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楚聞朝犯病了
“封修景,你怎麽随身都帶着糖啊。”還是黏牙到得等它一點點都化了的糖。
“随手拿的。”
楚聞朝哦了一聲,也沒有再問別的,他盯着地上封修景斜長的影子,卻莫名想起空掉的藥瓶,無數次輾轉反側的夜裏,封修景就是靠着那些藥過來的吧。
“聞朝,想什麽呢,那麽入神。”
封修景躬身打響指的動作透出來一些少年氣,楚聞朝這才驚覺,封修景不過也才十九歲。
“沒什麽,我就是在想,等過兩天公司要拍一個古偶劇,看看有沒有什麽适合你的角色。”
“聞朝……”
封修景喊了楚聞朝的名字,又不說話,惹得楚聞朝疑惑地嗯了好幾聲。
“想說什麽就說呗。”
“你真好。”
封修景的聲音很輕很輕,落到楚聞朝耳朵裏卻好像有千斤那麽重。許是因為封修景眼神裏流露的情緒太過赤城,又或許是他從未聽過如此真摯的誇獎。
毫不誇張的說,楚聞朝從小就是天之驕子,作為楚家唯一的繼承人,他所承受的壓力是外界以為的很多很多倍。他以前最讨厭的就是家宴,一群人借着誇獎他,從他爸爸哪裏獲得好感,一次又一次得到晉升的籌碼。
沒有人關心他是不是真的喜歡金融,是不是願意接下楚家的擔子,他從不敢表露出喜歡什麽,喜歡的東西隔天就會出現在家裏最顯眼的垃圾桶裏。
楚氏的繼承人沒有資格喜歡任何東西,任何。
楚聞朝撚着手指,确診皮膚饑渴症那會是十七歲,因為病态地喜歡玩偶玩具,在他堆滿了毛絨玩具的秘密基地被爸爸發現,他第一次挨了爸爸一巴掌,理由是玩物喪志。
爸爸當着他的面燒掉了大半個屋子的玩偶,一同燒掉的還有他為數不多的理智。
當晚他就發燒了,縮成一團躲在被窩裏,拒絕所有人的觸碰,別人一碰他就開始發抖惡心。手指在本就泛紅的脖頸抓出一道道血痕,發着顫拼了命把臉貼在帶着毛茸茸觸感的枕巾上。
等他再次醒來,手背上紮着針,床頭還放着一只可愛的小熊。
楚聞朝呼吸瞬間不順暢起來,用喑啞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喊着拿走,拿走。
“聞朝,你聽爸爸說,爸爸錯了,爸爸不知道你是皮膚饑渴症,對不起,你想買多少玩偶都沒關系,都沒關系。”
爸爸明顯是被楚聞朝吓傻了,昨天晚上要不是醫生來的及時,他可能就要失去楚聞朝了。
聽到醫生的診斷爸爸很是費解,楚聞朝才十七歲,怎麽會有這樣嚴重的心理疾病。
“楚總,一個三歲的孩子最渴望的就是父母的懷抱,兩三歲就直接把他一個人丢在大房間裏,沒有看護,夜裏又沒有聲音,在如此壓抑的緩解下成長到十幾歲,您應該慶幸小少爺沒有別的心理問題。”
爸爸沉默了好久,才冷硬道:“我以為三歲就可以獨立了。”
“楚總,小少爺應該是小時候經常抱着毛絨玩具睡覺,這才把安全感投射在了滿屋子的玩偶身上,他拒絕別人的接觸,這是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自我保護,可以繼續讓他喜歡玩偶,這種心理疾病,目前确實沒有治愈的方法。”
“嗯。”
爸爸思索良久,還是遵從醫囑,又給楚聞朝買回來一些玩偶。
只是,楚聞朝眼睛裏已經沒有什麽神采了,他一個勁兒的道歉,一直在忏悔,那些玩偶他從來沒有碰過。一連輸液五天,楚聞朝撐着軟綿綿的身子從床上爬起來,他說:“爸爸,我以後不喜歡玩偶了。”
沒人知道楚聞朝又找了一個秘密基地,在二十一歲迎來了遲到的叛逆期,他沒有回公司接班,而是自己開了一家娛樂公司,逃離了那個牢籠一樣的家。
恍惚要陷進回憶裏的神情被熾熱的陽光拉回來,楚聞朝忽然有些冷。
楚聞朝望着窗外的飛鳥,窒息感如潮水般湧來,他的手指扣在黃花梨的辦公桌上,腰身漸漸軟下去,細汗一點一點冒出來,從腳底蔓延的痙攣和不适幾乎要把他吞噬。
呼吸越來越粗重,耳鳴目眩,就在楚聞朝半個身子沒了直覺,要一步步被黑暗掩埋之時,一個溫暖的懷抱突然用力把他揪了回來。
“聞朝,你怎麽了?沒事吧,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喝點水。”
楚聞朝閉着眼睛,牙齒緊緊咬着,但還是克制不住渾身的顫抖,冷,好冷啊,他又回到了十七歲那天的夜裏,他從頭到腳都是涼的,涼的他牙龈輕顫,心頭的恐懼一點點把人侵末。
封修景抱着楚聞朝的力道大了一些,幾乎是要揉進懷裏,楚聞朝的手涼透了,他一手箍着他的腰,一手摩擦着他冰涼的手背。
“聞朝,要不要去醫生,我帶你去醫院吧,是不是低燒。”
楚聞朝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本能地往封修景懷裏鑽了鑽,臉頰無助地貼在封修景的溫熱的脖頸,呼吸越發急促。
無助、害怕、渴望等等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楚聞朝喉嚨裏溢出很輕的低吟,像是在……哭。
封修景手臂微微卸了力道,他低頭只能看見楚聞朝的後腦勺,他慢半拍把手掌貼在毛茸茸的腦袋上,小心翼翼揉了兩下。
莫名地,封修景從楚聞朝的姿.勢裏品出來一絲害怕的意味,他柔聲道:“聞朝不怕,我陪着你呢,不怕。”
楚聞朝的心髒漸漸回暖,臉頰上的熱意把他從萬丈深淵裏努力拉回來,他像是走鋼絲的折翼鳥,游走在萬劫不複的邊緣,沒有人能救他,沒有!
抽痛感襲來,楚聞朝驀地從封修景懷裏退出來,他的眼角濕潤潤的,半垂着的眼睑透出來一些倔強。沒人會永遠包容他,他不能只貪戀眼前的美好,這不是他可能擁有的東西。
嘶。
帶着粗礫感的指腹掃過楚聞朝的眼尾,封修景用極其溫柔的力道把那滴滲出來的淚擦了幹淨,又揉了下他的腦袋。
“聞朝,需要幫忙嗎?”
楚聞朝抿着唇不語,口腔裏的血腥氣濃重極了,他的下唇被咬破了一道口子,滲着血絲,蒼白的唇染上了血紅色,倒讓他的精氣神好了一些。
難以言喻的渴望已經壓了下去,楚聞朝轉身拿了幾張抽紙沉默地擦拭汗珠,刷刷的聲響暴露在空氣裏,顯得力道極強。
封修景從背後攥住楚聞朝的手腕,從背面看,倒像是緊緊把他擁在懷裏。
楚聞朝手心裏的紙巾被封修景接過,他輕聲道:“聞朝,我幫你擦吧。”
四四方方的帕子從脖頸壓過,封修景的動作很輕,像是在對待什麽易碎品,他假裝沒看見楚聞朝粗暴劃出來的紅痕,擦完又把他襯衣的扣子系好,額頭上的細汗連同緊攥着的手心一一擦過,溫柔的不像話。
“聞朝,我陪着你呢。”
封修景什麽都沒有問,他慢慢從楚聞朝身邊退開,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楚聞朝眨巴着發酸的眼睛,清了清嗓子,悶聲悶氣道:“我想吃兔子棉花糖,你做。”
十七歲他躺在玩偶堆裏想吃一個兔子棉花糖,如今二十五歲了,還是沒有吃上。
“好,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