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許家老宅是位于B市郊區一棟年代有些久遠的中西結合式庭院別墅,坐西北朝東南,雕梁畫棟、青山綠水環繞。
沿着上山的一條寬闊的大樹遮掩的道路,穿過一道古色古香的垂花門,這座五層樓占地面積頗大的別墅映入眼簾。
即使現在是北方的寒冬,寒風肆虐、萬物凋零。這棟別墅渾身萦繞的是與它周圍格格不入的威嚴與肅穆,仿佛是不容許任何人帶着一種亵渎賞玩的心思來觀摩這裏的每一寸。
許家家風、許家老宅、許家遺囑、許家做派、許家議事會……諸如這一類的詞,在袁辛很小的時候就已不再陌生。
“年底了,大家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主持這場許家年會的是袁辛外公的大哥,許至邦,已退休的政府官員。此人接近九十歲高領,但是從外表看上去,依舊精神矍铄,面色紅潤,聲音洪亮,眼神犀利,身板挺直有韌性。
“…”衆人便一個接一個的起來發言了。衆說紛纭,說股票的,談生意經的、國家貨幣政策的,國內教育形式的,女性權利的……應有盡有。
袁辛坐在角落裏,注意力完全不在這些生機勃勃的高談闊論中。他低頭望着手機,能當鏡子用的手機屏幕完美的反射出了他那張鬼斧刀削的臉。不過,他看的不是這個。
“嗡嗡嗡……”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串陌生的號碼映入他的視線,透過視網膜撞進大腦皮層,很快,那串完全陌生的號碼就記入了袁辛的腦部存儲器。
只不過,那號碼只閃了一下,就斷了,跟着手機就黑屏了。
“喲?業務挺忙啊!”坐袁辛身邊,無聊的打開pad玩俄羅斯方塊的許克,用手捂着臉打了個呵欠,打完後又揉了揉眉心的穴位。
“……”袁辛沒回答她,站起身,繞過她走出了議事廳。
…………
許家別墅門前,珍貴花草品種多到驚人的花園裏,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立在一棵已經幹枯的掉光了葉子卻仍舊傲立風中的古樹旁,好一個翩翩少年傲骨郎……連打個電話的身姿都如此讓人流連向往。
袁辛打完電話勾着嘴角轉過身,那蕩漾的表情刺激到許克了,她雙手抱着胸,眯着一雙感性又性~感的眼睛,婀娜着凹~凸有型的身材,貓女王一般打量着袁辛。
“……”袁辛同樣回視她。
“親愛的外甥,難道你不想跟我坦白點什麽嗎?”貓女王眨了眨長的異常的眼睫毛,眸子裏一抹幽光閃過。
袁辛直視着她,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是一回事,你親口告訴我的就是另外一碼事了!你說對不對?你媽不在這,我就暫時勉強委屈一下我自己!說吧,來聽聽你的肺腑之言!”許克接着說。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袁辛大方的承認了。
“你知道我想的哪樣?”許克不動聲色的笑笑。
“我喜歡他,我們會一直在一起!”袁辛說。
“呵……”許克猛的一揚腦袋,冷呵呵涼飕飕的笑了幾聲,“你倒是實誠!”
“據我所知,那孩子的成績也就那樣了,袁辛,你能為了他委屈自己?”
“你是那種甘願屈居于別人之下的人嗎?”
“就算你現在願意為了他委屈你自個兒,你以後呢?別告訴我你能從一而終!男人嘛,我可是見的多了,有幾個好東西?”
“袁辛,看清楚你自己!你已經成年了,你早就不是個小孩子了,你能……”許克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大堆。
“有何不可?”袁辛認認真真的聽完許克的言論後,總結性的問了一句。
許克飛揚的眉毛挑上了天,“理由?”
“所有這些問題,我都想過!我有勇氣有信心也有能力解決,只要……”
“只要什麽?”許克不由之主的問。
“只要他一直在我身邊!”
袁辛的聲音異常的冷靜,他一向都比同齡人要成熟老道多的心思早已經向許克證明過這個道理。
許克也并非是懷疑袁辛的性格人品,她很了解袁辛。沒有把握的事情,他從來不做!
“你倒是想的簡單!”許克瞥他一眼,轉身想要走開。
“至少……”袁辛突然向許克走近了,他的聲音低沉清晰,“比你的事情簡單!”
“你什麽意思?”許克轉過身,美目終于睜圓了。
袁辛修長的手指在她眼前虛空畫了個圈,“你猜,在外公的眼裏,他更喜歡單純可愛心地善良沒心機的小男孩呢?還是讨厭陰柔怪氣扭捏成态矯揉造作的……那個…誰呢?”
“你說誰?他才不陰柔怪氣扭捏成态矯揉做作!”許克大怒,她還從來沒見識到自家親外甥竟然有那麽毒的一張嘴,前些年一直覺的這小孩沒得自閉還能進行正常人來交流溝通已經是她家祖墳上冒青煙了。
“哦?”袁辛疑惑,“原來真的有此人?”
“當然……卧槽卧槽卧槽……袁辛,你坑我!”徐克簡直要氣瘋了。
靠,鬧半天,這死孩子是悶着作呀!還他媽的他家的單純可愛心地善良,自己家的就陰柔怪氣扭捏成态矯揉造作……我呸!他從哪學來的這些不三不四罵人往陰溝裏損的句子呢?真是日了他親爹!!!
“哼,你別得意!”許克使勁咽下這口惡氣,“最起碼阿蠻是男人,是男人,是男人!我們倆在一塊,是正常的男女戀,瞧瞧你喲!”
“嗯!”袁辛繞過她,往別墅側門走去,“許克女士跟世俗抗争到三十六歲,高調宣揚不婚主義,男人沒個好東西……原來終于還是妥協找了個這樣的……一個……男人?”
“恭喜您!外公他們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高興壞了的吧?我這就告訴他們去……你等着!”
“啊啊啊啊啊啊……”許克瘋子一般的沖上去,一把摟住了袁辛,拼了個死的搖晃碰撞尖叫,“死袁辛,你到底想怎樣?老娘沒有得罪你吧?你還讓不讓我過年了?你還想不想讓我給你家小相好的理發了?你說……你還想不想了?”
“好!”袁辛倒也痛快,“從今晚開始,我會消失一段時間?”
“找誰?去哪?哪天回?”許克擡起眼睛。
“明年過年!”袁辛回答的斬釘截鐵擲地有聲,然後又加了一句,“我還會帶他來見外公!所以,今年就多多拜托了,年輕漂亮有眼光的許克女士!”
“你…們……”許克顫抖的伸出她新做的黑紅黑紅的長指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很忙的好吧?袁辛你有病吧!你有膽子離家出走,沒膽子自己去找……”
“謝謝啦!小姨!”袁辛搶着打斷她的話,率先謝過,繞過她,就此別過,飛竄過這片神奇的土地。
“日你親爹親娘親爺爺親奶奶,敢跟我叫……姨!”許克在後面氣的揮舞着雙臂。
風起雲湧浪打浪,雲淡風輕無人聞……
…………
時間總是在諸多人喊着無聊或者忙的不可開交中悄悄的溜了過去,除夕夜就這樣到來了。
毛老爺子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圍在電視機前吃着年夜飯,說說笑笑,吃吃喝喝。毛小豆子同學在大人之間穿梭來穿梭去,尋找着美味可口又懂得照顧他的人。
其實,他最想坐的是他哥哥毛小川的大腿,只不過最近的毛小川一直想弄他,看見他就想對他‘動手動腳’的。那天他搶了手機的後果就是被他哥哥按着打了頓屁股,導致現在,他一瞧見毛小川就不由自主的屁股疼。
吃過了年夜飯,大家圍坐在炕頭上打撲克,毛爺爺占據最有利位置,他腳邊躺着一只懶洋洋睡大覺的黃花大肥貓,然後是毛尚坤兩口子,毛叔叔嬸嬸兩口子。五人一貓湊成了一桌!
毛小川坐在大土炕的最東邊,吃着瓜子看着春晚。毛小豆坐在大土炕的最西邊,偷偷瞥他哥哥一眼,再正襟危坐一會。兩人中間還隔着個殺傷力極強的毛尚坤。
這期的春晚真的挺無聊的,毛小川打了幾個呵欠後,就偷偷拿出毛小豆幫他偷的手機,躲在角落裏玩了起來。
其實,也沒啥好玩的。他叔這手機并不是什麽值錢高檔貨,比之前袁辛給他那個是差了好幾個檔次。內存不大,所以手機桌面上的軟件并不多,也只有些最基本的功能。
毛小川不由自主的找到了袁辛的手機號,手指不受控制般的點了幾下,一行字躍入手機寫字板,‘袁辛,你吃年夜飯了嗎?你吃的什麽呀?好吃嗎?’
信息發過去,袁辛的信息很快就回了!
“還沒吃,待會就吃!當然好吃!”
毛小川看的心裏挺不得勁兒的,袁辛在那裏好吃好喝的,自己竟然面對着一桌子美味沒有了食欲,這不科學!
“那你使勁吃吧,撐死你!”毛小川憤懑的發完,将手機扔到了一邊。
毛小豆同學再次偷瞥了眼毛小川,只不過這次,沒有那麽好運氣的被毛小川抓到了。毛小川走過去,不顧這娃膽戰心驚的無聲眼神抗議,一把将人扛到了自己那邊,塞進自己旁邊的被子卷成的筒裏。
毛小豆蹲在裏面,只露着一雙黑亮黑亮的大眼睛。他用那雙充滿委屈的眼神往長輩們那裏瞄了一眼,發現并沒有人注意到這邊,他們全都興高采烈的注視着手裏的牌。
偶爾他媽回頭看看他,還會瞪他一眼,“哥哥陪你玩,你可別調皮!要是敢不聽話,現在就把你扔外邊去,讓山上的狼來咬你!”
“……”毛小豆挺心酸的。他百無聊賴,就轉身爬到他爺爺身邊,想跟老花貓玩一玩,奈何手才摸到大花貓的屁股,那貓猛的仰起頭‘喵’一個凄厲的叫聲就把他給吓了一跳。
毛小豆悻悻的縮回手,委屈的撅了撅嘴!
生活中不是沒有樂趣,而缺少的只是在逆境中還能努力發現,即使發現不了制造樂趣也要發現的精神和手段。
毛小豆慢慢的從被筒子裏鑽出來,小爪戳了戳他哥哥後背,“哥哥,我想看電視,你擋着我了!”
“……”毛小川沒動。
“哥哥,我這裏有好吃的糖,你要嗎?”不氣餒的毛小豆又問。
“……”毛小川還是沒反應。
“哥哥……”毛小豆将扔到土炕一邊的手機撿了起來,低頭看了一眼,興奮的沖毛小川喊道,“快看,快看,有紅包!”
“……”毛小川依舊沒動。
那是他爹不知道從哪裏加的群,裏面是一群做網絡營銷生意的人,群裏常常發紅包。毛小豆同學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跟他爸學會了如何在群裏搶紅包。
毛小豆低着頭,一手捧着快要跟他臉一樣大的手機,另一手伸出跟細小的手指頭戳着手機屏幕。
“哇哇哇……我搶到了三毛錢!”毛小豆興奮的要翩翩起舞。
“……”毛小川耳朵裏聽着毛小豆那開心的跟撿了一百萬似的歡笑聲,突然覺的更抑郁了,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理會毛小豆了,這孩子怎麽就一點都看不懂自己正在抑郁呢?
“哇哇……哥哥哥哥快看,我又搶到了五毛!”毛小豆極力想把這份快樂傳給毛小川,奈何他不鳥他!
毛小豆他爸百忙中抽出一秒鐘時間看了看他兒子,一把奪過了手機,順便一指頭将兒子推倒了,“小兔崽子,敢偷你爹手機?膽兒肥了是吧?”
“不……”毛小豆有點害怕,他悄悄往毛小川身邊縮了縮,沒敢回嘴。
毛小豆他爹是個大嗓門五大三粗的北方漢子,牌本來就玩的挺過瘾,加上這大過年的,他也就沒怎麽跟兒子計較,一把将手機踹進了兜裏,轉過頭,跟其他的幾個人繼續玩,“哎哎哎,哥,你怎麽能看我牌呢?你不能跟大嫂合起火來坑我啊!”
毛尚坤也笑的眼睛快沒了,“誰坑誰還難說呢!”
“……”
長輩們玩的都挺盡興的,毛小豆可憐兮兮的看了眼毛小川,小聲嘟囔着,“哥哥,我要去尿尿!”
“那你去啊!”
“可是……”毛小豆快哭出來了,“我怕黑!”
“……”毛小川。
最終,冒着夜晚的寒風帶着小弟出去尿尿的這活兒還是留給了全家唯一一個不忙的毛小川身上。
毛老爺子家住的是北方特有的農家小院子,廁所在小院子的西南角,并不在卧室內。
毛小川給他穿好鞋,裹好衣服,然後将人拎進了廁所!
廁所裏的味道并不好聞,毛小川出來的時候只顧着小屁孩,所以并沒有穿棉衣。這會兒,他瑟縮着捂着鼻子站在廁所門口這感受啊,真是一言難盡!
“你好了吧?就不能快點啊!”毛小川雙手抱着胸,心情不平穩的催促着,“我數到三,你再不出來,我就走了!一,二……”
“哥哥,你等我!”毛小豆尿完後,褲子都沒提好就着急忙慌的跑了出來,跟在毛小川屁股後頭就往屋子裏跑。
直到進了燈火通明的房間,聽到熟悉的人聲鼎沸,看到毛小川那張明顯不耐煩的臉時,毛小豆的心才徹底放平下來。
毛小川一轉身,就見小豆子同學褲裆還是開着的。寒冬臘月的,褲裆那裏一小根被凍的瑟瑟發抖,他兩手提着他媽給他手工做的小花棉褲的褲腰,倆提溜轉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瞧着自己,鼻尖凍的通紅……
這個樣子的毛小豆一下子把毛小川給逗樂了,他彎下腰,幫毛小豆同學提褲子,忍不住多瞧了幾眼,順手還捏了一把,冰冰的涼涼的還顫了幾下。
這要在平時,甭說是捏了,即使別人多看兩眼,毛小豆都是該炸毛的貨,不過今天,他的心思顯然不在這裏。
“哥哥,哥哥……”毛小豆一把抓住了毛小川給他提褲子的手,“我,我剛才好像看見了一個人!”
“人?什麽人?男人還是女人?”毛小川沒在意,繼續問,“在哪?”
“去廁所的時候,從大門那裏……那裏看見的!”毛小豆忍不住朝門外望了一眼,“是男的吧,好高的!”
這個小山村歷年來除夕夜都有不關門的傳統,說是怕把福氣關到門外!民間傳說自然是有,但是該地民風比較淳樸,即使沒有所謂福氣不福氣的,就算是方便鄰居串門那也是好的呀!
“真的假的啊?”毛小川找了好一會,才發現小豆子同學褲裆的拉鏈被卡主了,上下都拉不動了。
“真的!”毛小豆很确定。
“我怎麽沒看見!”毛小川故意逗他,“你不會看見的是……那東西吧!”
“哇哇哇哇……”毛小豆原本就害怕,正忐忑的要命的時候,毛小川突然冒出了這一句,簡直是戳到了他的怕點,于是張嘴就哭啊!
“哎哎哎……你別哭啊!”毛小川手忙腳亂的安慰,他是沒想到這小孩的膽兒這麽小,他随便一吓唬竟然吓成這樣,“哥哥不怕,哥哥厲害,哥哥去把他打跑,好不好?”
“……”毛小豆還在放聲痛哭,倒是腦袋點了幾下。
毛小川哀自己心腸不夠硬,怒自己嘴巴不争氣!站起身,去廚房找了根挺粗的棒子,放手裏掂量了幾下,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說不害怕,當然不是真的!
毛小川的膽量只限于在晚上敢一個人去廁所尿尿,他比毛小豆多吃了十年的飯,也就出息了那麽一點點。說是去門口看看,誰會真的去看啊?開玩笑,萬一真是那東西……他可怎麽辦?即使不是,即使是個賊啊,強盜啊啥的,他也沒本事能打得過啊!
毛小川回頭瞧了一眼,發現毛小豆并沒有跟出來,便一把将那木棍扔到了一邊,拍拍手,轉身往回走。
“……”然而,那根被他扔掉的木棍子并沒有發出掉到地上的聲音。
毛小川剛要放松下來的心情驟然又提了起來,同時,他敏感的察覺到了他身後兩米左右的距離應該是站着個人的;而且,那人是朝他走過來的!!!
霎時,毛小川汗毛倒豎……往常遇事不好拔腿就跑的本事瞬間煙消雲散。
“啊……”毛小川才發出一聲求救信號般的尖叫,立馬被從後面伸出的大手給捂住了,身後一具帶着寒意的身體纏了上來,他的整個人就被摟進了一個讓人五髒六腑騰雲駕霧的懷抱裏。
身後那人的味道……好熟悉!
“袁……嗯……唔……”壓抑不住的碰觸、低喘、悶哼、呻~吟、啃~噬、思念仿佛能把對方給碾碎,兩顆心卻都甘願深陷沉淪,不能拔也不想拔。
毛家小院,燈火通明的屋子裏,熱鬧歡笑;漆黑安靜的角落裏,激情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