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更）
聽完林苑的講述, 唐肖拿起一份食材, 遞到她面前, “我能再問林小姐一個問題嗎？”
林苑默默接過食物, 神情充滿疲憊，“你問。”
講述這個故事似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心力。
“林小姐上飛船以來，有沒有做噩夢？”
林苑猛地擡頭看她，又随即垂下雙眸，“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問？”
唐肖：“解決掉仇人後, 林小姐應該如釋重負才對。可你現在精神狀态卻很差, 說明這些天心事重重，來到飛船上以後, 應該連續做了好幾天噩夢了吧？”
林苑咬着唇, 輕輕點頭, “這些天……沒, 沒錯，不過是因為我太自責了, 如果不是我的軟弱, 事情也不會發展成這樣, 都是因為我, 我才是罪人……”
她神經敏感脆弱, 情緒一激動又要流淚, 吓得簡森連忙輕聲細語哄她, 畢竟一個紳士不能看着女士在自己面前流淚——盡管這位女士外表已經瘦得看不出人樣了。
瑪曼莉卻沒有這麽多同情心, 她挑眉一豎，疑惑地說：“奇怪，我們明明昨天才登上這艘飛船的，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天，你怎麽連續做好幾天噩夢的？”
林苑：“……”
林苑肩膀抽動，哭得更厲害了。
簡森反駁：“一位極度傷心的小姐，分不清時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一個有憐憫心的正常人，都不該如此苛責她。你應該多向唐小姐學習！”
唐·聖母·肖微微一笑：“既然林苑小姐這麽悲傷，那就快回去休息吧。”
話雖如此，她卻依舊始終全程細細觀察着林苑，也沒有放過在瑪曼莉提出問題時，林苑眼中閃過的一絲惶恐不安。
——時間範圍已經可以鎖定了。
接下來的簡森和瑪曼莉二人，唐肖就放水多了。這兩位一個聲情并茂講了段男主人公被慘遭抛棄的愛情，一個講了自己最愛的外婆離世的故事。
唐肖：“好好好，可以可以可以，你們說得都不錯，拿走吧。”
可以說是非常敷衍了！
大家都有了食物，氣氛頓時和諧許多，連那股籠罩在頭頂仿佛随時會爆發的詭異感都淡化不少。
唐肖感覺自己肩膀被戳了戳。
奧古指了指她空空如也的口袋：“食物，你，沒有。”
食物總共就分成六份，講述完悲慘故事的六人已經把東西全部拿走了，唐肖自己卻什麽都沒剩下。
她笑了笑，“我已經吃過東西了，不餓。”
黑倫薩面包的能量可不小，即便是以她的能量消耗，撐兩天也絕對沒問題。
但可不是每個人都和她一樣……正常人要一日三餐，星際人類也是如此。他們吃完了這頓，下頓卻不一定有。
就像矛盾哪怕淡化了，也還懸在那裏，随時都會再次爆發。
唐肖回到座位上，重啓了識海裏的系統。
洛二：【宿主，能量格快用光了。】
唐肖：【這個飛船上沒什麽小副本，等到了地球，找幾個小副本給你提供能量。】
系統的能源說起來其實很簡單，和大多數副本得以維持的原理本就是相通的。更何況裏世界許多副本都是NB公司棄之不用，扔下來的回收品。對于洛二這種權限的系統來說，完全可以當營養劑嚼吧嚼吧吃了。
洛二有點憂傷：【我現在等級太低了，一次不能吃太多。】
撿垃圾都不能盡情撿，太慘了。
唐肖：“沒關系，我到時候會再研究。”
安置完虛弱的系統，唐肖靠在座椅上，閉上雙眼。從外人的角度看和睡着了沒什麽區別。
睡着的唐肖，看起來沒有任何攻擊力與危險性。
……才怪。
唐肖：“現在可以來梳理副本的劇情線了。”
她沉浸入識海中和系統說話，圓乎乎的光團看起來好像就在她面前，伸手就能抱到。
洛二有些驚奇：【宿主居然可以做到這樣。】
許多玩家，哪怕知道有識海，有精神力的存在，也很難盡數開發或者運用。把整個意識沉入識海中，聽起來很簡單，實際操作起來非常困難，和修煉心神差不多。
但在宿主身上，這些階段的成長速度快得驚人，它甚至沒反應過來，唐肖就已經邁過了這些坎，不知不覺中就變得比之前更加強大了。
在唐肖這裏，一心一意是不存在的。就像明明一個異能已經很稀有很強大，她卻要凝練出第二種截然不同的靈力。前者淬煉精神，後者淬煉身體，恨不得把時間掰成分和秒，再将意念分成八份，一刻不停的突破。
唐肖：“……如果可以，我會在腦門上寫一個巨大的‘逼不得已’。”
如果有人也像她一樣，新手時期就被迫面對噩夢難度，也會被求生欲激發出這種潛力！
洛二很考究：【不，宿主，根據數據庫記載，您遇到過的Bug極其罕見，并且除了您之外，其他遇到過的玩家都已死亡。】
在副本世界，活下來從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只有成功者才能發言。
言歸正傳，唐肖正色道：“這一場破局的關鍵人物，就是林苑。”
“從我進入以來到現在，游客之間沖突不斷，但只有一次令我也覺得幾乎受到了影響。而那一場矛盾的中心，就在林苑身上。”
平心而論，飛船裏的游客，哪怕加上奧古，對她來說也沒什麽威脅。如果她真的動手，大可先把所有人打暈控制住，然後靜靜等待飛船到達地球，再解決主控室裏的危險。
但每次有這種想法時，直覺都會發出警告。
所有的分析和預感都指向一點：這艘飛船內不能出現紛争。
紛争最嚴重的後果是什麽？是游客之間互相動手。
游客是什麽？一群弱雞。
一群弱雞動手有什麽好怕的？
——但如果一旦沖突加劇，甚至發展到動手的程度後，游客就會不再是原本的游客呢？
唐肖：“不動手，一群普通人，動手了，就變成喪屍王？這是不可能的。在這個過程中間，肯定有什麽東西會發生改變，進而影響到所有人。”
“事态越失控，越嚴重，這種影響就會越劇烈，發展到最後，連我也會無法逃脫。”
一旦精神不受自己控制，離觸發死亡條件還會遠嗎？
這才是飛船內真正的危險所在！
唐肖：“洛二，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叫做伥鬼？”
洛二：【伥鬼在華夏古文化中，指被老虎吃掉的人，變成鬼魂後成為老虎的仆從，引誘其他生人繼續被老虎吃掉。由此衍生出一個詞叫做“為虎作伥”。】
唐肖：“沒錯，‘引誘’是伥鬼的關鍵詞。事實上，在我們文化裏面，絕大多數鬼怪都是以引誘的形式來殺人。例如畫皮，倩女。民間傳說的厲鬼也會利用幻象，誘使人自殺或者把人活活吓死，例如楚人美。它們的共同點都是要先影響，甚至控制人類的精神，這是它們殺人的契機。”
“為什麽要這樣？因為它們與人類是不同的能量體，就像是身處于兩種不同的磁場。又或者可以說，是人類固有磁場出現了變異，才會出現這些特殊的能量體。在正常情況下，它們是無法殺人的，但人類的精神力和它們的存在相通。只有通過影響人的精神，二者磁場頻率才會同步，在這一瞬間，兩個不同的世界重疊，屠殺就開始了。”
洛二：【宿主真博學！】
唐肖：“全是我瞎編的。”
智謀型玩家擅長分析，那非智謀型的玩家遇到需要動腦的副本，難道就沒有活路了嗎？不，她可以猜！
只要腦洞夠大，一直猜，總能猜到那個正确答案。
唐肖：“現在是劇情邏輯線複原時間。”
“這艘飛船原本只是一艘普通的，目的地為地球的旅游飛船。但中途遇到襲擊，一種與人類截然不同的能量體入侵了這艘飛船。該能量體或許并非生物，它的存在更像是一種磁場，會與星際人類的腦電波發生反應，簡單的說，它可以影響人類的精神，并催化負面情緒。同時可以通過負面情緒入侵人的大腦，使人産生變異。”
“為了保護旅客，飛船啓動了自我保護機制，關閉智能系統，甚至連光腦的信號都進行切斷，只為防止它通過這些渠道影響旅客。同時飛船關閉艙門，将所有能量體可能出現的地方都封鎖起來——盡管對此，所有人一無所知。”
“但是能量體已經擴散了，甚至已經影響到了旅客。這裏就出現了一個分歧點。”
唐肖用手指敲擊着膝蓋，“在能量體入侵，一直到我進入副本這段時間，飛船上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原來的‘唐肖’會留下這幾張紙條？”
“我更傾向于，在入侵能量的影響下，飛船裏已經發生了一場屠殺！”
……
對于這個副本，唐肖的做法一直是有來有往，撥亂反正。
游客們都害怕奧古？那就直接接觸，弄清奧古是什麽人。
副本背景隐晦不明？那就找遍全飛船，通過地毯式搜索來收集信息。
信息指向秘密？
那就讓所有人都為一個虛假的講述而撒謊！
——而他們用謊言隐瞞下的真相，就是最後的秘密。
唐肖現在手裏有三張紙條，第一張【殺我的人，是一個男人】，第二張寫【我殺的人，是一個女人】，第三張最暧昧不清，上面寫着【每個人都有秘密】。
這是個非常狡猾的表述，因為每個看到這條信息的人，都很容易陷入“每個人”的陷阱裏。
洛二：【按照該邏輯，宿主是如何躲避陷阱的呢？】
唐肖：“我又不是福爾摩斯，還想讓我一一給它找出所有人的秘密？做夢！”
作為一個非智謀型的玩家，她能找出一個來就不錯了！
提示是工具，活下去才是目的。玩家如果在開頭就折在提示上，後期只會撲騰得很慘。
——每個人都有秘密，但每個人的秘密都一樣重要嗎？
顯然并非如此。
林苑的秘密，最可怕，也是最重要的。
她對自己登上飛船前的人生經歷毫不隐瞞，但她依舊撒了謊，因為這不是她遇到過最痛苦，最可怕的事情。
在這艘飛船上，她親身經歷了另外一場！
唐肖将自己對劇情線的猜測，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講到結尾，連她自己都覺得腦洞開太大。
但聽起來驚悚的猜測，未必就不是真相。
在時間還沒被壓迫到最緊要關頭，即便猜錯了也有退路的情況下，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概率，有什麽理由不去賭？
唐肖感慨道：“這個副本之所以淪為裏世界，而不是升級為噩夢副本，可能就是因為太善良了，總喜歡給玩家選擇空間。”
選擇空間看似是陷阱，實際上卻相當于總會留一條生路。而真正的噩夢模式根本不會給玩家選擇機會，整個位面的劇情都在推着玩家往前走。
封閉空間？人際交互？不存在的，一條公路如海的喪屍，玩家只能玩命開車向前沖，稍有不慎就掉下懸崖。如果沒有新手副本的“複活福利”，困難模式及以上副本的死亡率絕對是一個難以想象的數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肖的靈識仿佛在這一剎那間感應到了一片難以名狀的虛無意識，從裏面傳達出不贊同的意念。
唐肖毫不露怯：“雖然實力上碰不到玩家的天花板，但經歷上遇到過倒黴的底線，在這方面，誰比我更有發言權？”
聽起來好有道理，那股意識猶豫了。
唐肖趁火打劫，不，趁熱打鐵：“面對玩家不能因其運氣不同而區別對待，應該一視同仁，如同秋風掃落葉般予以無情的打擊！事實上，對待任何本不應該存在這裏的事物都該如此——我倒黴是沒辦法選擇，但你要是能更強硬，也不至于混的比我還慘。”
那股意識動搖了！
洛二：【宿主？】
對話終止只在一瞬間，在副本時間裏秒針甚至只轉動了一下，唐肖就已經回過神來。
洛二敏銳察覺到了問題：【宿主，你剛剛好像在和其他人對話。我的數據庫記錄卻不完整。】
唐肖：“我也覺得。剛剛進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的狀态，找我的大概是世界意識什麽的存在吧。”
洛二：？？？
洛二：是它的運算核心落後了嗎，世界意識這種級別的存在，為什麽會被宿主輕描淡寫說出來？！
洛二：【……而且從理論上來說，副本世界是不存在世界意識的，只有世界意識碎片，而且玩家不可能承載它的力量。】
這就是系統存在的原因！NB公司開發出系統，來代替各個副本位面的世界意識，這才能使其為聯盟所用。
且不說世界意識是一個尚未被聯盟研究明白的悖論，僅僅對于能量量級而言，如果剛剛那一瞬間真的有世界意識降臨，那麽唐肖立即就會因承受不住跨維度的能量，瞬間爆體而亡。
別說世界意識，就算是系統主體現在還在，也不可能與唐肖的識海綁定。量級不同，是不能平等交流的。
唐肖微微挑眉：【是麽？可能是因為這是“裏副本”吧，所以什麽情況出現都不奇怪。】
洛二：【……等等，宿主，你是不是早就預料過，不，設想過這件事……】
唐肖否認三連：“說什麽呢，我從來沒想過，世界意識什麽的根本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什麽？你說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倒黴力量？不存在的。”
“我只是一個腦洞大開，習慣性亂猜，不喜歡逆來順受，又平平無奇的貧苦玩家罷遼。”
洛二：【……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