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樹紋
琦哥兒回到房間,仰躺在大床上,天花板在旋轉,燈像有生命一樣,四處漂移。“會動的房間,會消失的山,”琦哥兒笑了起來。
成天路幫他脫衣服,看着琦哥兒一臉的紅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眉頭:“在別人的地頭喝多了!你是有多心大。”
琦哥兒還是笑,抱住他的脖子,仰起頭,親了親他的臉頰。不用成天路動手,他三兩下脫了襯衫,伸手去扒成天路的褲子。成天路推開他,“別鬧了,你都醉成什麽樣,快睡覺。”
“不睡,”琦哥兒探進了成天路的衣服,撫摸他的腰腹。他的手發燙,眼睛眨了眨,壞孩子作弄人的眼神。成天路臉色嚴肅了起來:“你先來撩我的,明天起不來別哭。”
琦哥兒很少喝醉,酒精讓他觸感遲鈍,神經卻興奮無比。欲望在體內無底洞一樣,變着法渴求着更劇烈的摩擦和貼合。汗水和體液濡濕了床,成天路被琦哥兒纏得要死要活,他開始想明早起不來的準是自己。琦哥兒熱烈又有力,每一下的迎合把他們推向峰頂,在一波波的快感中,神山浮現,雲霧缥缈,輕盈又莊嚴。
白霧漸濃,神山慢慢消失,終于只剩白茫茫的一片。成天路和琦哥兒筋疲力盡地回落到床上,抱緊了彼此。
成天路睜開眼時,腦子沉甸甸的。第一個想到的是昨晚玩瘋了,幾乎半夜才睡着。夠着了手機,一看時間,已經快11點了。
琦哥兒不在床上。
成天路渾渾噩噩地坐了起身,正想給琦哥兒打電話,門被敲響。那人不按門鈴,卻選擇粗暴地敲門,成天路全身一震,趕緊套了褲子衣服,打開房門。
海叔一臉陰郁地站在門前。成天路疑惑道:“早啊海叔,有什麽事?”
“不早了,大總編,”海叔冷冷道:“人都丢了,你還在睡大覺呢。”
“誰丢了?!”成天路全身一冷,聲音發顫。
“跟我去大堂。”
大堂裏,班伍等人坐在假皮沙發上,垂頭擰手,無人言語;成天路見琦哥兒坐在沙發邊沿,松了口氣。掃視一圈,他輕聲說:“童一如不見了。”
失蹤的編劇還沒有眉目,又多了一個去向不明的人口,一群人團團圍坐,不知從何下手。童一如帶來的兩個攝像說,他們本來約好今早七點半在大堂見,一個幫她化妝,一個去外頭勘景,結果等不到人,手機不接,房間也沒人應門。客房打開房間,空無一人。
班伍捋了捋花白發:“我跟酒店要監控錄像,被他們找借口推搪過去了。酒店怎麽會沒監控?我們要不要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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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叔和成天路都搖搖頭。海叔:“剛發現一如不見,我就通知小胡了,小胡答應立即調動人手找人。”
“昨晚他們的意思很明确,不想我們插手,”成天路擡手看了看表,謹慎道:“這小城裏,人際關系像個蜘蛛網,網裏有什麽變動,他們應該門兒清。現在已經過了三個多小時,要童一如是個‘能找到的人’,現在已經回來了,”琦哥兒用大白話解釋:“你的意思是,人就是他們綁走的?所以求他們沒用,而且會阻擾不讓我們自己搜查。”
大家嘆氣的嘆氣,搓手的搓手,一籌莫展。昨晚那領導對童一如上下其手,醜态百出,大家都還歷歷在目,但随便綁走一個有頭有臉的明星,也未免太猖獗了吧?
成天路:“琦哥兒別幫我下結論。童一如是被綁走,是自願跟着,還是迫于形勢半自願地被帶走,不好說。”
“沒錯啊,”零零九附和:“要我說甭太擔心,童大明星不是吃素的,這種場面肯定不是第一次。咱一介老百姓能幹啥?
明兒人就能回來。”
徐夢絲站起來:“我回房了。”有人開了頭,其餘人便陸陸續續離開。班伍左看右看,用不安的語氣道:“這都走了,我們不商量個對策嗎?”沒有人理他,只有兩攝像還饒有興味地拍着周圍的人。
海叔靠在發黃的羅馬柱子上,等成天路和琦哥兒經過時,擡眼看着兩人道:“總編,這事兒你打算撒手不管了?”
成天路一笑:“海叔,您跟領導熟,要不您撈人去?”
海叔微微冷笑:“我看錯人了,原來你也不外如此。”說完,海叔瞥了眼琦哥兒,擡腿離開。“這時候還拍個毛俅?!”海叔一邊走一邊呵責攝像師,語氣罕見的煩躁。
成天路和琦哥兒走進亞熱帶的驕陽裏,沿着斜坡往上爬。冬天陽光好的話,室外有十幾度,涼爽舒适。他們在一棵大樹旁停下腳步。成天路覺得這樹眼熟,十年前來縣城采訪時,好像曾在這裏停留過。
這一帶視野開闊,往南邊看去,壯麗的雪山聳立在天邊,一望即心生崇敬。
成天路心煩意亂地頓了頓腳,抖下鞋底的泥。他不是個心胸寬宏的人,無法原諒童一如對他威脅利用、恩将仇報,而且這種龌蹉事,他一無權無勢的平民怎麽插手?為童一如拼命不值當。即便如此,想到童一如的處境,他就難以心安。
琦哥兒遠眺風景,“那座山真的會消失?”
“怎麽可能。那一帶很潮濕,霧氣很重,所以即使是大晴天,山體會被霧氣遮住,什麽都看不見。”
“那人呢,那裏應該有居民。”
“不止有,還不少。你知道為什麽會有村民消失的傳聞?以前GPS不普及,那裏霧氣又重,外人第一次進山,要靠指南針。可是指南針一到裏面就失靈。”
“鬼打牆。”
“鬼你個頭!”成天路笑道:“地底有大量磁鐵礦,幹擾了磁場,指南針自然死機了。昨天那個秘書說得對,大家都在編故事,故事有意思,礦石有啥意思。”
“你不也在編故事。”
“我編故事?”
“你怎麽确定童一如是跟領導走了?萬一真的是被外星人劫走?”
“用腦确定的。導演,你的恐怖情節還是留給電影吧。”
“你希望童一如自己跟領導走了,那她不會有危險,你不想管她,所以給她編了個故事,給自己安排了什麽都幹不了的龍套角色。”
成天路張着嘴,無從反駁。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抓狂道:“不是,你們一個個為什麽把男主的戲放我身上!我一普通人,賺的錢不如你多,産業不及海叔一零頭,名氣不如班伍,連九哥都學歷比我高,為什麽一說到救人,都指望我身上?”
琦哥兒抱住他的臉笑道:“急什麽呀?因為都相信你,覺得你有辦法,大家都願意聽你的。”
成天路拿開琦哥兒的手,敲了敲他的腦門:“你最不聽我的,有臉說這話!”
琦哥兒轉過身,遙望遠山,“我們要把一如找回來。”
“真帥!怎麽找?”
“如果她是被小胡那幫人帶走的,我們就上他的巢穴找去。一如不會是自願的,她肯跟着去,是為了不給我們惹麻煩。”
成天路有節奏地敲着旁邊的樹幹,心念運轉。“你也知道會惹麻煩。一如很聰明,利弊一定都權衡過了,要是有更好的選擇,她不會去跟豬頭睡。我們要把她弄出來,會付出很大代價,最好的結果是大家都安全離開,以後別踏進這一帶,但那兩失蹤的編劇也甭找了。壞的結果……不能想象。你覺得值得嗎?”
“值得?你都是這樣考慮問題的?”
“要不?你怎樣考慮問題的?”
“我不想她受罪。”
成天路敲打樹幹的手停住了。他想起了,十年前他确實見過這棵樹。當地人告訴他,這是銀葉桂,是罕見的國家三級保護植物。那時候樹沒那麽高大,他還是剛工作兩年的前線記者,精力充沛,可以在零下的街頭過夜,步行二十公裏就為了印證一條線索,被驅趕被謾罵遭冷遇,喝口水就緩過來了,打不死的小強。
他自己也曾經質疑過,折騰是為了什麽?有什麽值得他去這樣拼搏?那些領導笑吟吟對他說:天路,你幹嘛要跟大夥兒過不去,大家都平平和和,啥事沒有,這不挺好的嗎?
有一次爬到了這棵樹跟前,摸着樹紋,他就想,樹紋的形狀,即是這世界真正的模樣,确确切切的觸感,半點不假。為什麽拼搏?拼搏就是因為他相信有這麽一個“真正的模樣”,不能為了好看和諧的虛飾,而眼睜睜看着它被消磨。他不是跟大夥兒過不去,他過不去的是好聽的故事和自圓其說,有人在受罪,而另一些人卻以“大家平平和和”來遮羞。
樹在長大,而自己卻萎縮了。
成天路說:“把你的手給我。”
琦哥兒把手掌伸過去。成天路摸着他的掌紋,就像摸着那大樹的樹紋。琦哥兒覺得癢,縮了縮手:“幹嘛呢你,看手相?”
“嗯,”成天路微笑,“我看你命格清奇,現在把男主交給你了。我做你的跟班。”
“想清楚了?跟班很容易領便當的。”
“說得男主不會死似的。”
“要死起碼也是最後一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