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夢幻的金色蝴蝶在翩飛的過程中逐漸消散，伊爾薩看了一會兒，便扶着塔尖坐下來，兩條纖細筆直的小腿在風中輕輕搖晃。
“這裏沒有鏡子真是太可惜了，”伊爾薩遺憾地嘆了口氣，順手将被風吹亂的發絲捋到耳後，“我真想看看我現在是什麽樣子啊。”
“你可以用一點點神力，變出一面鏡子。”
“可以嗎？會不會太浪費了？”伊爾薩驚訝道。
“可以，只是最基本的幻化，用不了多少神力。”
“好嘞，那我試試。”
伊爾薩興致勃勃地伸出手，在空中劃出一個淡金色的圈。圈中的空氣泛起波紋，漸漸浮出透明的鏡面。
伊爾薩好奇地湊了上去。
鏡中的少女和女神像并不相似，與溫蒂也不太像，但那種由內而外的純潔與神性卻如出一轍。
她看起來大約十五六歲，五官精致，輪廓柔美，纖長幽密的睫毛下一雙湛藍眼眸澄澈動人，像是剔透瑰麗的藍寶石。肌膚潔白如新雪，淺金色的長發柔軟蜷曲，在天光下呈現出近乎純白的細膩光澤。
“我喜歡這個外形。”伊爾薩滿意地豎起大拇指。
“其實只是溫蒂長大後的樣子而已。你一直都是同一具化身，從未變過。”
“也就是說美女從小到大都是美女，區別只有美和更美。”伊爾薩一本正經地點頭，随意地向下瞥了一眼。
“人越來越多了啊……康斯坦汀怎麽還沒來？”
難道她高估他的嗅覺了？
“應該快了，再等——”神念的話音還未落下，空中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破空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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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爾薩立刻擡起眼睫，全神貫注地望向天空。
空中傳來雄渾的長吟，一個龐大的黑影正在從遠方疾速靠近。黑影經過的雲層像是被利刃劃破，如同翻湧的海潮般撕裂開來。
——那是一只漆黑的巨龍。
“要來了。”伊爾薩慢慢站了起來。
巨龍揮動雙翼，頃刻間，這只龐然大物已經飛至蘇伊廣場的上方。他的身軀巨大而堅硬，宛如無邊的烏雲，在廣場上投下遮天蔽日的陰影。
聚集在廣場上的人群頓時發出驚恐慌亂的尖叫。
“那是什麽東西？！”
“是龍！是傳說中的龍啊！”
“惡龍出世啦！大家快跑啊！”
廣場上的人們亂作一團，從伊爾薩的角度看過去，仿佛密密麻麻的蟻群。
巨龍像是不滿人類對他的态度，他伸長脖子，對着人類發出威嚴的低吼。龍息渾濁而灼熱，在空中掀起滾燙的氣浪。原本還在四處逃竄的人群瞬間停了下來，他們瑟瑟發抖地看着巨龍，一動也不敢動。
然而巨龍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像是對人類不屑一顧，他猛地一揮雙翼，直直飛向高聳莊嚴的鐘塔。
然後他在鐘塔的塔尖前停了下來。
這時終于有人發現，塔尖上居然有一個小小的人影。
“喂，鐘塔上有人！”
“瘋了吧？居然爬到那麽高的地方，他想死嗎？”
“現在不想死也得死了，他已經被龍盯上了……”
他們仿佛忘記此時危險的處境，齊齊眺望起鐘塔上的光景來。
巨龍扇動黑翼，金色豎瞳一瞬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伊爾薩跨前一步，認真地和他對視。
一刻鐘後。
“他們怎麽不動了？”
“是我出現幻覺了嗎？”
“會不會是龍正在考慮怎麽吃掉那個人？”
鐘塔下的人議論紛紛，伊爾薩輕咳一聲，慢慢開口說話：
“你是康斯坦汀嗎？”
巨龍金色的眼瞳微微收縮，森白利齒間發出低沉深澀的回應：“我是。”
他沒有攻擊她，也沒有對她報以敵意。
伊爾薩心底的緊張與不安漸漸消失，她輕輕勾動唇角，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康斯坦汀直直盯着她：“你是至高女神。”
他沒有見過女神的真容，但他記得女神的氣息。
純潔的，無暇的，甜美的……一如既往。
“很高興你能認識我。”伊爾薩伸出一只手，慢慢撫上康斯坦汀的鼻骨，“出于公平，我将會告訴你我的名諱。”
“吾名伊爾薩。”
“伊爾薩……”康斯坦汀緩慢地重複這個名字。
“是我引你來這裏的。”伊爾薩輕聲說。
“康斯坦汀，請你現在告訴我。你不惜被聖殿追捕也要來見我的目的是什麽？”
“吃你。”康斯坦汀低緩地說。
伊爾薩：“……”
對不起，是她多嘴了。
伊爾薩默默收回手，巨龍的眼瞳牢牢盯緊她。
“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康斯坦汀一字一頓地說，“我願意追随您，陪伴您，将您奉為我最親密的主人。”
伊爾薩：“？”
不是想吃她嗎？怎麽忽然就改變主意了？而且這主意改變的跨度未免也太大了點？
伊爾薩不解地微微蹙眉：“可以是可以，但我想知道，你願意追随我的原因是什麽？”
“因為你的美貌。”巨龍用莊重森嚴的聲音說道。
伊爾薩：“……”
她真傻，真的。
虧她還認認真真地準備了長達一千字的話術小論文，現在想想，她用這些腦細胞做點什麽不好？
——誰能想到這個看起來無比危險的大家夥居然是個不折不扣的顏控啊！
伊爾薩忍不住在心裏與神念邀功：“你看，還好沒有用蘿莉身體吧？不然我現在已經被吃掉了，連複活的機會都沒有。”
“說不定他是個蘿莉控呢？”神念不甘示弱。
伊爾薩：“我呸。”
伊爾薩回過神，發現康斯坦汀依然在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然後再次向龍伸出右手。金色的光輝從她的手心升起，在昏暗的天色下顯得格外醒目。
巨龍溫順地眨動眼瞳，緩緩低下沉重的頭顱。
“從今往後，你即是我的矛，我的盾，我忠誠的使徒。我賜予你榮光，授予你權柄，賦予你永恒。”
“我與你同在。”
随着伊爾薩輕柔的吟誦，燦爛的日光驅散烏雲，照亮了高聳的塔尖。地面上的人這才看清，站在塔尖上的，居然是一名纖細的金發少女。
他們看不清她的臉，只能遙遙仰望她輕撫巨龍的頭顱。
巨龍臣服在她的面前，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長發在風中飄曳，宛如沐浴着神之光。
“啊……那個人……她是神明嗎？”
“是女神，只有女神才能降服惡龍啊！”
“女神……女神降臨了！”
“女神顯靈！請女神大人保佑我！”
廣場上的人們呆呆地看着塔頂的這一幕，忽然爆發出瘋狂的呼聲。伊爾薩見目的達到，招招手，康斯坦汀便會意地伏下脖子。
伊爾薩爬到康斯坦汀的背上，坐直身體，輕聲道：“走吧。”
黑龍揮動巨翼，掀起一陣狂風。萬民仰望着他們，狂熱地呼喊着女神降臨，場面之盛大，呼聲之熱烈，幾乎傳遍了整個帕梅拉。
聽到風聲後匆匆趕來的聖殿騎士們忽然感到頭頂閃過一道陰影，其中一人立刻擡頭：“亞蘭，快看！”
金發的騎士青年聞言也擡起頭，剛好看到龍背上的少女正向他們所在的方位投來淡淡一瞥。
金發藍眸的少女……
亞蘭微微一怔，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小女孩的身影。
待到他再次回過神時，巨龍已經消失在天際深處了。
康斯坦汀帶着伊爾薩來到一處隐蔽的洞穴裏。
洞穴寬敞高闊，但卻陰暗潮濕，幾乎沒有一絲光亮。伊爾薩一邊四處打量，一邊詢問身後的龍：
“這裏是你以前藏身的地方嗎？”
“差不多。”
“這個位置好，怪不得聖殿那些人一直找不到你。”
“你喜歡這裏？”
“不算喜歡吧，就是覺得還蠻隐秘的……嗯，什麽東西？”
伊爾薩說着說着，忽然感覺有個滾熱的東西貼上了自己的後背。她吓得立刻回頭，卻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貼在她身後的，不是什麽東西，也不是巨龍。而是一個銀發金眸的深膚男人。
伊爾薩：“？？大哥你誰啊？”
“明明剛才還在和我說話，一扭頭就忘了我嗎？”男人微微皺眉，看上去有點不滿，“你是不是記性不太好？”
“你記性才不好，誰和你說話了，我是在和康斯坦汀……等等。”伊爾薩說到一半終于反應過來，她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聲音微微提高。
“你是康斯坦汀？！”
男人理所當然地點頭：“對啊。”
伊爾薩：“……？？？”
她震驚地打量這個人形康斯坦汀，一時間竟然忘了甩開他。
這個男人有着強健修長的體型，緊實的巧克力色肌膚，利落的銀灰色短發，還有那一雙既像貓又像蛇的金色眼眸，怎麽看都和龍類相差甚遠。
倒更像是貓科動物。
但是仔細一看他的頭上還有兩只黑色的犄角——的确是康斯坦汀無誤了。
“好吧，對不起，是我沒有認出你……但是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伊爾薩忍不住皺起細秀的眉毛。
她可以接受和龍親密接觸，但是和人不行，尤其是男人。
“為什麽要離你遠一點？”康斯坦汀理所當然地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我就是因為想靠近你，才帶你來這裏的。”
“和我交|配吧，伊爾薩。”
伊爾薩：“？？？”
康斯坦汀微微俯身，低頭埋入伊爾薩雪白的頸窩。伊爾薩感覺到他的身上正散發出一種強烈而危險的氣息，宛如雄性動物在種下标記時釋放的氣息。
靠，這只龍不僅是顏控，還是個大色批啊！
伊爾薩用盡力氣也推不開他，無奈之下，她決定動用神力，将康斯坦汀強行拖開。
“叮”“叮”兩聲脆響，兩只由金輝凝聚而成的手铐忽然出現在康斯坦汀的手腕上。不等康斯坦汀反應過來，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将他推至身後的岩壁，而後那兩只手铐便立刻嵌入岩壁中，将康斯坦汀牢牢釘在了牆上。
“喂，你不是我的主人嗎？”康斯坦汀錯愕地看向伊爾薩，“這是要做什麽？”
伊爾薩伸手往虛空一握，一根由神力幻化的長鞭出現在她手中。
她手執長鞭，慢慢走到康斯坦汀的面前，微微眯起眼睛：“正因為我是你的主人，才更要注重鞭子和糖的科學調|教方式。”
康斯坦汀的目光下移，落到金色的長鞭上：“可是我只看到了鞭子，沒有看到糖。”
伊爾薩冷笑一聲：“不聽話的家夥沒有糖果，只有鞭子。”
康斯坦汀直勾勾地盯着她，金色眼瞳宛如流淌着蜜糖，燦爛得幾乎要融化。
伊爾薩在他的眸子裏看出了獨屬于龍類的殘暴與森冷。
她握緊長鞭，不動聲色地注入神力，随時準備揮過去。
然而康斯坦汀卻突然嘆了口氣。
“好吧，都聽你的。”他用包容而又無奈的目光注視着伊爾薩，“誰讓我喜歡你這張臉呢。”
伊爾薩：“……”
是她低估顏控的自我素養了。
“現在可以解開了我吧？”康斯坦汀見她不吱聲，懶洋洋地喊道，“——主人？”
伊爾薩手一抖，默默收起長鞭和鎖拷。解開束縛的康斯坦汀摸了摸發紅的手腕，上前一步站到伊爾薩的面前，然後微微俯下|身，湊到她的耳邊低低問道：
“鞭子我已經見識過了，糖果呢？你拷得我那麽緊，總該給我點糖果安撫安撫吧？”
他灼熱的氣息噴拂在伊爾薩的頸間，那一片雪白的肌膚瞬間染上淺淺的粉紅。
伊爾薩冷淡地斜睨他一眼，冷靜地說：“想要糖果是吧？跟我來。”
半個小時後，兩個人出現在帕梅拉的小吃街上。
伊爾薩帶上兜帽，遮住了她那頭耀眼的淺金色長發，康斯坦汀也将自己頭頂的兩只犄角收了起來。
這樣他們就只是普通的俊男美女而已，不會有人聯想到他們就是之前在鐘塔上引起轟動的巨龍與少女。
伊爾薩在一個賣鹹魚的小攤子前看了一會兒，忽然擡頭沖攤主阿姨禮貌地笑了笑：“姐姐，請問我可以嘗嘗這個小魚幹嗎？”
阿姨受寵若驚，立馬裝了滿滿一袋子的小魚幹送給伊爾薩：“嗨呀，嘗吧嘗吧，想嘗多少都可以！不夠的話随時都可以來姐姐這裏拿，對了，其他東西要不要也來點？”
伊爾薩呆滞地眨了眨眼睛。
看來這個世界人均顏控……
最後伊爾薩被攤主阿姨硬塞了一大包各類各樣的魚幹，臨走的時候阿姨還在後面一個勁地揮手吶喊：“下次再來啊！”
兩人走遠後，伊爾薩将這一包轉手塞給康斯坦汀，道：“喏，你的糖果。”
康斯坦汀：“……”
“伊爾薩，我是龍，不是貓。”他無奈地說。
伊爾薩瞥了他一眼：“這個時候就不叫主人了？”
康斯坦汀：“沒那個氛圍嘛。”
“……”伊爾薩拿出一根魚幹塞進康斯坦汀的嘴裏，沒好氣地說，“吃了這根魚幹，你就得去幹活了。”
康斯坦汀邊嚼魚幹邊問：“什麽活？”
“去幫我打探七個半神與一個叫格倫·克羅夫特的人。”伊爾薩說，“我要知道他們現在的栖身地在哪裏。”
“格倫·克羅夫特？”康斯坦汀疑惑地問，“他是什麽人？”
伊爾薩陰恻恻道：“是我的仇人。”
康斯坦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既然是你的仇人，那也就是我的仇人了。沒問題，我一定會圓滿完成任務的。”
伊爾薩：“那還不快去？”
康斯坦汀很委屈：“我還沒吃完呢。”
伊爾薩：“……”
軟硬兼施，總算送走康斯坦汀這個大色批後，伊爾薩只覺自己身心俱疲。
她故技重施，用美貌刷了一輛免費的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回到修道院，在走下馬車的那一刻，忽然長舒了一口氣。
“今天收集到的信仰，應該很多了吧？”她在腦海裏默默詢問。
“很多，非常多，而且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入。”神念用了“湧入”這個詞，空靈的聲音難掩激動。
“那就好。”
伊爾薩摘下兜帽，慢慢走進修道院。
她還是第一次覺得修道院這麽親切，甚至讓她産生了一種回家的錯覺。
今天這裏沒什麽人呢，估計都去外面讨論巨龍了。這麽安靜倒是正合她意，她巴不得修道院裏一個人都沒有，這樣她就可以徹底放松，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伊爾薩這樣想着，腳步也随之輕快起來。
她開心的像只小鹿，腳步輕盈地走進了教堂，正要去查看一下神像上的血印有沒有清理幹淨，然而目光投過去的瞬間，她的雙腳忽然僵在了原地。
一名黑發青年正背對着她站在高大的女神像前，輕托下巴，全神貫注地打量着神像的……
大腿。
“……”
伊爾薩轉身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