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倒在勁敵裙下

第54章 死劫

一聽媽媽在被鬼差勾魂，淩霁白了臉，下意識轉身要循聲跑去。堇泱看她都急糊塗了，撈回來帶着趕。短短那麽一程的路，淩霁的淚染濕了堇泱的前襟，心裏難受，抵在淩霁耳邊說，“沒事，有我在。”

這句話說出口，堇泱就決定，哪怕跟地府為敵也要把淩霁媽媽的命救回來。

趕到慘叫的地方，堇泱瞧淩霁媽媽已然帶上了鬼差的鐐铐，立刻打散鬼差身上缭繞的黑霧，讓他們的腳步滞下來。辦事遭阻，鬼差氣得瞪大眼珠子，喊着“何方妖孽”，舌頭一伸打了個響亮的聲兒，招了幾只奴役厲鬼為他護航。

堇泱一想不妙，要是動起手來，不說虛弱不堪的淩霁媽媽魂魄，旁邊正值盛年的淩霁恐怕也會受影響多病多災。她立刻收住，鑽到鬼差眼皮底下谄媚拱手，“鬼差大人，是我，如有冒犯還請海涵。”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退步的是修為高出自己許多的千年狐妖，鬼差還算受用，稍稍放松拴在淩霁媽媽脖頸的索魂環，客氣回，“是你啊，怎麽，有事？”

堇泱知道有戲了。

世上死去的魂魄那麽多，地府勾魂不能只靠黑白無常，鬼差的數量巨大。鬼差之中，有的是在地府裏混出名堂、謀到官職的老鬼，更多的是要償還上輩子的債，又有些關系的孽魂。這些孽魂可能是罪過不輕，可能是等好胎，總之犯不着發獄受苦，也不至于淪落到境況惡劣的閻羅殿做小工，當一當鬼差為地府效力，算個苦事裏的肥差。

眼巴巴等投胎的日子裏，鬼差大多兢兢業業怕犯錯，有的則處事圓滑與妖魔鬼怪攀關系，圖點好處。這個鬼差看到堇泱阻攔，沒有惱怒，反與狐妖裝熟客氣起來，一看就是個勢利眼，好收買。

“辦公事？”堇泱走近，确認索魂環綁的是淩霁媽媽，“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這個人命不該絕。”

鬼差皺眉，掌心一攤多了本冊子，左手快速翻起來。

這一耽擱，鬼差的力量減弱了點，恍惚的淩霁媽媽蘇醒，發現她的身體在不遠處倒着，女兒伏在上頭哭，見過的可憐少女張堇泱在和攻擊她的鬼差搭話，吓得哇哇大叫，“啊啊啊！怎麽回事！我死了嗎！你們是誰！”

“別吵吵。”鬼差煩躁咂嘴，指着淩霁媽媽說，“問文茹？”

“哎。”鬼差龇牙咧嘴的樣子可怕，淩霁媽媽吓傻，愣愣答。

鬼差合起冊子，“沒錯，是她。”

“不可能。”堇泱湊過去想看冊子的內容，商量，“您看是不是同名同姓。”

大方亮了那頁給她看，鬼差說，“沒看到她魂魄上的生辰八字跟這一樣嗎，對了！”

堇泱一瞅，暈了：冊子寫得密密麻麻不說，上頭的字十分潦草，忽大忽小，完全是教科書般的鬼畫符。

“看不懂了吧。”鬼差譏诮，“問文茹壽數已盡，我是公事公辦，速速讓開！”

熟悉的客廳全是死氣沉沉的黑煙，自己動彈不得的身體橫在那頭，淩霁媽媽看了看脖頸與手腕上的鎖鏈，因為眼前的場景吓得渾身發抖，再一聽面目可憎的鬼差說自己壽數已盡，腿軟撲通跪地，丢掉端莊的姿态扒着地不肯走，“不要啊，我不想死……”

“等等！”堇泱再度出手攔。

要是硬來，鬼差拼不過千年修為的狐妖，索性做個順水人情，“這樣吧，給你們點時間說說話，過會兒我再收魂。”

“不可能。”淩霁看鬼差溫和，膽子大了跑過來，“我媽媽的壽命絕對不止這點。”

鬼差一愣：“你能看到我？邪了門了。”

旁邊有淩霁媽媽聽着，堇泱覺着重生不該在這時候提，主動道，“我幫她的。”

“想不到你這狐妖挺有本事。”鬼差打量她們一眼，擺擺手，“再有本事也擋不了閻王令，要說什麽趕緊說，今天這個魂我是收定了！”

媽媽哀嚎着以頭搶地，淩霁淚如雨下，苦苦哀求，“拜托您再看看，絕對哪裏出錯了。”

“話我放這兒了，別怪我不通人情。”鬼差将淩霁媽媽的魂魄放開，“子時我來取命，你們好自為之吧。”

話音剛落，黑煙飛速旋轉綻出刺鼻奪目的濃重色彩，砰的一下消失了。

淩霁媽媽魂魄歸位，一睜眼摸了摸，手腳完好，眼前實打實是人間，而淩霁見狀眼眶泛紅，沖過去抱着，一想媽媽生命只剩下短短的幾個小時，失聲痛哭。

“不哭……媽媽在這兒。”淩霁媽媽死局已定倒是心态平和，疼惜女兒哭得聲嘶力竭，像小時候一樣撫背哄着。

堇泱最受不了親情至深的場景，想留給母女相處的空間，走到窗邊深思。

以雪凰上次的說法，淩霁一家上輩子都是石璎害死的，所以淩霁媽媽壽命絕對不止43年，就算比43多不了多少，也不會在今生提前2年死去吧？難道，淩霁重生後的所作所為，反而給媽媽減壽了？或者，石璎表面與她們友好，背後仍然下手了？

時間緊，堇泱不能讓淩霁母女倆哭得沒完沒了，擊掌打斷，“別哭了，先想想怎麽解決。”

淩霁抹眼淚，抽噎道，“能……能……解決嗎？”

“阿姨，鬼差來之前你在做什麽，感覺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堇泱問。

“我……”淩霁媽媽看一眼女兒，猶豫片刻才交代，“我在喝酒。”

“媽！”淩霁嗔怒。

淩霁媽媽也悔得低頭，堇泱不忙表态，接着問，“什麽酒？”

哆嗦站起來，淩霁媽媽拿了滾落在地的酒瓶子遞給堇泱，又聽下一個問題，“除了喝酒沒幹別的？沒發現其他？”

“沒有。”

堇泱納悶：酒瓶子沒問題，其他也沒問題，淩霁媽媽怎麽會死？難道……生死簿不對？

看堇泱愁眉苦臉，淩霁直覺解決不了，靠在媽媽肩膀上抽搭，隐約的啜泣聲在客廳中回響。大約是被這悲傷的氛圍感染了，淩霁媽媽不再驚恐，摸着女兒的腦袋嘆氣，“媽媽走了，你怎麽辦。”

“不會的……”淩霁搖頭不肯聽，“媽媽不會死的。”

淩霁媽媽嘆氣，忽而去房間拿了東西，悉數給淩霁交代，“這些文件你看一看。唉，你爸爸才45，肯定會再娶，到時候新人進門，再生個孩子……你怎麽辦，不行，我聯系律師看看怎麽最快把財産轉給你，把能今天辦的趕緊解決……”

“媽！”淩霁見媽媽交代後事，怒，“你幹嘛！”

小兔子性子軟，強硬不了多久又捂臉低泣，堇泱聽得心碎，抽了紙巾慢慢給淩霁擦。

淩霁媽媽不傻，看出堇泱對淩霁體貼，一想沒法看女兒成家便紅了眼眶，先前的執念消散去，只想着把女兒托給可靠的人。細細回想先前鬼差的話語，淩霁媽媽肅然問，“張堇泱，你是狐妖？”

“……是。”瞞不住也不用瞞，堇泱承認。

堇泱以為淩霁媽媽會歇斯底裏罵着“妖孽”推開她，可是淩霁媽媽沒有，顫抖着唇問，“那就是說……長生不老嗎……能好好照看淩霁嗎？”

可憐天下父母心，堇泱慎重點頭，“您放心，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好好照顧她。”

抹了眼角的淚花，淩霁媽媽泣不成聲，“好……好……”

“您不會死的。”不甘坐以待斃，堇泱站起來，“我去查查，鬼差憑什麽勾魂。”

心裏沒底又慌亂，淩霁自是聽堇泱的，握住媽媽的手，用含淚的眸子凝視堇泱，“早點回來，不要逞強……”

“嗯，我會回來的。”堇泱沒答應後半句。

風風火火趕到教室，堇泱不管別人的目光，把“衛霖婷”在衆目睽睽之下拉到露臺，“巧芳，你認識的那位鬼差大哥，能聯系上嗎。”

“能。”巧芳點頭，“怎麽了？”

“我想查淩霁媽媽的壽數，她不應該在這時候死。”

巧芳恍然，跟着堇泱到了淩霁家。

又見到與女兒親密的嫌疑人，淩霁媽媽沒什麽反應，一看“衛霖婷”躺在床上靈魂出竅、瞬間沒了呼吸，驚訝，“這……”

“怎麽回事？”淩霁不明白堇泱出去，反而弄死了個人。

巧芳在空中飄着，用頭發跟淩霁打招呼，“你們看好這屍體啊，我去去就來。”

“屍體？”淩霁現在特別敏感，“衛霖婷死了？我們不是救下她了嗎？”

堇泱只想着解釋，說了實話，“生死簿明白寫着，我們無法幹涉。”

她沒料到，這句話對于淩霁是很沉重的打擊：生死簿才作數，衛霖婷到了時候，無病無災也被勾魂，那鬼差說媽媽壽數已盡，豈不是……

“不許亂想。”堇泱按住淩霁的肩膀，“現在走一步看一步，樂觀點。”

淩霁胡亂點頭，看堇泱又要出去，揪住衣角可憐巴巴，“你去哪兒……”

“找點幫手，子時鬼差指不定出什麽狠招。”

“好。”淩霁答應後，有點不安，“你違抗地府，會不會……”

敲了敲小腦袋，堇泱沒好氣，“想點好的行不行，你看你媽媽都去做飯了，多大氣。”

淩霁一看還真是，不管堇泱，去廚房說，“媽，別忙活了……”

拂了女兒制止的手，淩霁媽媽淡淡道，“最後一頓飯，媽媽想做好。”

“媽……”淩霁鼻頭一酸。

“傻孩子，動不動就哭，”淩霁媽媽幫她擦眼淚，“媽媽沒什麽好的，還打你罵你……”

淩霁急了，“哪裏不好了。”

“媽媽錯了。”淩霁媽媽嘆氣，“同性戀的事……其實媽媽覺得你開心就好，但是我怕你爸覺得我教不好你，怕別人的眼光，反而忽略了你的幸福，做了那麽多讓你難過的事情……”

不知道說什麽，淩霁上前抱着媽媽，才發現平日以高雅示人的母親是那麽瘦，默默流淚。

“哎喲，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們沒抱多久，身邊響起陰陽怪氣的聲音。母女倆分開，媽媽看不到，一臉茫然，而淩霁鬼差去而複返，剛想說他言而無信，卻看他身後遛着另一個面如死灰的魂魄，分外眼熟……

“爸！”淩霁大驚，“你……你……”

“原來夫妻倆是同一天死的。”鬼差攤手，“本來想給你們通融，先去勾別的魂魄，一看又是一家子……罷了罷了，再拖下去我也麻煩，有什麽話快說，等不到子時了！”

淩霁哀求，“不……鬼差大人，您行行好……”

“果然得寸進尺，再這樣下去，我還辦不辦公！”鬼差一看附近沒有堇泱的影子，推開淩霁，“走開，別妨礙爺辦事。”

死亡的氣息逼近，淩霁媽媽哪怕看不到鬼差也感覺全身發軟，知道時限已到，依依不舍望向女兒，“淩霁，好好照顧自己……”

“媽！”淩霁不顧自身，沖過去想拉鬼差，撲了個空摔倒在地，額頭被櫥櫃磕出血口。

這次連爸爸也回過神來，又心疼又急，“女兒，放棄吧，好好活下去……”

“不要！放開他們！鬼差大人！求求你……”淩霁撞得迷糊，眼前看不清楚也要爬過去制止，胡沖亂撞。黑煙四起，整個房間暗了下來，淩霁聽到身體倒地的悶響和鎖鏈的清脆聲，知道媽媽被勾了魂，叫的更是凄厲，“放開！不要走！堇泱……巧芳……你們在哪裏！”

“叫她們有個屁用。”

随着這聲不屑的冷哼，一抹紅光驅走煙霧，整個房子變成血色。

淩霁融在血肉般的場景裏，愣愣看着前方，恍惚的目光聚焦了半天，定在從容抛東西玩的石璎身上，上前磕頭，“石璎，求求你……救救我爸媽……”

“這不是救了嗎。”指着角落相擁低泣的夫妻，石璎一丢把玩的物什。

散煙的黑球啪的摔出一個人影，鬼差抱頭發抖，沒了先前的傲氣，“您好好說……別……別動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