景一個跨欄躲在樹後偷看。
說不上來是什麽心理,他好像是怕楚聞朝真的要讓他一起坐車回去,本來他态度就不好,萬一又讓楚聞朝更生氣怎麽辦。
偷看了好久楚聞朝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封修景抿着唇,幾次擡腳就要出去,最後又硬生生忍了下來。
刺啦。
迅速剎車帶起的聲響把楚聞朝從失落的情緒裏扯出來,李四把車挺穩,下車。
“老板,上車吧。”
別墅位置偏僻,別說是車了,就是人都沒有一個。
楚聞朝捏着手機沉默地上車,和封修景的聊天框打開又退出,反反複複。
“車子開慢些。”
想回別墅就一條路,車子開出去老遠還是沒有封修景的影子。
**
“那個老板,人已經走遠了,車尾氣都看不着了。”
封修景被突然出現的人影吓了一跳,一想到自己此時此刻偷偷摸摸的狼狽處境,他登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助理的指責就是好好工作,而不是看見老板像賊一樣躲在樹後面突然出現吓唬他,哦,還有嘲諷也不行。
“老板,我跟着楚總的助理過來了,我很謹慎的,沒人發現。”
封修景蹙眉,漫不經心整理了一下衣服,大長腿邁過路邊栽種的灌木,冷酷道:“咱們是賊嗎,說話都那麽小聲,生怕我聽見啊。”
“不敢不敢,老板,咱們要不要追,我看楚總車子開的不快。”
合格的助理,就是要時刻準備着微老板排憂解難,老板明顯有難,而且追上去解釋啊,老板也真是的,躲起來了。
“不用追,開你的車去。”
早晚得把這個助理換了,正經工作不上心,八卦的時候倒是格外有力氣。
叮咚。
[小花:我打到車了,不用擔心。]
硬邦邦的一句話讓楚聞朝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龜速行駛的車子漸漸提速,楚聞朝猶豫半晌,只回複了一個嗯。
半開的玻璃把呼嘯的風盡數撲在臉上,楚聞朝閉着眼睛,耳畔全是封修景的控訴,歇斯底裏的控訴。
楚聞朝心底的煩躁層層疊疊湧上來,半個胳膊開始發麻,哪怕是卸下全部力氣靠在後座上,還是止不住的癢。
從後腰開始,癢已攀升到脖頸。
楚聞朝死死攥着手指,牙齒把薄唇都要咬破來才壓制住伸手去撓脖頸的渴望。
口袋裏早就沒有味道的絲帕此刻被楚聞朝捏着,指腹繞着翠綠色的花紋打轉,熱意幾乎要把後背浸濕。
楚聞朝自嘲一笑,他好像真的瘋了,只是離開封修景半個小時而已。
泛着紅意的手腕抵在鼻尖,楚聞朝試圖嗅出來清冷的薄荷香,到最後卻只有車內若有似無的香水味。
“老板,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咱們用不用去醫院?”
後視鏡裏,楚聞朝面色潮.紅,頭發濕答答地貼在臉頰,豆大的汗珠彙聚在鼻尖,要墜不墜。
李四慌亂地移開視線,他不敢根楚聞朝濕漉漉的眼睛對上,迷蒙的神情似乎在誘人犯罪,他居然敢直視老板的眼睛,罪過罪過罪過!
楚聞朝唔了一聲,用絲帕擦了一下臉上的汗珠,又小心翼翼吧絲帕疊起來攥再手心裏,手腕上的癢意消下去,意識漸漸清明。
“不用,有點胃疼,回家吃個藥就行。”
“好的老板。”
眼看着楚聞朝難受的冷汗直冒,李四不敢磨蹭,在限速的最高範圍內把車速提到最高。
前後不過十五分鐘,李四就趕回了別墅。
“老板,需要我扶着你一點嗎?”
“不用,你回去吧,辛苦了。”
楚聞朝一進屋就吧礙事的領帶扔出去,脖頸紅了一大片,手指輕輕一碰整個人止不住的戰.栗。
粗重的呼吸沒有壓抑,楚聞朝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臉頰,急匆匆洗完澡就埋進小熊的懷抱裏。
毛茸茸的觸感讓楚聞朝焦躁不安的情緒稍稍緩解,屋裏沒有開燈,楚聞朝大片皮膚露出來,跟小熊嚴絲合縫貼合着。他手裏攥着封修景送的小貓玩偶,眼前一陣陣發暈。
楚聞朝的身體像蝦米一樣蜷縮着,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演變成這樣。蓋在火山上的雪一點點融化,翻湧的岩漿噴發出來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悅耳的琴聲環繞在耳朵裏,極大地安撫了楚聞朝的情緒,手裏的貓貓恢複成正常大小,他慢吞吞起床,臨下床時被床邊丢着的玩偶絆倒,整個埋進去。
楚聞朝茫然地在地上趴了好久,這才想起來要把燈打開。脖頸上的紅意下去很多,只剩下星星點點的粉紅,在大敞開的睡衣領口刺目異常。
AD鈣奶滑過幹澀的喉嚨,楚聞朝拿着喝空的瓶子發呆,封修景說家裏還有一箱,他以後怕是沒有機會再喝了。
斷斷續續的琴聲吸引着楚聞朝,他從樓上下來循着聲音走過去,在一樓的拐角,透過玻璃望見談鋼琴的封修景。
楚聞朝的唇抿起來,他抱着胳膊倚在玻璃前正大光明的偷看。
別墅的布局正好讓楚聞朝把陽臺到客廳的一小片地方盡收眼底,他此刻非常感謝自己5.2的視力,連封修景談鋼琴帶着的怒氣都看的一清二楚。指尖狠狠敲擊在琴鍵上,舒緩的音樂硬生生多了蕭瑟和背棄感。
不對啊,他怎麽從來沒注意封修景家裏的鋼琴在客廳裏。
難不成還是晚上剛搬出來的?
時間回到一個半小時前,封修景回到家裏滿身的情緒無處發洩,撸鐵跑步出了一身的汗,滿腦子還都是楚聞朝。
他癱在沙發上,突然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到。
于是怨種助理半路又趕回來,順道帶回來一個跑腿小哥。
助理看見封修景靠在鋼琴上,頓時有了點不太好的預感。
“老板,您該不會要移鋼琴吧。”
這鋼琴在琴房呆的好好的,幹嘛要移位置啊。
“嗯,移到客廳的空地,直線距離也就五六米。”
助理:“……”
老板原來也知道就五六米啊,都是一樓,隔了一道門而已,還用得着費勁搬出來嘛。
“老板,你覺得我們兩個能搬得動嗎?”
不是助理含糊,那可是鋼琴,又不是擺在角落裏的古筝。
“我現在有使不完的力氣,你倆到這頭,我這頭。”
見封修景下定決心,助理和跑腿小哥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好在距離不遠,饒是如此,三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封修景從抽屜裏拿了一千塊遞給跑腿小哥,又給助理拿了一千五。
“辛苦了。”
“哎呦,老板你這說的什麽話,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
“嗯,冰箱裏有水,自己拿,AD鈣不許動。”
助理唔了一聲,他老板什麽時候喜歡AD鈣了,不都是苦咖啡嘛。
冰箱上層除了AD鈣還是AD鈣,滿滿當當兩層,助理從夾縫裏翻出來兩瓶礦泉水,遞給跑腿小哥。
“小哥辛苦了,你回去吧。”
助理把水喝完,把封修景家裏的垃圾一起打包帶走,走之前他老板的眼珠子還盯着陽臺,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
等屋裏徹底安靜下來,封修景認認真真洗完手才開始彈琴,他就不信了,窗戶都開着,楚聞朝聽不見他的琴聲。
這才有了楚聞朝隔窗欣賞的一幕。
琴音愈發急促,封修景的手指幾乎要在空中秀出殘影。
一曲畢,楚聞朝還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裏,再擡頭時封修景已經出現在陽臺上。
巨大的落地窗前,封修景的視線直直地掃過來,落在虛空的某一處。
楚聞朝呼吸一窒,搭在窗臺上的手指蜷起,他慌亂地移開視線,哪怕隔着挺遠的距離,他都産生了封修景在看他的錯覺。灼熱的視線穿透玻璃,直直落在泛紅臉頰上。楚聞朝慢半拍攏了一下衣領,欲蓋彌彰似的。
封修景确實再看楚聞朝,準确來說是他的剪影。借着月色,投映在玻璃上的剪影。
修長的手指攏上領口,封修景喉嚨一緊,眼神暗了暗,這人,怎麽連睡衣都沒有好好穿。
他們誰也沒有開口,等窗戶上的人影離開,對面的琴聲卻再也沒有響起。
與此同時,屋裏的楚聞朝回味着慷慨激昂的琴聲,慢慢睡去,只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唇角是勾着的。
***
翌日清晨。
楚聞朝從小熊懷裏艱難爬出來,習慣性看了眼手機,發現有一條消息,他清了清嗓子,興沖沖打開。
[xx新聞娛樂三十分持續為您推送。]
今天沒有封修景的早安。
楚聞朝嘆了口氣,他怎麽忘了,昨天已經把封修景給徹底推出去了。
另一邊,封修景幾次想給楚聞朝發消息,都被那誰給攔下來了,人家是主人格,有強大意志,他壓根拒絕不了。
[傻子,人家都把你當成是普通朋友了,能不能不要再找人家了,哪個普通朋友上趕着早安早安的。]
[別跟我說什麽你收了錢要給他做飯,你自己清楚他為什麽要給你錢。]
[今天不許和他有接觸,聽到沒有!]
[還有,工作就是工作,公事公辦,不要有私人情緒,更不要趁機接近他。]
封修景每翻看一張便利貼就難受一次,那誰完美預判了他接下來所有活動,把所有退路都堵死了。
[我就知道你不老實,認清楚普通朋友的位置,別老想些沒有用的。]
[最後說一次,不要讓他讨厭你。]
本來還蠢蠢欲動的封修景看見最後一句直接呆愣住了,也是,他不能讓聞朝讨厭他。
氣死了,怎麽每次那誰出來都要惹聞朝生氣啊,他跟着受了多少次牽連了,哄人都沒辦法開口。
今天還有去劇組指導禮儀的工作,要是直接走了楚聞朝會不會更難受,要是不走萬一他去了公司沒看見自己怎麽辦。
算了,不管了。
等楚聞朝收拾好出來,一眼就看見站在大太陽底下的封修景。不知道站了多久,他額前已經有了細汗,笑意盈盈看過來,楚聞朝當時心髒就被紮了一下,酸酸澀澀。
這傻子。
他以為封修景不會再理他了。
楚聞朝遲疑着要不要走過去,腳下像是紮了釘子,邁出去一步半步都異常艱難。
封修景的嘴唇嗫嚅着,擡起來的手臂又頹然放下,到底還是沒有打招呼。聞朝看起來不太想理他了。
失落的情緒蔓延開來,封修景低着頭,不知是汗還是淚,噠的一下掉下來。
楚聞朝煩悶不已,他慢吞吞走過去,別扭道:“一起去公司吧。”
“聞朝,早上好,那會沒來得及跟你說。”
草。
楚聞朝別開眼,封修景怎麽這樣啊,但凡他對自己橫眉冷對,還能稍微好受些,現在不僅笑臉相迎,又在大太陽底下暴曬。
煩!
“你站在外面幹嘛?”
“我等你,我怕你直接去公司了。”
“長了嘴也不知道問,上車。”
封修景委屈,他現在已經屬于是違背跟那誰的約定了,本來就心虛的不行,眼看着楚聞朝坐上了副駕駛,他心裏更是難受。
是覺得後座地方太小了吧,不想跟他有別的接觸。
楚聞朝冷着臉系上安全帶,借着閉目養神的功夫給自己下了病危通知書,肯定是病入膏肓了,要不然怎麽一見到封修景指尖就開始發燙,壓抑了一夜的渴望跟着翻湧,想貼貼。
楚聞朝不禁啧了一聲,往後的日子可怎麽活。
“老板,是空調開太低了嗎?”
“沒有。”
李四今天大氣都不敢喘,平常恨不得貼到一起的兩個人疑似吵架了,今天還沒有和好,已經開始保持距離了。
車內的氣壓低到了極致,李四從後視鏡只能看見封修景的側臉,他幾乎一直把目光投向楚聞朝,眼睛一眨不眨的,就是塊冰也應該被這個眼神融化了,奈何老板眼睛是閉着的,拒絕接受外界一切信息。
化身盯盯怪的封修景并沒有因此放棄,一直盯到公司門口。
“李四,你直接送他去影視基地,還有半個小時就開拍了。”
“好的老板。”
“聞朝,你還是好好休息,黑眼圈都出來了。”
楚聞朝哼了一聲,腹诽道,也不知道是誰黑眼圈比他還嚴重,快要和眼袋融為一體了。一想到封修景還有靠藥物才能睡覺,他又跟人家生氣,楚聞朝更難受了,自己真不是人啊。
楚聞朝第三次恍惚差點把文件簽錯,他把文件分門別類整理好,無奈地揉着額角,一天了腦子裏還是那些事。
純白的A4紙上寫滿了封修景的腦子,在背面楚聞朝用力透紙背的力道,一筆一劃寫了十個戒斷。
縱然上瘾之後戒斷非常困難,只要成功就好了,從今天開始不能再想封修景了。
一連三天,封修景果然沒有再出現再他的視線裏,每天固定的早安沒了,時不時要發來了的貓貓頭委屈表情包也沒了,就連他最後用來分享生活的博文都沒了。
第四天早上。
楚聞朝忍耐值已經到了巅峰,在襯衣隐藏之下的皮膚上全是蹭出來的血痂,哪怕每晚都睡在玩偶堆裏,焦躁的情緒還是滿值了。
他已經連着三四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了,吃了安眠藥還是會半夜驚醒,指甲每天都要磨平,卻還是在胳膊上撓出來紅印子。
腦袋裏仿佛塞了一個超級大功率的發電機,嗡嗡嗡的聲音壓的楚聞朝喘不過起來,每呼吸一次,肺裏的空間就稀薄一次。
接連幾天睡不好,渾身開始泛酸,肌肉酸疼的手不想擡,飯不想吃。
“老板,你要不要休息一天。”
這個話本來不應該他這個特助去說,可是楚聞朝這個周都沒有休息過,天天加班到十點,早上九點又準時上班,眼底的血絲幾乎遍布整個眼球,疲憊感愈發明顯,他都擔心老板會不會直接倒下去。
“不用休息,你要是累了自己休假,一周哪天都行。”
李四搖搖頭拒絕了,他哪裏比得上老板四分之一啊。唉,自從老板跟封修景鬧別扭就這樣了,一個躲着不來公司,另一個嘴上說着不讓來,其實每次比誰都期待。
“李四,你忙你的去吧。”
特助的工作繁忙,絕不僅僅是給楚聞朝當司機那麽簡單。
辦公室安靜到窒息,楚聞朝這兩天耳鳴加劇,眼前更是出現模糊的重影。他勉強站起來出了辦公室,在長廊盡頭的玻璃前俯瞰帝都。在最繁華的路段,寸土寸金,四處是高樓大廈,楚聞朝像是被困在了方寸之地,哪怕今天憑空長出翅膀都飛不出去。
螞蟻一樣密密匝匝的人群移動着,楚聞朝看了幾眼又把眼睛閉上。
他的手指在虛空描摹,一筆一劃到最後都彙聚成一個名字,他想提又極端克制着不提的名字。
緩了好久,楚聞朝呼出那一口濁氣,這才打起精神往辦公室走。
辦公室大開的門不知道什麽時候關上了,楚聞朝回憶了一下應該沒有開窗戶吧。
咔噠。
實木的大門打開,楚聞朝猝不及防和鬼鬼祟祟的楚天闊對視上。
他剛擰完抹布的手指按在辦公桌的文件上,全神貫注記錄着,被開門的聲音吓到,撕拉一聲,那一頁紙被楚天闊撕壞了。
“你在幹什麽?”
猩紅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楚天闊,不怒自威的壓力讓他呼吸困難,那人滿身的戾氣,拳頭攥起來嘎吱作響,巨大的壓迫感襲來,楚天闊慌慌張張從辦公桌前移開。
他心虛道:“沒,沒有幹什麽。”
呵,冷笑聲加上楚聞朝要吃人的眼神,楚天闊心髒都要蹦出來。
“李四,你來一下。”
“老板。”李四邊走邊跑,急匆匆趕來。
面對辦公室突然出現的楚天闊,李四眉頭皺的都能夾死一只蒼蠅。
“楚總的辦公室不讓外人打掃我第一天就說過了,你進來幹什麽的。”
一來公司的機密文件都在這個辦公室,二來楚聞朝有嚴重潔癖,從來不讓外頭打掃辦公桌,每天早上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桌子,誰知道今天被人鑽了空子。
“李四,你把監控調一下,看看有沒有少什麽機密文件,這人有沒有複印拍照。”
“楚總,我真的沒有,我就是看辦公桌上有灰塵,我給您擦一下,沒有幹別的。”
楚天闊還不至于蠢到直接到辦公室偷文件,他就是好奇,好奇這個人每天都在幹什麽。
都是楚欽的兒子,憑什麽他就得累死累活幹保潔,楚聞朝就能舒舒服服坐在辦公室吹空調,他心理不平衡,極度不平衡。
“你拿什麽保證,是被你撕破的文件,還是扉頁上的黑指印,辦公桌我一天擦無數次,哪來的灰塵。我覺得有必要報警處理,偷窺複制機密文件是要坐牢的。”
楚天闊急了,他立馬跑到楚聞朝身邊,把手機相冊打開。
“楚總,您親自檢查一下,真的沒有。”
楚聞朝随意一瞥,相冊最上面是一張楚天闊和楚欽的合照,兩人親密無間地靠在一起,有些相似的臉頰都笑眯眯的,他們比任何時候都親密,真是感天動地的好父子。
時間是兩天前,從那之後的相冊裏再沒有別的照片。
楚聞朝眉峰挑了挑,嗤笑道:“所以,你該不會是為了讓我看這個吧,怎麽着,楚欽答應把你認回去了。”
楚天闊一愣,他沒想到楚聞朝直接把話挑明了,都已經撕破臉到了這個程度,他自然也沒有什麽好遮掩的。
“是又怎麽樣,這個應該和你沒有關系吧。”
“呵呵,是沒有關系,你既然一天是我公司的保潔,你就得守我的規矩。你撕毀的文件也是機密,你覺得應該怎麽辦,或者幹脆一點,你直接給楚欽打電話,讓他教訓我。”
楚天闊有苦說不出,他真沒想要把文件撕了。
“我賠償。”
“你賠的起嗎,還以為是小孩子過家家,再打印一份的問題嗎?你知不知道那是誰的合同。”
楚天闊看見名字了,是封修景的,好像也沒有什麽特殊的。
“我親自去找,我讓他把合同再簽一份。”
楚聞朝煩的要命,尤其是看見楚天闊和楚欽相似的側臉。眸子裏的戾氣更甚,眼睛四周疼的厲害,他強忍着疼痛直接道:“滾出去,這個月工資扣一半獎金扣了,再有下一次,你就給我滾蛋。”
楚天闊忙不疊跑了,他心髒還是突突突的,楚聞朝給他的壓力比面對發火的楚欽還要可怕,如同沉默的火山,随時都可能爆發。
文件上的黑印被楚聞朝蹙着眉擦掉,封修景簽名的地方正好被扯破了,中間劈成兩半,和他現在支離破碎的心差不多。
“老板,監控顯示他應該是察覺到您出去才鬼鬼祟祟進來的,要處理嗎?”
“你時刻注意一下,這個文件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別怕有楚欽壓着,我是你老板,不是楚欽。”
“好的。”
中午的外賣楚聞朝刻意訂了番茄牛腩,色香味俱全,可他吃在嘴裏總覺得少些什麽。楚聞朝吃了兩口胃裏又開始不舒服,幹嘔的感覺冒出來,他只能把飯盒腿遠。
這兩天吃什麽都想吐,哪怕已經餓的不行了,還是吃不下。楚聞朝掐着手心,濕漉漉的眼睛望向虛空一點,他害怕自己是不是厭食症了。
下午,晴朗的天一寸一寸黑下來。
黑雲壓城城欲摧。
五點的天跟夜裏一樣黑,黑雲聚集起來,卻沒有要下雨的意思。
楚聞朝呆呆地看着天空,心口空忙忙的,一直提心吊膽,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思緒還沒有收回來,手機突然響了。
來電備注是父親,這是第一次接到這個人的來電。楚聞朝冷着臉挂斷,哪成想手機锲而不舍地響起,催命一般。
啧。
“喂,什麽事?”
“楚聞朝,你媽媽生病了,你回來看看他吧。”
命令下屬的語氣讓楚聞朝各位不舒服,他望向窗外快要下雨的天,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楚聞朝,你個不孝子,你都多長時間沒回家了,知不知道你媽就是因為你才病的,你想害死她嗎?”
死這個字眼狠狠戳中了楚聞朝的心,他不可避免想起他媽媽來,心頭一顫,尤其是電話那頭此起彼伏的咳嗽聲讓他驟然心軟。
“知道了。”
再次踏進楚家,還是有無盡的不真實感。
雲雀好整以暇端坐在沙發上,血紅色的指甲在燈下閃着光,全然不似生病的模樣。
“不是病了嗎?”
楚欽陰陽怪氣道:“不說病了你會回來嗎,這是你家,還要我們求着你回來,不孝敬父母就算了,一點都沒有感恩之心。”
砰的一聲,楚聞朝把被子狠狠砸在茶幾上,他眼中的血絲遍布,周身彌漫着無語的氣息,他直愣愣看向雲雀,“所以,你也陪着他騙我回來?”
“聞朝,确實是有事情找你,我們的聯系方式你都拉黑了,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真的是逼不得已嗎?我看你願意的很。”
楚聞朝怎麽都想不明白,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淡漠的父母,他滿是疲憊看不見,急匆匆趕回來額頭上還有細汗看不見,因為有事,就騙他生了重病。
“什麽事?”
“你舅媽家侄女明天要來帝都,你負責接待一下。”
只一句話楚聞朝就明白了楚欽他們打的什麽主意,雲家重男輕女,礦上的産業和雲雀沒有半毛錢關系,舅舅家只有一個女兒,有些事情還要倚仗舅媽家的勢力。侄女過來,讓他安排是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我在你們心裏就是可以衡量的貨物嗎?”
爸爸是這樣,把他當成工具,發瘋似的逼迫着進步進步,必須成為最優秀的,絕對不能是幾分之一。現在楚欽他們又是,他以為雲雀不一樣,沒想到她幫着這個出軌的渣男一起算計他。
“聞朝,她家什麽勢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後辦事多方便啊。你年齡也到了,也應該讨論了,這是你的使命。”
“去.你.媽.的使命,憑什麽我要按照你們安排好的路走,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
“誰讓你姓楚,這個家庭裏只有虛情假意,逢場作戲,你早就應該知道,享受過了,替家裏分憂是應該的。”
要不是礙于雲雀,雲家的面子,楚欽都想直接讓楚天闊去,好歹也是兒子。
咔擦。
驟然出現的閃電把屋子整個映亮,在巨大的雷聲下,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劈哩叭啦的聲響都掩蓋不住屋裏的氣氛。
楚聞朝滿腦子都是那句誰讓你姓楚,耳鳴心慌,眼前出現幻覺。他又回到了二十二歲遲來的叛逆期,爸爸明裏暗裏打壓他的公司,他說誰讓你姓楚,姓楚就要擔負起楚家的擔子,就不能不務正業開娛樂公司,更不能背叛家族。
楚,你姓楚,楚聞朝,我給了你生命,你就得聽我的,我是爸爸,我說什麽都是對的。
“閉嘴,閉嘴,我讓你閉嘴。”
喑啞的聲線直接吼出來,楚聞朝渾身又開始發癢,耳畔全是他爸爸發瘋一樣的低吟,如影随行,他手掌扣在耳朵上,聲音卻愈發清晰。
他猛地站起來,朝着沙發上的兩個人嘲諷道:“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麽,是上帝,是天神,是掌控一切的造物主嗎?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們随意撥弄的棋子,不是你們創造我,我就要永遠聽你們的安排。我的命運我自己掌控,你們誰都不能控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