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漆黑的夜空出現一點淡淡的微光, 像是霧霭，又像是燦爛的曙光，很快擴散開來。
“你們看！有光！是天使大人嗎？”
“聖光降臨！太好了, 是天使啊！”
有眼尖的村民發現了那點細微的光芒, 其他村民立刻擡頭歡呼起來。伊爾薩輕輕轉動手上的戒指，将自己的神性完全隐藏, 又偷偷使了個小小的法術，讓自己看上去和這些村民一樣髒污。
天使是女神的使徒, 一定會對神力十分敏感，她得小心，不能讓對方發現。
村民們的歡呼與哭聲混雜在一起, 響徹了整個村莊。在這沸騰的喧嚣中，那道聖潔的白色柔光自深空慢慢下落，寂靜深暗的夜空中, 一對龐大潔白的羽翼緩緩展開。
“真的是天使啊！感謝女神大人！我們有救了！”
“天使大人降臨了！天使大人來救我們了！”
村民們叫得伊爾薩腦殼疼，她只能悄悄挪到人群的最後面, 與他們稍微拉開一點距離, 這才感覺耳膜的震動小了一點。
就在村民們瘋狂朝拜的時候，天使緩緩落到了地面上。
他的身形颀長而挺拔，齊腰的筆直白發像雪一樣靜靜在垂在身後。晚風吹拂, 他純白的發絲在空中微微飄動, 與柔軟的羽毛交疊在一起，晶瑩純淨仿若紛紛落雪。
伊爾薩感到有些奇妙。
降臨在眼前的青年的确是塞缪爾，只是他和放逐後的塞缪爾氣質相差的實在是太多了。
放逐後的塞缪爾陰郁、扭曲，現在的他卻是截然相反。他的身上沒有一點負面陰暗的情緒, 有的只是聖潔和良善。
也對, 這才是一個天使該有的樣子, 美麗、強大、善良，無差別地愛着所有幸與不幸的人類。
他收起寬大的羽翼，靜靜立在肮髒的土地上。柔和神聖的光芒包圍着他，他在衆人殷切的目光中慢慢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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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翠色寶石般深綠的眼眸裏一片平靜，通透幹淨得像被湖水沖刷過的綠水晶一樣。
“吾神聽到了你們的聲音，派我降臨此處拯救你們。現在，告訴我你們的祈求，我會為你們消除所有的不幸。”
他的聲音是如此溫柔溫暖，像和煦的春風瞬間便安撫了村民們的心。村民看着這個充滿神性的美麗青年，紛紛哽咽着落下熱淚。
“天使大人，我們……我們就快死了！”
“死？”塞缪爾不解地微微歪頭，神情純真美好如稚子，“為什麽會死？”
伊爾薩：……他還真是不谙世事，這麽看還是幾百年後的天使更像一個人類。
會痛苦，會怨恨，會絕望的人類。
似是被戳中了痛點，村民們一直死死忍住的情緒突然如同決堤的大壩般瞬間坍塌。
雖然他們之前也一直在哭，但現在的他們比起哭更像是瀕臨崩潰，有一些人更是連眼神都死了。
“……天使大人，是瘟疫。”一個男人麻木地開口，“瘟疫席卷了我們的村子，村子裏的大部分人都感染上了疫病，剩下的人情況也很危險，過不了多久，大家都會死。”
天使疑惑地問道：“既然你們得了疫病，為什麽不去醫治呢？”
伊爾薩：“……”
女神是怎麽教出這麽不食人間煙火的家夥的？
“因為……我們沒有錢啊……”男人終于忍不住捂住臉，嚎啕大哭起來。
“只有王都的醫生才能醫治這種疫病，可是他們只為王都裏的貴族服務，尋常公民想要請他們治病，據說需要幾百個金幣，我們哪有這麽多錢啊！”
“對啊，幾百個金幣也太多了，而且還只是醫治一個病人的價錢，就算把我們全村人都賣了，也湊不出這麽多錢吶！”
“天使大人，請您救救我們吧，我們還有孩子和老人要照顧，不能死啊！”
村民們說着說着便開始痛哭，間或夾雜着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讓伊爾薩一度覺得他們會不會一口氣上不來，就這麽斷了。
“好可憐。”
塞缪爾美麗靜默的臉上流露出憐憫與悲哀，他看着這群面黃肌瘦的村民，向他們緩緩擡起一只手，“吾神在上，我會遵照她的意志，為你們祛除病魔。”
“現在，請病情最嚴重的人到我身前來。”
村民們聞言，瞬間充滿了希望。他們胡亂地抹掉眼淚，着急忙慌的将一個瘦弱的小男孩推到塞缪爾的面前。
“天使大人，就是這個孩子！他才七歲，還有光明的未來，請您先治愈他吧！”
塞缪爾垂眸安靜地注視着眼前的孩子。
小男孩肌膚蠟黃，兩頰凹陷，一雙棕色的瞳仁鑲嵌在深陷的眼窩裏，沒有一絲光彩。
他已經被疫病折磨得沒有一點精神了。
伊爾薩透過人群的縫隙遙望這個可憐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麽，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塞缪爾痛苦掙紮的樣子。
“很痛嗎？”塞缪爾蹲下|身，輕輕撫摸小男孩幹枯的頭發，柔聲問，“你叫什麽名字？”
“……亞力克。”小男孩沒有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只是有氣無力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伊爾薩不由微微皺眉。
這孩子，看上去的确病得很嚴重。
“亞力克，不要怕，我會治愈你的。”塞缪爾溫柔地安撫他，然後将手心對準亞力克的臉龐。
柔和溫暖的光芒自他的手心浮出，像水一樣将亞力克輕緩地包圍。光芒中的亞力克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神情溫順而安詳。
村民們全都屏住呼吸，緊張地盯着亞力克，生怕發出一點聲音打斷天使的治療。
過了一會兒，塞缪爾手心的光芒消失了。
亞力克慢慢睜開眼睛，那雙無神的眼眸竟然一點點亮了起來。
“天、天使大人，我、我好像……”他磕磕巴巴地開口，連原先無力沙啞的聲音都多了一絲激動的活力。
塞缪爾微笑着注視他：“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亞力克激動地說：“我、我感覺好舒服！我的身上不痛了，而且好像也有力氣了……天使大人，我這是病好了嗎？”
村民們聽到小男孩的這番話，頓時興奮地擁抱歡呼起來。他們熱淚盈眶地大喊，仿佛被治愈的人就是自己。
“太好了！亞力克不會死了！”
“感謝天使大人！我們得救了！”
“太好了嗚嗚嗚……”
伊爾薩幾乎看傻眼了。
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能治好那個小男孩的病？天使連半神都不如，竟然擁有着這麽強大的力量嗎？
果然，正當她滿腹疑惑的時候，塞缪爾遺憾地開口了。
“抱歉，我并沒有治愈他。”
“啊……？”村民們的歡呼戛然而止。
“我只是減輕了他的痛苦，同時減緩了病毒的擴散。”塞缪爾誠實地說，“想要徹底治愈他，僅僅治療一次是不夠的，而且這也需要吾神的恩賜。”
伊爾薩：我就說吧，哪有這麽簡單。
村民們聞言，雖然有些許的失望，但很快便重新打起精神來。
“沒關系，能減緩病情的加劇對我們來說已經很好了，亞力克的變化我們都看在眼裏，如果不是天使大人您幫助他，他又怎麽能恢複精神呢！”
“就是啊，天使大人，謝謝你呀，是您救了這孩子，我們該怎麽報答您才好……”
“不用報答，這本就是我的職責。”塞缪爾含笑，溫柔幹淨的眉眼充滿了純粹的悲憫，“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會每天過來為你們治療驅病，直到完全治愈你們為止。”
此話一出，村民們大為感動，連忙又跪了下來，激動地贊頌起天使與女神的仁慈。
天使緩緩舒展雪白的羽翼，正要揮動它們，眸光忽然留意到人群後面一名孤零零的少女。
她怎麽獨自站在人群的後面？難道她沒有親人嗎？
“那個女孩，你可以過來一下嗎？”他彬彬有禮地對着伊爾薩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伊爾薩驚訝地眨了眨眼睛，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我？他剛才是在叫我嗎？
“對，就是你。”塞缪爾點點頭，溫和地說，“不用害怕，到我的身邊來。”
伊爾薩頓時緊張起來。
卧槽，他突然叫我過去幹嘛？該不會是看出什麽了吧？
伊爾薩的心跳加劇，她故意低下頭，繞開人群，膽戰心驚地走到塞缪爾的面前。
塞缪爾微微俯下|身，像撫摸小貓一樣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詢問的聲音如涓涓細流般柔和悅耳，“你為什麽一個人站在後面呢？你的爸爸媽媽呢？”
伊爾薩原本還捏緊了手指上的戒指，聽到這句話，忽然松了一口氣。
害，原來只是單純地關心她呀，她還以為是露餡了呢。不過塞缪爾居然會這麽溫柔地對待她，這倒是她從未想過的。
看來以前的天使，的确是個善良溫柔的好孩子啊。
伊爾薩抿了下唇，很快便想好了說辭。
“我的爸爸媽媽早就死了，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啦……”
“……好可憐。”塞缪爾悲傷地看着她，“那你住在哪兒呢？”
伊爾薩：“……”
這個問題還真把她給問住了。
住哪？說實話，她也不知道住哪，總不能随便指個屋子說那就是她家吧？
伊爾薩權衡再三，決定實話實說。她悲痛地垮下臉，語氣沉重，“我……沒有地方可住……”
“什麽？”
塞缪爾似是不敢相信般擡起頭，看向周圍的村民。村民們面面相觑，也沉重地齊齊點頭。
不是他們合起夥來幫伊爾薩撒謊，而是伊爾薩在來到這個時空的時候，世界就已經為她修正了她的存在。因此她在這個村子裏的身份，的确是個無父無母無住宅的三無人士。
在這個瘟疫肆虐的村莊裏，一個孤苦無依的少女，幾乎随時都可能死掉。
塞缪爾看着少女清澈的雙眸，更加憐憫她了。
他輕撫伊爾薩的頭發，輕聲對她說：“既然這樣的話，你就跟我走吧，好嗎？”
伊爾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