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大逃殺, 将所有人扔進同一個地圖裏，在限定時間裏逃離, 互相殘殺，直到最後只剩下一人, 才能成為幸存者生還。
但凡聽說過這個詞，又聽到自己可能面臨這種情況，都不可能開心得起來。
仇褐也變得面沉如水，目光閃過一絲狠戾。他沉聲說：“多謝提醒。”
唐肖一點都不意外，她早就看出, 仇褐雖然看起來是個智商長在肌肉上的老好人, 行動上卻雷厲風行殺伐果斷。他有自己的隊友和目标, 哪怕系統真的不幹人事，也不會因為變故而方寸大亂。
如果真的有大逃殺, 唐肖認為他定然是活到最後的人之一。
更何況……她所猜的只是一個極端情況。
唐肖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游戲, 是為了在最壞的情況發生時, 自己能有一搏之力。這也是因為她運氣一向不好, 連剛破産就被拉進氪金游戲這種倒黴事都能遇到，還能指望在首都基地輕輕松松等待通關這種好事？
但是……
“但若仔細研究游戲一直以來發布的任務和規則, 就會發現，它并不想置我們于死地, 甚至隐隐指出了一條明路。”
白淇說完這句話，在腦海裏打開了自己的稱號。他的頭頂立即浮現一陣綠光, 四個大字鮮明奪目：【希望先鋒】。
這綠光太過刺眼, 屋內不少玩家都被閃了一下。有人想了起來, “副隊，這不是你和隊長在一場劇情任務裏拿到的稱號嗎？”
白淇微笑：“沒錯，以希望二字命名的一系列劇情任務，是目前我們在游戲裏能且僅能找到的主線任務，而這個稱號……”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頂，“就是完成任務的獎勵。”
這個任務過程有些混亂，但主線很簡單，就是幫助首都基地的一個小股部隊擊退喪屍，并确保士兵折損不超過一半。很多玩家當時剛剛被仇褐打服，懷着抱大腿的心思加入仇褐的隊伍，也同樣跟在屁股後面參與了這個任務。
當時喪屍并不多，任務難度很低，大家也沒把這當回事。可誰知道回基地的路上，軍隊負責人忽然當場變異，還變成了比普通感染者更高一級的肥胖感染者，輕而易舉便從內部撕碎了他們建立起的防線。衆人一時不察，猝不及防下損失了好幾個玩家，戰鬥吸引了更多的喪屍，很快便彙聚成一小股屍潮圍聚過來，甚至最後連變異體都被吸引了過來，簡單的任務變得危機四伏，驚險無比。
玩家們腹背受敵，他們大多來自和平環境，親身面對群屍環繞的可怕場面，不腿軟就已經很不錯了。當即便有許多人突圍逃跑，不願再繼續這個任務。
但風口浪尖之時，隊長仇褐卻态度果決地決定繼續任務，他給了剩下的玩家選擇，願意走的可以帶着武器離開，但以後也絕不可能再加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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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經過一場慘戰，他們終于成功到達基地，也順勢成為了受到軍方認可的平民“英雄”。包括仇褐、艾娅、鄭五在內的好幾名隊員在這次戰鬥中得到突破，但最終獲得“希望先鋒”稱號的，卻只有仇褐和白淇。
白淇的聲音使衆人從回憶中脫離出來，他淡淡地說：“這個稱號在不同人的身上，會呈現出不同的效果……對于我來說，它的效果是預知。”
這是他第一次說出這件事，屋內立即有不少人倒吸一口氣，就連心事重重的玩家都猛地驚醒，看向白淇。
預知未來！
如果身為團隊智囊的白淇早就可以預知未來，那他之前為了獲得“大勢”所做的一切布局，就都是建立在能夠預知未來的基礎上，有了這個大殺器，在面對其他玩家乃至劇情時，他們豈不是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興奮還不到一秒，下一刻，白淇的聲音又清清楚楚進入衆人耳中：“它确實給了我一些額外的信息，但信息只是信息，它本身沒有任何作用。只有人為對其作出判斷并行動，它才有用。”
“今天我發現，當初我的某些判斷，或許是錯誤的。”
這下衆人不僅是倒吸氣，心理承受能力不強的甚至想昏厥過去了。
白淇是隊伍的智囊，他的謀劃令玩家在基地裏混得如魚得水，時不時再跟随軍隊出去收割積分，比之前朝不保夕要好了不知多少倍。隊伍裏的大部分玩家都對他極其信任，同時也清楚他有多聰明就有多驕傲，臉上笑得溫和，但得罪他的後果比得罪隊長還慘。
能讓他在衆目睽睽下親口承認自己的錯誤，那得是多嚴重的錯誤？
短短十幾分鐘內經歷好幾次大起大落，鋼鐵心來了也受不住。求求一刀給他們個痛快吧！
把隊友們都搞到手捧胸口一臉脆弱，白淇才慢條斯理地給出結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游戲給出的生機，大概就是希望系列的主線任務了。它們不僅包含了給玩家的獎勵道具，還有通關的方法。比如因為這個任務，我們提前來了首都基地并占據大勢。你們沒發現，現在有越來越多的玩家從華夏各地趕來這裏嗎？”
“所謂的殺玩家獲得積分的規則，一方面是促進我們的分化和成長，另一方面也是煙霧彈。它讓我們在無休止的內耗中疲于奔命，又因輕視游戲的主線劇情和自欺欺人的逃避而錯過線索……這樣到最後，當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意識到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了。”
話音落下，白淇卻不再繼續說下去。他站起身，半張臉沒入光影交錯的暗面，“隊長應該已經回來了，我去接他們。至于你們……現在可以決定要不要留下了。和來基地前一樣，想走的，随時可以離開，我不再要求你們為隊伍付出，你們有絕對的自由支配接下來的游戲時間——直到結束。”
“而選擇留下的，現在開始做好最差的準備吧。”
從仇褐發出求救援信號到基地部隊趕過來，總共不超過十五分鐘。看着天上的直升機，被包圍的二人乖乖舉手等待檢查，仿佛剛才手撕變異體的狠人是假的。
确認兩人并未被感染，甚至身上沒有任何明顯傷口後，兩人被帶上了直升機，而包括馮上校在內的其他昏迷人員則被運輸車帶回去。負責接人的軍人們沒問他們什麽，唐肖也不說話，靜靜看着基地巍峨的鋼鐵大門越來越近，她的心也越來越靜。
布局謀略什麽的，她不擅長。糾集玩家組隊當老大這種路線，系統估計也不會讓她如願。自從進游戲開始，她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刷副本刷怪，遇到陳光胖周他們之後，是在他們的圍觀下一人刷怪。
她只想做一個不學無術的有錢人，卻被迫成為又非又窮的零氪玩家。
她對成為所謂的積分榜第一毫無興趣，卻被迫天天上系統通報，成為許多玩家的眼中釘。
但凡她經歷的副本，難度要麽是噩夢級別，要麽是地獄級別，要麽是無解的bug級別，次次險死還生，卻誤打誤撞在一次次的身體極限中突破，甚至這次一波帶走巨型變異體的大招，她當初也只敢在腦海裏想想而已，今天能成功使用出來的時候，連她本人都受到了震撼。
在仇褐眼裏她雲淡風輕地一擡手就收回了靈力球，但其實唐肖當時半個身體都被卸掉，臉部神經無法調動，更別提做出表情了。
唐肖無聲地嘆了口氣，在聊天框裏對客服說：
“我變窮了，也變強了。”
客服：“……”
#今天也是不想和服務對象說話的一天呢#
但它注定不能如願以償，相比起想事情，唐肖更喜歡搞事情。她一副閉眼休息的模樣，腦海裏卻在不斷打字。
[小客服，有什麽在游戲裏賺錢的方法嗎？任何方法都行。]
客服：[積分獲取方式有三種，其一：玩家可以擊殺其他玩家，得到對方積分的五分之一……]
唐肖打斷了它：[我問的是錢，游戲幣，可以在系統商城買東西，複活點買命的那種！]
客服沉默了一會兒，有點幸災樂禍地回答：[很抱歉，本副本中玩家無法通過任何非充值方式獲得游戲幣。]
唐肖在意識裏瞪聊天框，一直看到客服都有些心虛，才冷不丁地問：[什麽叫非充值方式？]
客服松了口氣，趕緊說：[非充值方式包括并不限于：玩家間轉讓、特殊副本獎勵、賞金任務、抽獎……！！]
客服說到一半才發現不對勁，可是發出去的話不能撤回，只等來了唐肖勾起唇角的一句：[謝謝啊。]
又被套路了！！！
客服像個霜打的白蘿蔔，呆坐原地垂頭喪氣，為被唐肖利用字眼騙到信息而頹廢不已。
在這個副本裏不能用這些方式賺錢，那是不是說明，回到諾亞聯盟後或是在其他副本裏就可以了？唐肖仿佛看到了未來白手
起家自力更生最後脫貧攻堅的場景，頓時覺得人生有望，動力十足，連空氣都充滿了自由的香甜。
她心情大好，得了陽光還要燦爛：[這些信息游戲規則不允許客服透漏給玩家嗎？]
客服：[……不是。]
唐肖：[那我怎麽發現，你好像很不希望我知道這些？你是不是讨厭我？]
客服：[……沒有這回事。]
唐肖：[那你就是因為我沒充錢而針對我！]
客服：[客服對所有玩家一視同仁。]
唐肖：[我們可是有友誼的小火苗！系統都證明我是客服的好朋友，你居然把我和其他玩家一視同仁？]
客服：[……]
唐肖：[呵。]
沉默了足足十秒，痛定思痛的客服終于向黑|惡勢力屈服了，像小炮筒一樣叭叭叭發射了一大堆話，頓時填滿了整個聊天界面。
唐肖粗略掃了一下，裏面不僅寫了各種通過“非充值方式”賺取游戲幣脫貧致富的渠道，還詳細寫了許多注意事項。除此之外還有這個世界已經發布的各種規則，客服甚至整理了從游戲開始到現在系統發過的所有通知，堪稱事無巨細十分貼心。
然後它就飛速下線，裝作自己是一只不會說話的白蘿蔔，默默流淚。
……
等唐肖把一整頁的規則看完，基地也到了。她和仇褐走下直升機，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
白淇一團和氣的娃娃臉上依舊挂着春風般和熙的微笑，仇褐則爽朗地大笑幾聲，伸出手去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沒事！”
娃娃臉軍師看都沒看自家隊長一眼，直接走向唐肖，聲音穩健聽不出情緒：“唐小姐，多謝你的提醒。我一直自負聰明，卻被小格局誤導，連如此簡單的局面都看不清楚，真是慚愧。這次是我輸了，作為回報，如果以後有緣再見，如果唐小姐處于困境，在不損害我方利益的情況下，我也會無償給唐小姐一個提示。”
唐肖：“……謝謝？”
仇褐：“？？”
他撓了撓頭，“我好像才是你的隊長吧，你都不關心我一下？”
白淇這才看向他，神情冷漠，“好，那一會兒你就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麽在不經告知的情況下私自帶隊出基地，罔顧自己的影響力并引起隊伍恐慌了，隊長。”
在加重了語氣的隊長二字下，唐肖仿佛看到将近一米九的仇褐微微瑟縮了一下，從自信得意瞬間變成愁眉苦臉，仿佛看到了自己做檢讨的命運。
而身為剛剛才并肩作戰的臨時戰友，唐肖不僅不同情，甚至還想笑。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人群中慢慢走出一個光頭，陳光一邊挂着水一邊被鄒一多扶着走過來，臉色比鍋底還黑：“你是存心想死在我前頭嗎？”
鄒一多因過度熬夜而泛起的黑眼圈也皺成一團，凄凄哀哀地喊：“肖姐！”
唐肖：“……”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好在大家都有事要忙，鬧劇沒持續多久。仇褐與白淇去了軍部，唐肖先送陳光回了醫院，又和鄒一多一同來到研究院，正好趕上李教授與方老為一個決定争執不已。
“來來來小鄒，”李教授見到他們立即招手，語氣仿佛可算找到人評理的小孩：“你是老關最喜歡的學生，你來說說，我們兩個人誰更有道理？”
方老瞥了他們一眼，沉穩道：“這還需要說麽，大部分變異體的感染中心都在頭部靠咽喉T區處，自然應該先采取那一處組織進行化驗。”
李教授搖頭反駁：“不不不，巨型變異體情況特殊，我認為應該先從顱前H區取樣本……”
鄒一多不敢說話，眼見兩個老教授又要争執起來，唐肖輕咳一聲，“二位教授，那個巨型變異體……因為特殊原因，完整身體已經不存在了，估摸着只剩一點碎肉，應該一時間分不清來自哪個部位。”
李教授、方老：“……”
鄒一多趁機帶唐肖脫身，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講述這兩天對摘星市感染資料研究的成果，眼下兩團淤黑更加生動了。
但說到最後，他還是嘆了口氣，低下頭，“肖姐，目前采集的樣本表示，病毒有再次變異的征兆，我們新研制出的半成品可能又要報廢了。”
研究院頂着的壓力非常人所能想象，所以有時甚至哪怕明知道做出的半成品疫苗注定要廢棄，也要不斷輸送新的成果。如果說軍隊是整個基地的安全保障，那研究院就是精神支柱，二者缺一不可。
唐肖看向霧蒙蒙的窗外，看見有薄霧化在玻璃上，忽然想起《無限末日》這款游戲公測的那一天，玩家們操縱着角色來到這個世界，那條空曠的街道上似乎也彌漫着大霧，阻礙着玩家的視野，也隐藏了濃霧中的危險與殺機。
那一天是2020年7月27日，游戲中的時間也是7月27日，正是今天。
時至此刻她才恍然開始思索，這場大霧，象征的是開始，還是結束？
——她果然不适合思考這種富有哲理性的問題。唐肖移開目光，聲音清澈：“還活着的人，既是疫苗，也是解藥。只要人還在，希望就在。”
鄒一多嘴角咧起，揚起一個真心的笑容，唐肖的聲音不像心理醫生那麽溫柔，那麽善解人意，可就是有種莫名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只要在她身邊，就倍有安全感。
7月27日，下午兩點十五分，系統準時全體通告。
【第二次補給開啓條件：單人或組隊擊殺巨型變異體，玩家對變異體傷害不得少于百分之十。】
【所有開啓補給的玩家将獲得一份提示，可憑借提示完成最終任務，通關離開本副本世界。】
【從7月27日14點15分整開始，同陣營玩家互相擊殺将不改變積分，擊殺對方陣營玩家将獲得被擊敗玩家的全部積分。】
【積分榜前一百名玩家，每天零點整可獲得一次低級補給。】
【積分體系調整：每擊殺一只感染者，玩家獲得10積分；擊殺一只肥胖感染者，玩家獲得50積分；擊殺一只普通變異體，玩家獲得500積分；擊殺一只蜘蛛變異體/觸手變異體/飛行變異體，玩家獲得2000積分；擊殺一只巨型變異體，玩家獲得10000積分】
【擊殺病毒變異體最終形态，可直接通關游戲，并獲得特殊獎勵。】
一條條規則通過毫無起伏的機械音發布出來，直到最後，系統罕見地沉默了幾秒。
【當所有複活點全部淪陷，尚未通關的玩家将失去複活機會，則開啓全地圖逃殺模式】
【逃殺模式下，只有十名玩家可以成為幸存者，被傳送脫離副本世界。其餘所有失敗玩家将被抹殺。】
機械音又重複了一遍：
【逃殺模式下，只有十名玩家可以成為幸存者……其餘所有失敗玩家将被抹殺。】
最後，它說：
【請全體玩家積極游戲，努力通關！】
空氣好像陡然變得安靜起來。
居民們依舊在慶祝節日，街上熱熱鬧鬧的，只是這份熱鬧從一部分人身上脫離，被濃霧吹散了。
躁動、肅殺、沉默、不安、恐慌。
只有鐘表轉動的聲音，忽然變得格外清晰。
7月27日14時15分，系統宣布新的規則。
15時30分，系統通知，第六個複活點淪陷。
16時25分，首都基地研究院得出結論：病毒再次變異，現有疫苗全部停用。
17時整，軍部正式發布志願軍征召令。與此同時，唐肖、張向遠、白淇等人，成為第一批志願軍成員，負責參與清理基地附近感染者的特殊任務。
18時30分，第一批南方玩家趕到首都基地。
20時整，基地解除封鎖令，南方玩家進入基地。
21時整，第二批玩家加入志願軍。
21時至23時，基地內居民出現小型鬥毆，很快得到控制，未造成人員傷亡。
随着氣氛在無數人的竊竊私語，混亂卻統一的行為、連續不斷的會面和交流中逐漸被推向緊繃的頂點，28日零點整，第一批專屬于積分榜前一百玩家的補給發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