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月中旬,京城已經下過好幾場雪。
榮國府賈家大觀園,暖香塢內碳火燒得還算旺,卧室內卻沒留一個丫鬟。
晏歸舟斜靠在椅子上,扶着還有些暈的腦袋,先聽來客說了一連串的阿彌陀佛。
忽而,來客慎重地向門口張望一番,竟然湊近她的耳邊,語出驚人。
“四姑娘,你昏昏沉沉病了一個多月,今個兒總算見你氣色好些了。照理說,現在我不該說刺耳鑽心的話,卻唯恐今天不趕來,沒兩天你就要倒大黴了!”
來客是水月庵的尼姑智能兒,十三四歲,從小随師父淨虛出入賈府打點佛事。尤其與賈惜春交情匪淺。今天,她背着淨虛師太,來賈府給惜春通風報信。
智能兒豈會想到,眼前她喚做四姑娘的這人,早非賈惜春。
一個多月前,賈惜春被人謀害命斷黃泉,而晏歸舟得機緣借屍還魂了。
上輩子,晏歸舟年紀輕輕就被譽古兵器修複大師,幾乎十八般修複手藝無一不精。這在年紀資歷以老為尊的文博古玩圈甚是罕見。
也許天妒英才,當購得一把秦代殘劍,她遭遇罕見的大山洪身死。豈料魂魄未散,竟被嬴政的劍看中了。
『汝,可願輾轉異世,得以新生,繼而入無上大道?』
荊軻刺秦,圖窮匕見。嬴政負劍,誅殺荊軻。
殘劍自報家門,它就是那把居功至偉的劍。由歐冶子鍛造名為問天,後嬴政以它殺伐四方。
問天劍漸啓靈識,自明鍛造劍身的部分隕鐵,實為天外神器昆侖軒轅劍的殘塊之一。需有緣人去各世集齊碎片金銳古氣,方能使得神器歸位九重天外。
盼星星盼月亮,千餘年終于遇上有緣人。
殘劍竭力說服晏歸舟入夥。死而後生不是夢,還能送她去不同武俠世界,給她神功蓋世的機會。想來以她驚才絕豔,定能破碎虛空得成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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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多多行走江湖,必能遇上被重塑于不同兵器裏的碎片,到時自有感應。
其實,晏歸舟一開始是想要拒絕的。
殘劍說的是天下風雲出我輩,她卻明白一入江湖歲月催。
不過,作為古兵器修複師,想見識寒光淩冽的十八般兵器嗎?想見證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嗎?想醉裏挑燈看劍,一劍光寒四十州嗎?
晏歸舟:她想!非常想。
因此,契約一成,魂入異世。
剛一接受殘存記憶,晏歸舟就覺得掉大坑裏了,說好的武俠江湖呢?怎麽會來了紅樓?更奇怪的是,現在居然是康熙四十四年。
殘劍該不是被鐵鏽糊滿了神識,對人話一知半解,才對秦朝、清朝傻傻分不清楚。本該送她去先秦拜會諸子百家,如今誤了她與歐冶子、鬼谷子坐而論道的機緣。
所借着還魂的原身賈惜春,從小養在榮國府賈老太君身邊長大,她卻是隔壁寧國府,世襲三品爵威烈将軍賈珍的胞妹。兄妹倆差了三十八歲,賈珍兒子賈蓉都比惜春年長五六歲。
再說惜春的母親生産不久就去世了。老父賈敬非常古怪,四十幾年活成隐形人,一直在京郊無靜觀修道。這讓惜春與寧國府幾乎形同陌路。
當下,晏歸舟順着惜春孤僻不常與人往來的經歷,只對智能兒面露疑惑不解。
“誰會害我?我就呆在暖香塢,除了與你說些佛理還算有趣,與姐姐們也沒什麽好聊的。哪與誰結過仇?智能兒,你莫要故意吓我。”
“我也正奇怪,四姑娘比我還小,你才十二歲能得罪什麽人?”
智能兒說着卻更壓低了聲音,臉色無比認真,“如非親眼見親耳聽,我也不信,但這事情是千真萬确!你們家的琏二奶奶計劃夥同我師父淨虛,對于你下毒手!”
啊?什麽?王熙鳳要毒害她?
晏歸舟一臉疑惑更甚,在智能兒看來是完全不信的樣子。
賈惜春爹不疼娘沒了,手上沒幾分家財,又未到婚配年紀。一個沒有威脅的小姑娘,怎麽會招致殺身之禍?
偏偏,今年怪事特別多。
晏歸舟嘴上說着不信,心裏卻門清,确實有人害了賈惜春。
誰能想得到,賈惜春是死在了生父賈敬七十歲大壽的宴會上,是被打暈扔到水裏後活活淹死的!
十月初,聚集賈家嫡系旁系所有人的賈敬生日宴,壽星公本人遠在郊外道觀,根本沒有出席。
那夜,賈惜春不喜宴會鬧哄哄的氣氛,丫鬟入畫不知去了那裏。她一個人去後院透透氣,卻忘了散心有風險。
恰好撞見未閉嚴實的窗戶,透出了令人一副暧昧場景。王熙鳳與一年輕男人眉來眼去獨處一室,卻非其夫賈琏,而是賈家私塾負責人賈代儒之孫——賈瑞。
賈惜春不知其中有無內情,或是王熙鳳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她素來不管閑事,即刻轉身從假山抄近路離開。
萬萬沒有想到,黑燈瞎火裏撞着兩個蒙面黑衣人。
只聽清是兩個陌生女人的聲音,說着夜探寧國府沒有多餘現,唯獨問出一句話,‘覆雨翻雲空離恨,慈航不渡慈悲人。’
山洞裏,狹路相逢。
黑衣人也不知是否瞧清了來者是誰,問也不問,心狠手辣直接向惜春脖子猛敲一擊手刀,就将人沉入景觀湖。
當賈家人找到湖邊,已是晏歸舟還魂咬着牙撲騰上岸,昏迷在岸邊了。
晏歸舟從壽宴那夜起,昏昏沉沉睡了一個多月,在外看來多是癡傻了。其實,她對周遭的情況感知清晰,只因魂體相合并非一蹴而就,昨天金銳古氣才徹底修複身體。
智能兒瞧着晏歸舟一臉木然悲戚,似仍不願意相信王熙鳳害人,更是苦口婆心地說:
“四姑娘,以往你說要皈依佛門,可我早說了沒有清靜之地。要不是走投無路,我才不去烏七八糟的尼姑庵。我師父做的壞事可不少,就和你家處置的馬道婆差不多。
馬道婆會用一些厭勝巫蠱術害人,從前害了寶玉,被扭送官府問了死罪。淨虛師太不會那些,但用兩張嘴皮子就能把你說死。
說你在生父壽宴落水一直昏迷不醒,是被七殺孤星纏着了,此後于家門不利,克父克母克盡一切親族。賈家誰沾着你,誰就必倒大黴短壽少福。又有琏二奶奶那個慣會說話的從旁撺掇,你說賈老太君是信你,還是信她們?”
賈惜春寡言少語不善辯解,她一旦被趕出榮國府,又與本家寧國府從不往來,誰知會被送到哪裏去靜養。
賈府是個篩子,下人們嚼舌根沒越傳越離譜,沒兩天京城就會傳遍賈惜春的惡名,那惜春還能有活路嗎?
智能兒不由握住晏歸舟的手,“本該是疏不間親,但是四姑娘求求你長點心,這回務必早做準備。”
早做準備?晏歸舟一個月來不是白躺着,她有規劃過将來。
設法備好錢財與新身份文牒,務必尋個機會徹底脫離賈府。才有可能做回老本行,修兵器遇殘片入武道,但昨天她才恢複正常,必須稍微再多些時間充分準備。
眼前應對王熙鳳的毒計,最好是生更大的事情。
那個大動靜,需要大到讓王熙鳳與淨虛都沒功夫也不能搞小動作。
晏歸舟正要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哪怕這話說起來有些不妥帖,可無論如何非常感謝智能兒前來報信,卻聽到屋外有匆忙腳步聲響起。
丫鬟彩屏沒敲門就沖了進來,她驚疑不定地說,“四姑娘,出大事了!寧國府的蓉大奶奶病逝了!”
秦可卿死了!
智能兒猛地一驚,秦可卿才二十多歲,前些日子還在做佛事時見過。瞧着只是有些柔弱,這人怎麽說死就似了?
“你說什麽?”晏歸舟也适時驚訝地站起,不敢置信地問彩屏,“蓉大奶奶病逝了?”
彩屏肯定地點頭,秦可卿的死訊傳入榮國府,衆人都是愕然。平兒各處報信。因為死的是女眷,寧國府已經請王熙鳳前去幫忙料理後事。
“琏二奶奶已去了寧國府,匆忙之中只得讓平兒姐姐前來囑咐一句,東府出了這等大事,還請姑娘準備着立即更衣。趁着這會用些粥食,稍等片刻就接姑娘過去。”
智能兒已經有些傻了,難道真有七殺孤星入世?萬一七殺、破軍、貪狼在三方四正會照,殺破狼三星相聚,天下大亂将起?
思及此處,智能兒忍不住懷疑地看了晏歸舟一眼。莫非真的,說曹操曹操到?
晏歸舟只做不察智能兒的眼神,卻心裏暗嘆:小尼姑,人想多了容易禿頭,你可不正應了這條。快別看了,再看,我也許不了你一頭秀。
【注:綜合世界,打亂時間線,請勿考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