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品

第20章

連續拍了幾天和一衆女演員的對手戲，這天終于輪上了和男二號的。

也就是韓景深那個師兄的角色。

越辰從劇本改完的第一天就開始頭疼了，他和韓景深現在這個狀态，卻還要演這種親密無間的戲碼，即便他再三地告誡自己，他是一個專業的演員，也沒辦法一下子把自己調節得那麽好。

他和師兄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非常好，他演的角色也不是什麽冷淡的性子，所以和韓景深的對手戲，他基本都是笑着的，一兩場或許還沒事，但這些戲幾乎占據了整個劇本的四分之一。

晚上，酒店的房間裏。

越辰拿着劇本看得很仔細，幾乎算是在摳字眼了，尤其是那些描寫他心理狀态和表情的部分，來來回回反複地揣摩，就怕明天自己表現得不夠自然。

黎婕很懂他的掙紮，她也談過戀愛，知道真心地愛過一場沒那麽容易釋懷，所以她也不說那些冠冕堂皇的安慰話，道理越辰反正自己都明白。

可就算前一天看劇本看到了淩晨，第二天正式拍攝的時候越辰依然遇到了麻煩。

比如現在這一場。

少年時期的辛元嘉是一個很調皮活潑的男孩，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搗蛋鬼，他每次上山都要拉着師兄一起爬樹摘果子，還有下河抓魚，偏偏師兄每次都很縱容他，不管幹什麽都樂意陪着他。

這場戲就是越辰和韓景深一起去山上爬樹以及抓魚的戲份。

爬樹的戲份相對簡單，越辰自從進組以來，幾乎天天都在吊威亞，都三個月了，早就習慣了，而且因為他在樹上，韓景深在樹下，兩人說話隔得老遠，也沒什麽尴尬的，所以只拍了一次就順利地過了。

可是到了下河就慘了。

下河的話必然得脫鞋脫襪，還不能穿太厚的衣服，所以越辰此時就光着腳，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裏衣，深冬的寒風一吹，整個人都要抖三抖。

更別說還要一次一次地下到冷水裏。

這次黎婕提前準備好了保溫桶和保溫杯，一有機會就讓越辰抿一口，起碼讓腸胃暖一點，不是越辰矯情，而是實在不敢生病，越辰現在是男一號，大部分的戲份都集中在他身上，要是他生病了，還不知道要拖累多少進度。

越辰一直很要強，也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

其實剛把外面的衣服脫掉那會兒，越辰就有了很不好的預感，結果果然是這樣，這場戲他前前後後大概拍了十次，一直到雙腳和全身已經凍到沒知覺才終于聽到了導演的那一句“過”。

兩個人都有問題，但韓景深要更嚴重些。

一開始他看着越辰的眼神總是不對，這個時候兩人都是少年時期，因為兩人年紀都不大，所以演起來倒是一點不違和，但眼神應該是輕快的，除了單純的快樂不能摻雜太多的情緒。

可韓景深看着越辰的時候，眼神總是格外的幽深，好像恨不得下一刻就把越辰給吸進去似的，然後越辰只要一看到，原本擺好的笑容也會馬上龜裂，開始不自覺地躲閃他的眼神。

一對單純親密的師兄弟愣是被他們給演成了鬧別扭的小情侶。

偏偏這裏是辛元嘉後來經常回憶的片段之一，韓景深的眼神更是重中之重，要給大特寫的。

導演不敢去說韓景深，只能苦惱地在一邊揪頭發，實在忍不住了也只能拉着越辰苦口婆心，讓他和韓總好好對對戲，培養一下默契。

越辰表面乖巧答應，然後導演一走就馬上忘到後腦勺去了。

一連拍了五六次，越辰終于凍到忍無可忍了，他直接走到韓景深面前，把這段劇本拍在他面前，指着描寫他眼神的那幾句給他讀了一遍，然後冷冷道：“韓總，我真的很冷，你可以認真一點麽？”

然後韓景深又拿那種幽深的眼神看着他，也不說話。

越辰簡直崩潰，他真的不知道韓景深想幹什麽，擺明了就是想故意折磨他，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韓景深這個男人本質這麽惡劣，分手了還要針對前男友。

“如果你要針對我的話，我無話可說，但你現在這樣，只會拖累整個劇組的進度！”

韓景深眼神終于變了，似乎有點不可置信，“你覺得我在故意針對你？”

“不然呢？”

對着別人的時候，明明都拍的好好的，偏偏對着他就怎麽都發揮不出來，要說不是故意的誰信呢？

“等拍完戲以後，不管你是要跟我解約，還是要雪藏我，我都認了，但請你尊重一下劇組的其他人！”

也請你尊重一下我。

但這句他沒說出口，因為他知道，說了也沒什麽分量，一個讓他當了兩年替代品的男人，一個把他的感情放在腳底下踐踏的男人，讓他尊重自己，這話說出來不可笑麽？

其實越辰說這話是抱着孤注一擲的心情的，他和韓景深鬧翻，怎麽看都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可就算不說出來，單看韓景深今天的表現，他也知道自己往後的日子好過不了了，反正結局都一樣，那還不如把心裏的話說出來，自己還能落個松快。

說完他就走了，也不想聽韓景深接下來的話，因為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不會是什麽好話。

畢竟哪有老板會善待一個嗆自己的員工，更何況還是韓景深這樣的男人，恐怕他長這麽大都沒聽過這麽難聽的話吧。

但越辰說完卻覺得舒服了不少，過去他愛韓景深，所以在他面前總是想盡量表現得乖巧一些，就怕韓景深嫌棄自己，他本來就不是什麽溫柔乖順的性子，能這樣壓抑自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他又何必這麽委屈自己呢，反正乖巧不乖巧的，也沒人會在乎不是麽？

因為他走得快，所以自然沒看到那一刻韓景深的表情，驚愕的，複雜的，最後還有一點淡淡的心痛。

其實他還真不是故意的，他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麽專業演員，能演這些戲全靠他的天分和悟性，還有智商的加持，面對其他人自然綽綽有餘，但對着越辰，他卻真的很難壓制住真實的情緒。

他一見到越辰，尤其是看到他明明凍得發抖，卻還要對着鏡頭笑得燦爛時，他就必須要死死壓抑住想要把他抱進懷裏的沖動，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他以前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喜歡越辰，現在人家都跟他分手了，他卻整天整天地想着人家。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這樣過。

這段時間在劇組，眼睜睜地看着越辰和其他演員一起說笑，甚至還要拍吻戲，他就覺得心揪得慌，甚至違背了自己一貫的原則，直接插手删改了越辰的吻戲。

要知道，以前他一直很清楚自己是個商人，在劇本這方面是個外行，所以從來都把權利交給編劇和導演，當然這樣做的效果也是極為顯著的，只要是星頌出品的劇，質量和口碑都是有目共睹的。

而現在，他卻僅僅因為自己的私心，就打破了堅持這麽久的原則。

一直到今天，他居然又因為情緒調整不過來，連累整個劇組翻來覆去地卡在同一段戲裏，尤其是越辰，他不是沒看到他顫抖的身體，和越來越白的臉色，但他真的控制不住，他自己也沒辦法，即便閉上眼睛就能把這段戲在腦子裏完美地過一遍，到了現場，還是不行。

連續好幾次，他終于明白原因了，因為他自己在腦子裏演練的時候，越辰不在他面前，換句話說，只要越辰站在他面前，他就做不到，哪怕是裝，也裝不出來輕松和若無其事。

後來大家也都沒轍了，只能不讓越辰和韓景深對視，只要出現在同一個畫面裏，就是一個笑，一個看，遇到需要對視的部分就分開拍，如此又折騰了幾次，才算是達到了導演想要的效果。

但越辰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劇組裏相對簡陋，沒有洗澡的地方，所以導演特地批準他可以回酒店整頓一下，洗個熱水澡再來，畢竟越辰要是感冒，後面那麽多打戲就很難拍了。

黎婕二話不說，拉着越辰就趕緊上車回酒店。

越辰裹着厚厚的羽絨服，縮在車裏一口一口地給自己灌熱水，他的手已經凍僵了，倒水的時候随着車的晃動不斷地有水灑出來，看上去很是狼狽。

幸虧剛才上車之前童一璇給他塞了一個暖水袋，他現在緊緊地抱在胸前，勉強還能感受到一點熱度。

黎婕擔心得不得了，一路上都在給酒店前臺打電話，請他們幫忙準備一點感冒藥，來之前其實也準備了，但之前劇組裏其他演員生病拿去送人了。

這會兒越辰其實已經感覺不太對了，但他只能拼命地喝熱水，然後祈禱自己不要耽誤進度，可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光祈禱就有用的，這天夜裏，他就開始發燒了。

而且狀态很不好，燒的一整張臉通紅，都不用溫度計量就知道溫度一定不會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