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穆家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驚現盜文,而且連剛剛發出的最新章節都一字不落地盜走。
于是,無奈之下,只好學別的作者大人的辦法,在文中穿插了幾處本文網址。
盜文……哎,某筆只能喟嘆……
慶豐七年夏夜,萬衆矚目的新代巫女正位大典舉行。
多少年後,親身經歷過那一場盛典的老穆仍舊喜歡對他的孫子輩們津津樂道于當時典禮的盛大,巫女與國師的出衆。
“孫兒啊,你是沒看到。那天晚上的人那叫一個多啊。你爺爺我自十幾歲就出來闖蕩,走南闖北這麽多年,仗了一身的功夫,什麽奇景沒見過?什麽妙人兒沒看過?可是那天晚上就愣是看巫女看呆了眼……。”年過古稀的老穆第一千零一次扯開了這個話題,第一千零一次在扯開這個話題後又立刻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
他的孫子鐵牛剛剛七歲,不屑地撇撇嘴。在鐵牛剛生下來沒多久後,老穆就開始用這個做他每天晚上的睡前故事了,到現在,他早就聽得耳根生繭了。自家爺爺最喜歡吹牛,前幾天他看到城裏張大戶家的五十多歲滿臉菊花绉子的劉媽還直流哈喇子呢,還說什麽妙人兒,就他爺爺這審美眼光,能知道啥叫妙人兒不?鐵牛擡頭看看不再出聲呆坐着的老穆,悄悄拉了拉自家妹子翠花的衣服,豎起食指放在嘴邊輕輕“噓”了一聲。
翠花會意,跟着鐵牛趁着老穆神游的工夫,兄妹倆蹑手蹑腳地退出了草屋,自己另尋快活天地挖泥巴堆沙子去了。
老穆卻根本沒察覺孫子孫女的小動作。他人老了,眼睛也漸漸昏花起來。人若上了年紀,腦筋都會變得遲鈍,常常會忘記很多事。
可是,他卻永遠忘不了,記憶裏那位看起來清冷孤傲的巫女在正位之禮上的風華,以及後來無意中與他偶遇時臉上淺淺漾出的溫柔笑意。
他的右手無意識地摩挲着自己的右褲管,本來應該是右腿的地方,現在空空如也。不過,丢了這條腿已經是數十年前的事,傷口早已愈合,雖然這麽多年,少了一條腿,生活起來實在不方便,但以一條腿為代價而能順利脫離暗門,老穆是唯一的一個,多少人便是用命,都換不來這個機會。
只是失去了一條腿而已。他已經賺大發了。
“爹!”老穆的兒子——一個濃眉大眼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
接着,兒媳婦也跟了進來,手裏還端着一碗冰鎮過的蓮子湯。清新涼爽,消除暑氣,夏天喝這個再好不過。
看到自家公爹又一動不動地呆坐在椅子上,兒媳婦轉頭看看自家相公,輕聲道:“爹不是又犯糊塗了吧?”
自家公爹有時就會犯起糊塗來,說一些讓人莫名其妙的話,時不時就催着她相公趕緊去大門外迎接玉巫女大駕,要麽就說,現在兵荒馬亂沒什麽,有玉巫女在,他們自會安然無恙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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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無眼,別說玉巫女早已經消失多年,就算她還在,也不可能費心來保自己這一家安樂的吧?不是她這當兒媳的不孝,有時候公爹真是老糊塗了。
中年漢子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老爹又犯老毛病了。他悄悄去壁角的櫥櫃最上方拿了一包藥粉出來,用小勺輕輕挖了一點,放到蓮子湯裏,看着妻子一點點攪勻,然後對妻子道:“你服侍爹把湯喝了吧。”
藥,是當年那個神仙一樣的男子給的。那時他還小,他爹帶着他到處流浪,時不時會冒出一夥滿身煞意的黑衣人對他們下手,他爹為了護住他,雖然殺了那些人,但自己也滿身是傷,昏迷過去。
他不敢遠離,怕荒野之中他離得遠了,爹就被狼吃了。他爹昏過去兩天,他就在他爹身邊守了兩天,餓了就在旁邊橫七豎八的屍體裏翻些幹糧之類的裹腹。
兩天之後,他便碰到了那個神仙一般的男人。那男人一身白衣,衣袂飄飄,滿臉的溫文爾雅,一舉一動都透着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神仙替他爹診了脈,突然盯着他爹看了半晌,看得他心裏發毛,都開始想這個男人是不是看上他爹想搶他爹回去當老婆的。雖然他還小,但這種事情他聽說過,只是他爹長這麽難看,人家被看上的男人不都是長得很漂亮的嗎?難道是神仙想主動給他爹當老婆?這也不行,就算是神仙,可是他自己還沒有讓一個男人來給自己當媽的心理準備哎。
正胡思亂想時,神仙突然就開始笑了起來,雖然笑得很好看,可是那聲音卻把他的汗毛都激得豎了起來,那笑聲一直傳得很遠很遠,聽起來更像是數日前他與爹遭遇的那頭因受傷而被抛棄的孤狼的長嗥。笑到最後,那神仙捂住臉,忽然就“嗚嗚”哭了起來。
哭完後,神仙丢給他幾包藥,又有一張寫了方子的藥單,便飄然離開了,自始至終,那神仙又哭又笑,卻未說過一句話。
他試着把藥給爹喂下,很見效,爹沒過多久就醒了。
可是醒過來的爹在檢查過了藥之後,突然把藥全部都丢得遠遠的,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爹發那麽大的脾氣,眼睛裏全是憤恨的怒意,直如與那個男人有天大的仇怨一般。之後他爹打算把那張藥方也撕掉,可是眼睛掃了藥方一眼後突然就僵住了,之後,如果朝拜什麽聖物般,把那張紙小小心心地抹平,放在地上,然後在他的幫助下翻身跪下,對着藥方磕了三個頭,他雖然不明所已,卻也照着他爹的動作“咚咚”磕了三個。
後來爺兩個安頓下來了,他爹有一次無意中提起這件事時,才告訴他說,那個神仙樣的人,是他們的大仇人,他爹這輩子最想做的事,便是恨不能生啖其肉。可是,那張藥方,那張藥方上的筆跡,他爹認得,那是他爹一輩子的恩人的手筆,那種鐵勾銀劃意氣飛揚的字體,讓人一看就能感覺得到寫字之人的心性定是自由自在不被束縛。
他爹一直不肯告訴他,那個神仙樣的仇人到底是誰。可是,那個一輩子的恩人,他爹倒是于一次無意中說了出來。
那個恩人,居然是一個女子。
一個敢愛敢恨潇灑不羁的女子。
——玉巫女。
後來的後來,他爹就常常對他講述當年玉巫女正位大典上的情景,每一個細節都講得那麽清楚,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深刻在他爹的腦海裏,半點不曾随時間流逝而被磨滅一般。
他爹說,那天晚上的人哎,那個多,他爹武功不弱,卻仍是硬被人擠掉了鞋子,擠丢了裝銀子的荷包而不自知。
他爹說,那天晚上的巫女,好美好美,雖然只是一襲簡單的白色衣裙,白紗罩面,可是一登上高高的天臺,場上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生怕喘出的氣太粗而在巫女大人面前失态。
他爹說,在禮官念完長長的祝禱辭之後,巫女大人便做了一個曼妙的手勢,登時廣闊的虛空之中,浮起一個滿身泛着白光的白紗罩面的少女的虛像,那明明就是巫女大人的樣子。半空中的少女俯身将一只僅有她玉手那麽大的斑紋虎托起,那虎仰天長嘯一聲。随即,少女便合攏雙手,将虎護于手中,擡首,整個天空中便立刻回蕩着一個充滿威嚴的聲音:“即日起,洪國為天佑之國,歸于神翼護佑之下,此代神之巫女為吾神在人間之象征,凡俗之人不可沖撞,違者天怒神罰。”之後,他多嘴問了他爹一句,什麽叫曼妙。他爹搔了半天的頭也沒說出什麽來,最後黑着臉說了一句,反正就是曼妙。他又問他爹,虎又是什麽,這回他爹高興了,說,傻小子,記住了,虎是洪國的象征。
于是,他懂了,原來那爹說這麽一大段話,其實就是想說,洪國被神護佑了。
他爹說,任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在天降祥瑞的異像之後,那個高高在上的巫女大人,突然走下天臺,走到那些俯跪着的滿朝官員之間,伸手拉起了一個原本跪着的滿身雪衣風華絕代的神仙,一起走上了天臺。雖然巫女大人未發一語,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巫女大人的意思是:從今以後,此人,與我比肩!
在頭幾次聽到這個故事時,他都會問他爹,那個風華絕代的神仙,一定就是又哭又笑賜給他們藥的那個男人。可是每次他這樣一說,他爹就立刻怒不可遏,眼睛睜得銅鈴一般,眼角似乎都掙裂了開來,臉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于是他就立刻不敢再多說什麽了。
可是他卻在心裏想着,他爹一定是嫉妒當時巫女大人拉着那個神仙上了天臺,卻沒有拉自己,所以他爹心裏在嫉妒吶。
後來,他在這個故事裏所關心的,不再是巫女與神仙男的問題,而是漸漸轉成了別的。
比如有時,他會突然問一句:“爹,你說所有人都跪了,那你跪了嗎?”
他爹就會回答:“當然有跪,那是巫女大人哎,是我們一生的恩人呢,別說只是跪跪,就是拿了我的老命去,我也願意。”
“爹,那皇帝跪了嗎?”
他爹不屑地一撇嘴:“哼,皇帝又怎麽樣?那是誰?那是神,他能不跪嗎?他敢不跪嗎?”
“爹,那個雪衣風華的神仙是誰你知道嗎?”
“那時不知道,後來就聽別人說了,原來,那個人就是國師大人。當然,巫女大人正位之後,國師就換人了,他也就不是國師了。不過,兩個人一直在一起,我去替巫女大人辦事時,也見到過兩回……真的是一個神仙樣的人啊。”
“爹,你替巫女辦事?”
他爹就橫他一眼:“小小年紀耳朵就不好使了?我有說過我替巫女大人辦事麽?我是什麽身份?就算趴在巫女大人面前,她面前也不過就是多了一坨泥。別出去亂講話,有別人問起來,我可不幫你圓謊。”
……
…………
他轉身看看喝過蓮子湯已經陷入昏睡中的老穆,輕輕抱起老穆輕輕的身子走進裏屋放在床上。
雖然時局不好,可是,他們這一家人,卻始終沒有離散。
爹,老婆,兒子,女兒,個個都平安無事,吃得飽,穿得暖,而且總是有一些好運氣傍身,常能及時避過刀兵之禍。
在這個朝生夕死的時代,說不定,還真是有神仙在庇佑他們呢。
———————————— 第一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