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平靜, 凝實，穩定的靈力漩渦中央，燃燒着一小片侵略、兇橫、洶湧的暗紅色火焰。
任誰也想不到, 這熊熊火焰中燃燒的，就是它的“創造者”之一的惡魔之種。
宛若地獄中燃起的火焰，完全克制住了惡魔之種的詭異特質, 毫不客氣将其燃燒殆盡——永生不死的黑色物質，徹底成為了火焰的養料！
唐肖能聽到自己心髒的狂跳聲，但她知道，此刻還不是放松的時候。
她還要反複測試，才能确保自己真的成功了。
最後一片黑色物質也被火焰吞噬, 火焰再沒有燃料，在原處煩躁地跳動着。從中傳來一種強烈的侵略欲望, 直達唐肖心底, 令她微微皺起眉頭。
但她沒被影響, 而是令它待在原地, 環繞的靈力磅礴敦厚不動如山, 與中間不安分的火苗形成了鮮明對比。
沒過多久, 火焰就從不饕足的攻擊狀态中慢慢退出，安靜下來。它開始有些好奇四周的環境, 跳動着試圖靠近靈力——
洛二出聲提醒：【宿主！】
唐肖：“沒關系。”
她能感知到, 這道火焰與靈力一本同源, 雖然表現出的特性截然相反, 彼此之間卻并無攻擊性。
果然, 火焰蹦蹦跳跳靠近靈力，靈力也沒有任何反應。火焰好奇地和它大眼瞪小眼，終于往靈力上一靠——在兩者互相接觸的瞬間，洶湧的火焰消失無蹤，只剩下純黑色的靈力漂浮在空中。
随着唐肖心念變化，幾股黑色靈力合而為一，頃刻收入識海的能量槽中，而就在這時，能量槽也開始變化——
本屬于雷電之力和靈力的兩瓣，緩緩化為陰陽兩級的盤狀，兩道顏色不同的“小魚”盤桓其中，一道為白，是已經被唐肖熟練使用的靈力，另一道為黑，正是剛剛誕生的黑色靈力。而銀色電流閃爍的雷電之力，被分置為上下兩個小圓槽內，與黑白兩股能量相互轉化，源源不絕。
乍一看之下，竟和太極圖有幾分相似！
能量槽不會騙人，它自動變化成這樣，就代表此刻唐肖識海內已有三種不同的能量/異能，分別為雷電之力，靈力和黑色靈力。
唐肖試圖令靈力與黑色靈力相互轉化，轉化之後，那股濃稠的黑仿佛被稀釋了些許，露出暗紅底色。每如此淬煉一次，她就越發了然，對新能量的感應與控制也開始如呼吸般輕松自如。
直到把僅有不多的新能量全部淬煉一遍，唐肖眉心忽皺，一股劇痛從大腦中迸發，這是精神力已經枯竭的征兆，提醒着她不能再繼續下去，否則只會損害自身。
口中有些腥甜，唐肖抹去了嘴角一抹血跡，擡起頭，看見小光團期期艾艾貼在她身邊，看起來有點擔心。
【宿主，數據庫裏顯示，人類自殺的時候，常常會選擇劇烈消耗自己精神力的方法……】
唐肖：“……”
她無奈笑道：“我沒自殺的想法，你放心吧。”
正相反的是，她現在非常暢快，哪怕劇痛一次次劃過她的大腦，也不能阻礙她揚起的笑意。
只可惜今天不能繼續煉化剩餘的惡魔之種，看來只能改日繼續了。
離開識海之前，唐肖招來新異能。看着淺黑色的“靈力”環繞在自己身周，探頭探腦有親近之意，她沉吟片刻，“現在的模樣，只是承載你火焰的載體，看來本體并不是靈力狀态，而是火。”
“——那就叫你業火了。”
***
脫離識海，回到聯盟領域，唐肖才發現自己渾身都被汗水浸濕，一身涼意。
她先去浴室裏洗了個澡，才擦着頭發走出卧室，看見“戀人”正在開放式廚房裏切水果，每一刀下去，水果都精準地分一片下來，每片分毫不差。
他哼着小調，把切好的水果放進盤子裏，然後輕飄飄一揮手，把水果連盤子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唐肖：？？？
戀人這才看到唐肖出來，笑眯眯打招呼，“親愛的，你出來啦~”
唐肖：“你在幹什麽？”
戀人示意手裏的水果刀，笑着回答：“我在切水果玩啊，聽外面的人說切水果很有意思，我就玩了一下，果然很有意思呢~”
話音剛落，他又利落地把剛切好的水果盤扔進垃圾桶，發出清脆的破碎響聲。
真·只切水果玩玩。
如果不看結果，俊美的男人認真切水果的模樣還是很賞心悅目的……當然，還要忽略掉此起彼伏的門鈴聲。
唐肖：“門鈴聲響了多久？”
戀人以手指唇，眨了眨眼，“好像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我記不清了。”
唐肖：“……”
她走過去開門，與“戀人”擦肩而過的瞬間，低聲說道：“對于我們人類而言，切水果享受的是吃的過程，你恐怕忘記這一點了。”
刀刃微頓，男子的笑意也凝固在臉上。
打開門，表情嚴肅的瑪麗出現在門外，她的動作還保持着按門鈴的狀态，已經有幾分僵硬。
“哦，唐、肖，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瑪麗緩緩收回胳膊，一板一眼開口，說出和游戲裏那個NPC一模一樣的臺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肖察覺到瑪麗第一時間并不是看向自己，而是用銳利的目光在客廳內掃視了一圈……就像殺毒軟件察覺到異常，迅速掃描病毒一般。
或許是和系統洛二一起待久了，唐肖竟然能下意識将瑪麗的動作代入成一個“程序”的各種指令行為。
比如現在，對方按部就班說出恭喜的臺詞，就是殺毒程序并未找到病毒之後，臨時指令撤銷，由主程序操控，繼續把“唐肖”定為當下的第一指令。
說完這些臺詞，瑪麗就非常自來熟地在沙發上坐下，把手裏的文件放到茶幾上。
“唐、肖，鑒于你在抵抗末日時的英勇、表現，已經成為聯盟公認的救世主，NB公司向你發出邀請，簽下、這個合同，你就是NB公司的高級員工，享受優越、待遇。”
按照《無限末日》中的劇情，玩家原本就已經是NB公司的“員工”，雖然游戲背景沒給出是什麽職位，但想來也知道應該只是底層一個挂名名額。
“救世主”才是玩家真正會得到的身份。
唐肖拿起文件，從頭到尾掃過一遍，和之前了解的沒什麽出入，大抵就是玩家會有什麽什麽好處雲雲。
文件被放回去，唐肖興致缺缺：“我要是不加入NB公司，會有什麽後果？”
瑪麗也沒預料到唐肖會給出這樣的回答，她難得地露出疑惑的表情，眉毛擰起，不解地說：“唐、肖，你是說你不想加入NB公司？”
“沒有、這樣的先例。”她搖頭，再次把文件推到唐肖面前，“簽下文件，是對你最好的結果。”
唐肖卻剖析出另一種含義：“也就是說，即便我不加入NB公司，也不會有什麽後果，只是得不到他們給我的優越待遇而已。所以我拒絕簽署這份文件完全可行。”
瑪麗看向唐肖，她之前表現出的都是模式化的态度，仿佛一個只負責念臺詞和宣布壞消息的NPC，但這一眼，唐肖又忽然覺得她有點像個切實的人了。
唐肖想起聯盟辦事員曾說過，“瑪麗”隸屬于公約，是第一批被創造出來的智能生命體。
智能生命體，最初是從公約中誕生的，後來才被NB公司找到量産的方法，開始大範圍批發。
而第一批誕生的生命體，他們擁有強大的能力，瑪麗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不應該是現在這樣，說話磕磕巴巴，行為舉止僵硬死板，連思維都顯得有些緩慢的模樣。
唐肖敏銳地察覺到，與她剛剛進入游戲時相比，瑪麗行動更遲緩了，雖然面容依舊銳利嚴肅，但卻仿佛多了幾道歲月劃上的，不明顯的皺紋，整個人衰老下來。
瑪麗認真看了唐肖片刻，确認她真的不想加入NB公司後，搖了搖頭，“你會，後悔的。”
她翻開文件，把其中标紅的一條推到唐肖面前。上面赫然寫着，NB公司會給予救世主基礎的生命補助，幫助其祛除副本世界的輻射，延長生命。
瑪麗：“你連續進入兩次副本，受到輻射非常深，我能看到，你剩餘的生命、非常短暫。加入NB公司是最好的選擇，他們會給你更多的生命。”
唐肖卻問：“你能看到我身上的輻射程度？”
瑪麗怔了一下，點頭，随即取出一個手表大小的儀器，遞給唐肖：“如果你死亡，會是整個聯盟的損失。為此，我可以例外展示你剩餘的生命，希望你會改變想法。”
這次，她的态度少了點套路，倒是多了幾分真誠。唐肖沒猶豫就将儀器接過來，系在自己手腕上。
接觸皮膚的一瞬間，儀器屏幕像被什麽腐蝕了一樣，迅速由白色變為深紅色，并發出嘀嘀警報聲，一個紅色感嘆號在上面不停跳躍。
唐肖啧了一聲，“我現在仿佛一個移動輻射源。”
警報聲停止後，從小屏幕中彈射出一片光幕，上面依次出現幾行信息。
【姓名：唐肖】
【受輻射程度：重深度，極危】
【剩餘生命時間：24小時】
剩餘生命，24小時！
不知為何，看到最後一行信息時，唐肖竟然沒感覺到多少意外。
她只覺得很好笑。
“把人扔進副本世界，受到輻射後再拉出來說我能給你延長生命，這和先把人打個半死喂下毒藥，再說只要你給我幹活，我就給你解藥有什麽區別？”
“我不是聯盟領域的人，也不是你們的救世主，對給你們開疆拓土不感興趣，至于NB公司，如果你是在代表他們來找我，那你恐怕注定要白跑一場。怎麽下副本是我自己的事，并不隸屬于任何人。”
唐肖偏頭示意大門處，“請吧。”
對于已經通關新手副本的正式玩家，聯盟已經沒有什麽能威迫的手段了，瑪麗最終還是起身。
“我隸屬于、整個聯盟，從未代表過NB公司，只是對于所有玩家而言，NB公司是他們最好的選擇。讓救世主，盡可能活下去，為聯盟的未來創造更多可能，這是我的責任。”
“如果你堅持拒絕，那麽我只希望你能活得更久。”
瑪麗最後勸道：“聯盟中心城玩家大廳，可以用生命點購買輻射清除服務。如果……你能通關高級副本，成為高等玩家，彙聚在你身上的輻射會随着時間自動消失，這是你唯一能活下去的、方法。”
或許是因為生命點的難得是聯盟衆所周知的常識，瑪麗這時看向唐肖的目光，莫名有一種看待即将逝去之人的悲涼。
她打開門，離開房間前，留下最後一句話：
“你通關的、上一個新手副本已經結束，這次誕生了許多正式玩家，其中或許有你認識的人，去看看吧。”
唐肖：……我還沒死，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