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雖然昨夜光線昏暗，伊爾薩沒有看清青年的面貌，但她還是依據對方的聲音和氣質一眼認出了他。
出乎她的意料，這個變态居然長得十分好看。
他的五官柔和又深邃，膚色蒼白，唇色微淺，映襯得黑發與墨眸愈加深暗。身材修長挺拔，細致與銳利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在他的身上完美融合，透着一股慵懶傲慢的感覺，舉手投足間卻又不失孤高與優雅。
哼，再好看也是個變态，充其量就是個好看點的變态而已。
伊爾薩暗暗白了他一眼，而後雙手撐住地面，艱難地爬站起來。
“我沒事，麻煩你讓讓，擋路了。”
明明是很欠揍的話，但被她這麽奶聲奶氣地說出來後，不但不令人生氣，反而會讓人覺得她直率可愛。
青年也不惱，依舊彎着腰，溫和地看着她：“小家夥，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是不是迷路了？”
伊爾薩斜睨他一眼：“跟你有關系嗎？”
在我面前裝什麽好人，我可是知道你做的那些龌龊事的！
青年聞言微微笑了一下：“小女孩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你告訴我具體信息，我可以幫你找到失散的家人，或者把你送回家。”
“誰要你多管閑……哎？”伊爾薩正要不耐煩地拒絕他，忽然靈光一現，看向青年的目光瞬間變得真摯起來，“大哥哥，你能幫我找到媽媽嗎？”
喊出“大哥哥”三個字的時候，她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純真無害的表情。
青年笑盈盈地說：“當然可以。樂意為您效勞，我的小公主。”
伊爾薩：裝模作樣，嘴還挺甜。
伊爾薩與青年達成了協議，也就收斂起讨厭他的樣子。青年溫柔地将她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臂膀上，邊走邊問：“對了，我叫萊斯特，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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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爾薩細聲細氣道：“我叫溫蒂。”
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對方還是這麽一個居心叵測的大變态。
“溫蒂，非常可愛啊。”萊斯特慢悠悠笑了一聲，“那你的媽媽是什麽樣的呢？她也有着和你一樣的金發藍眼嗎？”
那當然不是……
伊爾薩環視一圈，迅速在行人中鎖定了那個求神的可憐女人。
“就是她，我的媽媽在那裏！”
萊斯特順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目光微微一頓，慢慢地低笑起來。
“這真是……完全不像呢……”
“我和外婆比較像。”伊爾薩随口胡謅了一句，然後便着急地催促萊斯特，“快快快，我媽媽要走了，快追上她。”
萊斯特聳聳肩，穩住臂膀上的小女孩，而後邁開修長雙腿，大步向前走去。
瑪希最近傷透了心。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失去自己的孩子了。她非常小心謹慎，生怕出現半分閃失，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流産了。
她已經流産了三次，她和卡爾已經無計可施。
這一次，她是真的心灰意冷。今天是她的複檢日，醫生告訴她，她很難再生育了。
她想，也許神不愛她，神認為她不配擁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她又做錯了什麽呢？她只是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啊！
瑪希低着頭難過地抹眼淚，一雙漆黑的靴子忽然停在她的眼前。
“女士。”一個低沉動聽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似乎是在叫她。
瑪希慌忙擦掉眼淚，佯裝無事地擡起頭：“您是在叫我嗎……”
她話音未落，一聲清甜稚氣的呼喚突然打斷了她。
“媽媽！”
瑪希怔住了。
她看到一個天使般美好的女孩兒正對她伸出雙臂，開心地喚她“媽媽”。
瑪希從未見過這麽精致的孩子。女孩兒身上的每一處都仿佛是神明悉心創造的産物，聲音清脆而甜美，笑容純潔而無瑕，仿佛要将人融化。
看着她清澈的藍眸，淺淡的金發，不知怎麽，瑪希忽然想起修道院裏的女神像。
如果女神也有幼年期，一定就是這樣的吧。
瑪希出神地看着伊爾薩，伊爾薩無奈，只好再叫一次。
“媽媽，我終于找到你啦。”
“媽…媽媽……？”瑪希不知所措地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叫我嗎？”
“當然，你就是我的媽媽呀。”伊爾薩從萊斯特的懷裏一躍而下，親昵地牽起瑪希的手，仰頭眼巴巴地看着她，“媽媽，我們回家吧，溫蒂的肚子好餓呀。”
她的眼神充滿依戀與信賴，讓瑪希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可……可我不是……”瑪希猶猶豫豫，話還未說完就被伊爾薩再次打斷了。
“媽媽，你不要溫蒂了嗎？”伊爾薩眨了眨眼淚，眼眶裏慢慢浮起晶瑩的淚花，“是不是因為溫蒂太調皮，惹媽媽生氣了？”
“不是……”
“溫蒂知道錯了，不要丢下溫蒂好不好？如果連媽媽都不要溫蒂，就沒有人要溫蒂了……”
伊爾薩可憐兮兮地握住瑪希的手指，瑪希的心瞬間就化了。
難道這孩子是孤兒？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或許可以……
“……好，我帶你回家。你喜歡吃蘋果派嗎？”瑪希猶豫片刻，終于還是彎下腰，溫柔地抱起伊爾薩。
也許是女神聽到了她的祈求，将這個小天使送到了她的身邊。即使這孩子只是認錯了人，她也心滿意足了。
伊爾薩開心地點頭：“只要是媽媽做的，我都喜歡。”
瑪希只覺眼眶一酸，差點又要落下淚來。
天知道她等了這句媽媽，已經等了多久了。
萊斯特看着其樂融融的母女倆，紳士地開口：“需要我送你們回家嗎？”
伊爾薩斜了他一眼：有你什麽事啊？
瑪希聞言立即感激道：“不用了不用了，您已經幫我找回了……女兒，怎麽好意思再勞煩您？我們自己回去就行了。”
“就是呀，我和媽媽摸得着回家的路，已經不需要你啦。”伊爾薩笑嘻嘻地擺了擺手，“再見啦，大哥哥。”
說完，她還趁瑪希沒注意，對着萊斯特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萊斯特微微一愣，忽地笑了。
“下次再見，可愛的小溫蒂。”
萊斯特離開了，伊爾薩瞬間輕松不少。她擡頭看着瑪希，軟軟地撒嬌：“媽媽，我們快回家吧，溫蒂餓壞啦。”
“……好。”瑪希愛憐地摸摸伊爾薩的金發，用九枚銅幣雇了一輛馬車。
一大一小兩個人乘坐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地駛出城區，終于在臨近傍晚的時候抵達郊外的小鄉村。
這裏不同于熱鬧嘈雜的城區，整個村莊都處于安詳恬靜之中，周邊的環境更是鳥語花香，空氣怡人。雖然遠離城鎮，但村民的生活怡然自得，并不比城裏的居民差。
瑪希将伊爾薩抱下馬車，牽着她走進屋。屋裏有個大約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在制作木凳，聽到妻子回來的動靜，立刻放下手頭的工具擡起頭來：“怎麽樣，這次醫生怎麽說……這是誰家的孩子？”
他看着妻子身旁的小女孩愣住了。
“還是不行，這次也……”瑪希的淚水瞬間湧了上來，她立即擦掉眼淚，邊擦邊彎起嘴角，“但是我遇到了溫蒂，這孩子一見到我，就叫我媽媽……”
伊爾薩看向男人，脆生生地叫道：“爸爸！”
“……！”男人頓時傻眼了。
他什麽時候生了個這麽可愛的女兒？？？
瑪希将事情的經過與卡爾說了一遍。
“就是這樣，所以我把她帶回來了。”瑪希疼惜地看着到處亂跑的伊爾薩，低聲說，“溫蒂在我最絕望的時候出現了，我想，她一定就是女神賜予我的寶貝。”
卡爾心疼地握緊瑪希的手，又激動地站了起來：“我、我去給女兒宰一頭豬！”
“爸爸，豬豬這麽可愛，怎麽可以宰豬豬！”伊爾薩聞言，眼淚從嘴角流了下來，“用烤的吧，溫蒂喜歡吃烤肉……”
卡爾與瑪希相視一笑：“好嘞，聽溫蒂的，今晚就吃烤肉！”
卡爾高興地出去了，剩下伊爾薩和瑪希在屋裏。瑪希出神地盯着伊爾薩，半晌才戀戀不舍地起身：“我也去給溫蒂做蘋果派……”
伊爾薩見狀，連忙跑過來攔住她：“媽媽，我直接吃蘋果就可以了。媽媽陪我一起玩吧，溫蒂一個人好無聊……”
她只打算陪伴他們一天，如果他們一個個都跑去幹活了，那這一天不就毫無意義了嘛。
“……好，媽媽陪你。”瑪希寵溺地應下。
瑪希陪着伊爾薩一直玩到晚上。雖然只是一些簡單的游戲，但瑪希卻玩得十分開心。看着妻子露出久違的笑容，卡爾的眼角也濕潤了。
夜幕降臨，村落裏升起袅袅炊煙。卡爾端着一大盤片好的烤肉走進屋，誘人的香氣瞬間充滿整個屋子。
“哇，好多肉呀，謝謝爸爸～”伊爾薩一聞到肉香，饞的眼睛都直了，立馬撲了上去。
她自從穿到這個世界還沒有吃過東西呢，雖然作為女神像不需要進食，但她還是受不了沒有食物的生活。
開玩笑，美食可是人類的智慧結晶，怎麽可以摒棄呢！
“慢點，慢點，小心燙。來，喝點果汁……”瑪希和卡爾欣慰地看着伊爾薩，又是替她順背，又是遞果汁，生怕她吃噎着。
伊爾薩吃了一會忽然停了下來，她用刀叉挑起幾塊色澤明亮的肉片放到瑪希和卡爾的盤子裏，甜甜地說：“爸爸媽媽，你們也和溫蒂一起吃呀。”
夫妻二人聞言，差點哽咽出聲：“好好，我們也吃……”
伊爾薩：哎，又把他們惹哭了，我真是個罪人。
這頓晚餐，瑪希和卡爾吃得無比幸福。飯後，聞着小女孩滿身的烤肉味，瑪希決定給她洗個澡。
對此，伊爾薩稍微有點抗拒。要知道她雖然是小孩子的外殼，但內裏的靈魂已經成年了，多少還是在意隐私的。
但瑪希卻很堅持，因為伊爾薩看上去實在是太小了，她怎麽都不放心讓她獨自洗澡。
為了不傷瑪希的心，伊爾薩只好妥協。
寧靜的夜晚，窄小的浴室，溫暖的燭火旁。
瑪希正在體貼細心地為伊爾薩清洗殘留的沐浴露，伊爾薩舒服得昏昏欲睡，忽然聽到瑪希發出一聲詫異的低呼。
“溫蒂，你腿上的這是什麽？”
嗯，腿上？
伊爾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順着瑪希手指的方向低頭望去——
一個淡紅的印記正暈在她的大腿內側，乍一看宛如一朵淺淡的花，在朦胧的燭光中，透着一絲潋滟霏靡的意味。
——這不是萊斯特抹在神像上的血印嗎！
伊爾薩驚呆了，一瞬間心底仿佛有無數草泥馬奔騰而過。
硬了，拳頭硬了.jpg
克制，努力克制……個鬼啊！為什麽她都變成人了身上還會帶着這個印記，難道那個死變态的血是什麽超強力膠水？？
伊爾薩氣的小臉猙獰，正在琢磨要怎麽糊弄過去，四周忽然傳來隐隐的大地震動之聲。
“什麽情況？地震了嗎？”伊爾薩奇怪地問。
“不好。”瑪希臉色一變，“溫蒂，快出來。”
她将伊爾薩一把抱出浴桶，迅速替她穿好衣服，然後立刻跑了出去。
屋外，其他村民們也全部從家裏跑了出來。烏壓壓的人群中，成年男性們手持火|槍與十字弓，振聲高呼：“保護婦女和孩子！”
大地震顫，窸窸窣窣的黑影在月光下飛快移動。
全村人屏住呼吸，卡爾更是将瑪希和伊爾薩緊緊護在身後。
空氣變得渾濁不堪，有什麽要來了。
倏然，空中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嘯。這聲尖嘯振聾發聩，村民紛紛捂住耳朵。下一瞬，成群的怪物從黑暗中齊齊沖了出來，揚起滾滾塵土。
“攻擊！攻擊！”卡爾大吼一聲，箭雨和火球争先恐後地飛了出去。
怪物全然不懼，頃刻間便來到村民的面前。借着月光，伊爾薩這才看清這些怪物的真面目——
居然是一只只巨大的老鼠！
卧槽這老鼠吃了什麽才能長成這樣啊，這哪是老鼠，分明是大象吧！
伊爾薩目瞪口呆，與此同時瑪希也呆在了原地。就在瑪希全身僵硬的時候，一只巨鼠突然越過持有武器的男人們，重重一跳落到她的面前。
“啊……啊……”瑪希吓得說不出話，卻偷偷将伊爾薩藏到自己身後。老鼠低下頭在她的身上聞了聞，一揮爪子，将她提至半空。
“瑪希！”卡爾怒吼，正要開槍，老鼠突然嫌棄地将瑪希扔了下去。
卡爾見狀立刻沖過去接住了瑪希，然而下一刻，他和瑪希便同時失聲驚呼：
“溫蒂——！”
原來老鼠的目标根本不是瑪希，而是瑪希身後的伊爾薩。
老鼠在伊爾薩的上方投下大片陰影，仿佛無聲蔓延的惡意。伊爾薩看着面前緩緩湊近的巨大鼠頭，雖然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她已經在心裏将神念喊了無數遍。
“快快快，快點救我啊！你不是女神的碎片嗎，随便使個大招解決這只臭老鼠啊！”
“不行，殘留的神念十分稀少，必須盡可能減少對它的消耗。”
“那你就打算眼睜睜看着我送死嗎？這老鼠這麽大我還不夠它塞牙縫的呢！”
“不急，再等等。”
“你不急我急！我就要死在這裏了！”
伊爾薩慌得冷汗都下來了，明明只有短短幾秒，她卻覺得這幾秒十分漫長。
巨大的陰影籠罩着她。老鼠的胡子已經杵到她的臉上，她甚至能在那兩只乒乓球一樣大的瞳孔裏看到自己狼狽無助的身影。
“你倒是快想想辦法呀！”伊爾薩快急哭了。
“不用了。”神念之聲淡定而缥缈，“你的騎士已經來了。”
話音落下的剎那，一道銀白的劍光劃破夜空。随着老鼠痛苦的尖叫，大量鮮血噴湧而出。
鮮血如同雨霧般落到伊爾薩的身上。她慌忙擡起臉，正對上一雙翡翠般剔透的眼眸。
金發碧眼的青年站在月光下，轉身直視着她。他的盔甲與劍一樣堅不可摧，在月色下泛着聖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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