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陸小鳳捂住鼻子,怎麽可能承認自己傻了。“對,我剛從西域回來,西域嘛,nǐ ? dǒng ? de,黃沙漫天。天,天幹物燥。”
“天幹物燥,還要小心火燭對吧?”
晏歸舟順口接到,而見陸小鳳一個勁地點頭,他不是傻了還能是什麽。
“行了,別玩接龍了。你之前寄信到鹹陽,信被轉到了湘西,我瞧見就趕了回來。你說着什麽想要一敘,必是帶着麻煩上門。
如果真的只為閑聊,陸大俠會放棄一覺睡自然醒的美事,卯時剛過就找來了?”
陸小鳳确定附近沒有西門吹雪後,立即就嬉皮笑臉起來。“晏dà ? shī神機妙算,晏老板料事如神仙,一猜一個準,但我也不全帶着麻煩來。
入關一路回江南,走哪條路都可以。特意途徑鹹陽,哪能不來看看老朋友。頗為想念……”
想念什麽呢?
是何苦為男,還是砸了就好?
陸小鳳一時語噎,就見晏歸舟靜靜地看着他胡吹,只能勉為其難地誇獎。“頗為想念你的妙語連珠。一起來聊聊天,指不定就緩解了花兄的擔憂。”
“花兄也在鹹陽?”
晏歸舟沒想到花滿樓也在,“那看來有正經事談了。”
陸小鳳點了點頭,猛地發現此話有歧義,難道他就不正經了?
晏歸舟只作不見陸小鳳幽怨的眼神,“你們來得正巧,省了我再往江南跑一趟。先說你們的事吧。能做的,我現在就給辦了。”
事情并不複雜。簡而言之,是去讨債的。
這筆債金額巨大,是整個王朝的遺寶。五十年前,四個大臣帶着王子一塊逃入大明,財寶一分為四,被四個大臣分別帶走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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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已經死去的上官瑾,是盡職盡責地撫養王子,更不辭辛勞地培養他的兒子與孫女。其餘的三個大臣分到財寶後,全都卷鋪蓋跑路了。
“五十年過去,這事原本不好查,但金鵬大王給出了三位老臣的畫像。其中的上官木是霍休,我與他還算有些交情,想着最後去金陵找他。
還有另外的嚴立本與平獨鶴,從我入江湖的第一天就對他們的化名如雷貫耳,但是完全沒有過交集。正是閻鐵珊與獨孤一鶴。”
獨孤一鶴執掌峨嵋二十多年。其武功之高,與脾氣之大,江湖人都有耳聞。不如逐個擊破,先挑好說話的閻鐵珊探探口風。
陸小鳳承認是柿子挑軟的捏,還假設了最好的情況,“這事說穿了就兩點,還錢與賠罪。閻鐵珊如果願意和氣生財,把他保管的寶藏物歸原主,并對金鵬大王忏悔。再和我們一起說服獨孤一鶴,那些舊事并不一定要刀劍相向。”
話雖如此,可到手的錢,誰願意交出去?
如果他們願意,這些年豈會改頭換面,徹底抛棄過往的身份。
那就不得不考慮到最壞的可能,江湖規矩最終以武功來說話。
“這不是瞎擔心,因為青衣樓已經摻和其中。”
陸小鳳說起花滿樓在邊關救下上官飛燕,“上官飛燕是上官瑾的孫女,她繼承祖父的遺願繼續保護金鵬大王與公主,與想要獨吞寶藏的青衣樓對上了。至于總瓢把子與三位老臣有何關聯,這還有待進一步查實。”
正是涉及青衣樓,才需要有力可靠的武力支援。
晏歸舟耐心奇佳地聽完一切,期間面不改色,一點都沒為金鵬王朝四個字表現驚訝。
俗話成不欺她,江湖每天都是一代新人換舊人,皆因太多人喜歡地獄無門偏硬闖。也許,老天體諒她旅途辛勞,特意将人送上門來被她抓。
“聽陸兄的意思,這回原本并不願多管閑事。是花兄擔憂心上人安危,而你又擔憂花兄的安危,兩人一起答應給金鵬大王幫忙。引得花兄憐愛的美人,是叫上官飛燕。”
晏歸舟低吟這一名字笑了,“飛燕,聽聽,多美的名字。燕環肥瘦,史書留名。飛燕其人,豔絕漢宮。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一見。”
陸小鳳不由抱緊手臂,怎麽覺得有些冷?
陸小鳳确定自己沒有眼花,晏歸舟笑得有三分邪肆。
這笑容擱在男人身上,必須為花滿樓捏一把冷汗,是有想要強取豪奪的情敵出現了。
“小晏,眼下說正事,能不能嚴肅點?”
陸小鳳無奈了,“我說了一大段,你就對上官飛燕情有獨鐘了?花兄頭一回有心上人,可經不起你折騰。”
“折騰?我可沒想折騰。”
晏歸舟知想就是扒下王謝的面具。至于花滿樓因此失戀怎麽辦?她拍了拍陸小鳳的肩膀。“陸兄,有你做朋友是一種幸運,這些日子你多陪陪花兄。”
陸小鳳跟不上晏歸舟的思路了,怎麽就一言不合就誇他,當然他也經得起誇獎。不過,還是要說實話。“小晏,你想得有點遠了。花兄喜歡上官飛燕,不代表兩人立即成親。再說即便他成親了,也能随時出來一起玩。”
“是你想得不夠遠。”晏歸舟笑不再談,“好了,依你所願,不說閑話。你來,是希望赴宴之際,我能去幫忙掠陣了?”
陸小鳳無比誠懇地說,“別人不知道,可我倆誰跟誰。淮水之側,飛沙走石,我親眼圍觀了你與東方,不,你與木白的友好切磋。相信只要你壓陣,我們這一方,必定是安全有保障。”
只是,千萬別出什麽幺蛾子。
陸小鳳不能說,其實最想要的幫手是西門吹雪。只因西門吹雪從無廢話地直接拔劍,不必擔心局面萬一失控的可能。
“好,我會去的。不過,既白兵器鋪與珠光寶氣閣同在鹹陽,又有古兵器的生意往來。我本人無所謂,但雙方的管事與夥計都低頭不見擡頭見,作為東家也要為他們考慮。”
晏歸舟提出不一起去吃飯了,不然真像是挑釁一般。“我晚些到,悄悄地去,一來确保你們的安全,二來也給兩家留些面子。”
陸小鳳一聽連連點頭,瞧見晏歸舟的顧慮,他反而少了些擔心。既然晏歸舟為兩家顏面着想,想來不會搞出什麽意外狀況。“悄悄地來也好,別遲到就行。”
“你放心。”晏歸舟說得信誓旦旦,“到時候,我必定準時準點,讓你瞧見大變活人。”
兩人一擊掌,約下四天後,午時三刻珠光寶氣閣的行動,
陸小鳳得了保證也輕松不少,有了閑情好好飽餐一頓早飯,兵器鋪的夥食着實不錯。飯後,他又一如往常聊起八卦。“聽掌櫃的說,元宵節後,你去南邊收購兵器了?與西門一起去的,他還幫忙掌眼?”
“是,我和莊主正月十六一起離開鹹陽,但收購兵器只是托詞,其實是去查出現在關中的劇毒來源。”
晏歸舟簡單說了華山派被下毒,還有鹹陽被毒殺的殺手。“西門莊主也不慎中招。我與他分頭行事,毒源已經查清楚了。”
當下,晏歸舟只字不提望夢山谷的一切,拿出陸小鳳的信。
東方不敗入山谷時順帶捎來了信,而她為了及時了解霍休的情況,只有選擇早些出山。
“我收到商隊轉送的信,就迫不及待地來見你了,而你在信裏沒說也想他了。”
晏歸舟放下信,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西門莊主還有事要辦。我也不好畫蛇添足,冒着被凍死的危險,強拉他一起來鹹陽見你。你可怪我,沒讓你們老友及時相見?”
陸小鳳來不及遺憾沒聽到什麽有趣消息,趕緊連連擺手,“可別為我冒那麽大的風險,讓西門忙他自己的事情就好。”
這忙的卻不是西門吹雪的事。
晏歸舟知道西門吹雪堅持查完所有的記錄,因為其中藏有誰派來鹹陽刺殺她的線索。買家是王謝,還是另有他人,都要查到白紙黑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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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相助,晏歸舟明白不是幾頓飯夠表達謝意。“陸兄,你可知除了劍,西門莊主還喜歡什麽?喜歡彈琴嗎?”
“什麽談情?”陸小鳳一摸耳朵,反應過來是聽錯了。“不錯,是西門喜歡琴的。小晏透露一下,你了解這些,想要做什麽?”
究竟想要做什麽?
屋內一片漆黑,閻鐵珊卻呆坐在椅子上思考将來。兩天後,就要與陸小鳳、花滿樓一起吃飯,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呢?
陸小鳳意味着麻煩,而無事不登三寶殿。如果是為求幫助而來,倒也無妨,怕只怕是來讨債的。不過,他早有準備,也請了幾個人助陣。
忽然,窗戶嘎吱輕響。
閻鐵珊猛地一驚,他記得窗關是關好的。富态的身軀急速移動,想要去拿桌上的長劍,卻撲了一空。
下一瞬,燭火呲地亮了。
屋裏竟是多了一個人,而桌上多了一套破損不堪的衣物,其側還放着一方印章。
“你!你!晏老板,你這是什麽意思?!”
閻鐵珊看着不請自來的晏歸舟,更讓他驚恐的是桌上之物,逃出金鵬王都時的殘破官服,與那塊昔日官印,全都是上官木的東西。
晏歸舟指了指臉,“人的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來了。摘下來,注定要血肉模糊。嚴立本大總管,你說對不對?”
“我……”閻鐵珊臉色煞白,他還想說什麽,卻聽到一個噩耗。
“上官瑾過世了,唯一照顧金鵬王族的大臣死了。我認識的閻老板沒那麽無情,對昔日同僚的死,不會徹底無動于衷,特別是死的那個算是老好人了。”
晏歸舟徑自坐了下來,“不問問,他是怎麽死的嗎?不只死了一個,金鵬大王也死了。我運氣不好,撞着了真兇青衣樓樓主。
你可能聽過他的俗名,霍休誓要鏟除阻礙他集齊寶藏的絆腳石,先除王朝嫡系,再除過去的同僚。前者,他做到了,現在就差後者了。閻老板,你有什麽打算啊?”
“什麽?不可能。”
閻鐵珊一下子癱坐回椅子,簡單幾句話如同雷擊,将他打了措手不及。
說着不可能,閻鐵珊卻知這不是謊言。
最近青衣樓動作頻繁,背後居然是老夥計在算計一切。早該料到的,上官木是最無情的那一個。
晏歸舟看着閻鐵珊臉色幾度變化,又拿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的運氣一直古怪,吃個烤野鳥,打着了信鴿。這信,以閻老板的造詣,勢必能讀出幾分不對,且看看是誰寫的。”
閻鐵珊沒能想出霍休會怎麽對付自己,讓陸小鳳與花滿樓來踢館,這一招未免不夠謹慎。定睛一看短箋,先是疑惑,又是猶豫,最終頓起怒意。
“霍、天、青!原來是你!他們玩得好一個間諜計。珠光寶氣閣的一切,除我之外,只有霍天青了解得最清楚。逃生通道,埋伏地點,酒水食物,甚至與人動手的瞬間,他能下手的機會太多了。好一個得力的霍總管!”
閻鐵珊怒極反笑,後天就該是一場布好的死局。只要他與陸小鳳、花滿樓鬧翻,一定會有漁翁從背後偷襲得利了。
片刻後,閻鐵珊終于扼制住驚怒,疑慮地看向晏歸舟。“你是為大王與公主而來的,那麽告訴我這些,是想要我如何呢?”
“閻老板與獨孤一鶴,你們與金鵬王族之間的賬,是一筆卷走的錢與那些沒守住的承諾。要賬,不至于要命,但是霍休一幹人等,與金鵬大王、上官丹鳳之間,是人命血債。”
晏歸舟笑着轉動起閻鐵珊的佩劍,“江湖規矩,血債,唯有血償。閻老板,想你年事已高,我亦不忍你還需打打殺殺。
如今你如有誠意幫忙,許我一個方便即可,我也許你一條活命。這樣劃算的買賣,你有不做的道理嗎?”
閻鐵珊既為魚肉,他知沒有選擇的餘地。“事到如今,不求不虧本。只求別賠得太徹底了。你想怎麽做?”
怎麽做,很簡單。
晏歸舟邀請閻鐵珊去兵器鋪幾日,對外說是交流鑒賞經驗,實則是換上了他的衣服。後天,主要應付的,不是陸小鳳與花滿樓,而是對閻鐵珊熟悉的霍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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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當日,秋高氣爽。
這頓飯,閻鐵珊是吃得毫無破綻。最終非常順利地談不攏,桌子一掀,雙方就打起來了。
一時間,刀光劍影,碗筷齊飛,
陸小鳳暗中不斷嘀咕,晏歸舟說好的準時到呢?
只見閻鐵珊胖胖的身體且戰且退,最先退出戰局。
他正想要從水榭小道離開,荷花池裏,忽得冒出身着水靠的三人。為首的身姿婀娜,一瞧便知是妙齡女子。
‘噌——’,利劍出鞘!
正是為首的黑衣人,在閻鐵珊後背給了他一劍。眼看着僅餘一寸,就要正中心脈。
說時遲,那時快。
閻鐵珊仿佛背後長眼,轉身之間,揮袖就将黑衣人的劍與面罩都震落在地。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飛燕,飛燕,豔絕漢宮,多美的名字,何苦頂着別人的臉。”
這話一出,四周皆靜。
花滿樓最呆住停了手,陸小鳳也傻了,他都來不及說黑衣人明明是上官丹鳳。
只見閻鐵珊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動作快如閃電,赫然扯下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了上官飛燕驚怒交加的臉。
“你在驚訝?想不明白,我怎麽知道你有問題?答案很簡單,我們都頂着別人的臉。”
須臾,沒有面具落地,仿佛風吹過。
荷花池邊,哪還有胖胖的閻鐵珊,只有衣着不合身的晏歸舟。
“飛燕雖美,她的結局卻不好。漢成帝死了,她擁立漢哀帝有功,被封為太後又如何?哀帝一亡,她就被貶為庶人,投井而亡。勉強算留了一具全屍了,就是屍首難看了些。”
晏歸舟說完漢朝趙飛燕的故事,對上官飛燕搖了搖頭,“但是,想來你不會介意的,因為你就是那麽對上官丹鳳。
鬼面之毒毀其容貌,布局之下,讓她差點被人奸/污。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留你一具全屍,好像還有點多。”
陸小鳳瞧着一時死寂的場面,再看花滿樓煞白的臉色,不由捂住了額頭。
這種不按常理出牌了,讓人無比想念西門吹雪。
早該料到的,晏歸舟肯定要鬧幺蛾子的。還不能說她有問題,誰讓之前說好的,準時準點大變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