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凡間（一）
平靜的時日總是過得很快, 然而只是一個月的工夫，便讓數年來一向冷冷清清的寒玉宮變得有點了活氣。
原本就連擺設間都透露着屋主人的冷淡無情，而如今……書房裏堆着一座小小的金山, 桌案上還落着幾根柔軟的白毛, 而池小柒本人，則是在書架上尋了個好地方，鋪上軟軟的墊子, 團在了書本之間。
一塵不染的寒玉宮有了生活的氣息，修養了一段時間恢複過來的小芸很是欣慰，只是每天都多了一項“捉迷藏”的任務——池小柒的“臨時據點”實在太多了, 還在不斷增加, 她那麽小小的一只，團在一個地方根本找不到。
“唔？”池小柒從窗臺上醒來, 陽光透過雕花窗棂在她身上映出一塊塊小格子, 她揉了揉眼睛, 伸了個懶腰。
暖暖的陽光照在她身上, 把毛都曬得蓬蓬松松的。其實池小柒天賦很好, 從前只是沒有壓力沒有動力, 而現在一個多月的時間，池小柒便能夠勉強掌控住體內的神力了, 至少變回人形不成問題, 只是相比之下，她還是更喜歡小狐貍的形态，可以自由自在地蹦上蹦下。
池小柒像往常一樣, 跳進了屋裏，開始四處溜達，順便尋找一下蕭玖華的蹤跡, 然而這一回，哪裏都找不到他。
又偷偷出門不告訴我了？池小柒鼓了鼓腮幫子，有點不開心。
不過，既然他不在，那就……池小柒掀開了蓋着小金山的錦緞，“咻”地一下，撲了上去，還蹭了蹭，啊嗚一口。
甜甜的，真好吃，而且其中的靈力柔和，也不會像之前仙宮的劫雲一樣吃了之後醉醺醺的。
然而，世間都有因果之說，修仙界尤為看重，沒過一會兒，蕭玖華便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個消息——凡間的精怪亂起來了。
“為什麽？”明明這麽多年都沒有過，最近也沒有發生什麽大事，怎麽突然會亂起來？池小柒很是不解。
“凡間的精怪修行，必須經歷三劫，最後一劫便是天雷。”蕭玖華看了一眼仙宮外的雲海，話沒有說透，意思是卻很明顯了。
池小柒：“……”
不、不會真是我想的那樣吧。撓頭.jpg
“是因為……劫雲被我吃了嗎？”池小柒弱弱地舉爪。
蕭玖華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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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小柒：“……”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添麻煩的！
“所以，我們要去凡間一趟。”蕭玖華不僅沒有怪她，甚至連提都沒有提一句，只是給出了解決方法。
“我們？”池小柒先是一愣，而後驚喜地擡頭，不管怎麽說，事情是因她而起的，理應她去解決，而蕭玖華的意思是說，要陪她一起去嗎？
“走吧。”蕭玖華不置可否，直接轉身往外走去。
池小柒瞬間又開心了起來，劫雲是天道的産物，會自行恢複到一個平衡上，如今只是因為“意外”暫時失衡，他們只需要去解決一點點小小的混亂便可以了，所以，這四舍五入就是出去旅游呀。
池小柒想起自己上一次去凡間，根本沒有玩幾天，便在仙山上遇見了蕭玖華、吞吃了萬年靈株，被抱回了仙宮，凡間究竟是什麽樣的，她還沒有完全見識過呢。
**
凡間的小鎮上熱鬧得很，街邊的小鋪吆喝着，人來人往。
池小柒和蕭玖華走在一起，雖說已經施了障眼法，讓他們看上去只是尋常富貴人家出來逛逛的公子小姐，卻依然惹人注目。
“妖氣最集中的便是這個小鎮了，可是好像并沒有什麽異常呀。”池小柒好奇地張望，眼前的一切都讓她眼花缭亂、目不暇接。
“精怪不會明目張膽地作惡，只是尚未修煉成妖的精怪混跡在凡人之間，依舊會給凡人的運數帶來影響。”蕭玖華目不斜視淡淡道。
“這樣啊。那要怎麽辦呢？”池小柒第一次處理這樣的事件，沒有一點經驗。
“既然是精怪，便會有與衆不同之處，等着就好。”
話音剛落，小鎮的西邊聚集起了一圈人，像是閑着去湊熱鬧，一邊看着，一邊還在點評着。
“啊，這一定就是精怪引起的‘異常’了！”池小柒眼睛一亮，扯了扯蕭玖華的衣袖，随着人流往那個方向走去。
蕭玖華遠遠地看了一眼，并沒有察覺到明顯的妖氣，卻還是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就算不一定是他們所要找的，讓她見識見識人間悲喜也不錯。
“讓開讓開，看什麽，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幾個身材魁梧的大漢驅趕着圍觀的人，眼神不耐煩，動作也挺粗魯，似乎沒少幹這種事。
圍觀的人誰都不想做這個出頭鳥，沒跟他們正面怼上，行動上卻不太配合，趕一次退後半步，不趕了又擠上來。
“不就是仗着家裏傍上了仙山裏的仙長嗎？作孽多了，老天有眼，這不報應就來了？”人群中有人小聲道。
池小柒循着聲音看過去，說話的人顯然是有經驗，說完便躲進了人群中，沒隔一會兒，又換了個地方，再說上一句，讓人抓都抓不到他。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不顧一切地行俠仗義，如此一邊保全自己，一邊不吐不快，已經算是很好了。
池小柒又望向被圍觀的中心，只見一個男子倒在地上，面色潮紅，雙手還是一副向下探去的動作，卻已經沒了生氣。
才看了一眼，池小柒還沒看出什麽呢，蕭玖華的手便忽然搭在了她的肩上，兩人瞬間便消失在了原地，來到了數十米之外的屋檐上。
池小柒：“……？”
蕭玖華沒有解釋，只是道：“別看了。”
池小柒聞言更是疑惑了，怎麽了？有什麽是自己不能看的嗎？
曜日忽然笑出了聲，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哈哈哈哈哈，他是?輕&吻&喵&喵&獨&家&整&理&想說，少兒不宜，小孩子不能看。”
“我才不是小孩子。而且，說起年齡，你應該比我小才對吧。”池小柒不服。
“咳咳，”曜日避開了年齡的話題，反問，“你不是小孩子？那你說說那個人是怎麽死的。”
池小柒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嘟哝道：“我、我沒看清。”
“啧，”曜日略勝一招，得意道，“是被狐貍精勾了魂去了。”
某種程度上算作是小狐妖的池小柒聞言還是不服：“我怎麽我們狐貍還有這種本事？”
曜日：“……”
這句話池小柒是脫口而出，蕭玖華也毫無防備地聽見了這一句，警告似的地瞥了池小柒身上的吊墜一眼，而後道：“的确是精怪所為，看他的模樣，十有八.九是狐貍所成的精怪。”
“诶？那、那我也可以勾魂嗎？”池小柒的重點卻偏在了另一個地方。
蕭玖華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曜日在蕭玖華的眼神警告下，也識相地沒再說話。
于是，在蕭玖華不知道的時候，池小柒陷入了深深的糾結——是不是因為我太弱了，才不會勾魂？QAQ我要去跟那只狐貍精請教請教。
**
既然發現了混跡在了人群之中的精怪，目标有了，下一步便是找到它。這可急不得，打草驚蛇的話很容易就會把人吓跑了。
于是，池小柒和蕭玖華先入住在了一處客棧裏，然後，蕭玖華被池小柒拽着衣袖，拉進了小鎮裏最繁華的酒樓裏。
“吃飽了才有力氣找人嘛。”池小柒一邊有理有據地說着，一邊把菜單上所有看上去很好吃的菜名都點了一遍，可惜演技不夠完美，舔舔嘴唇的動作暴露了她的內心。
蕭玖華也不戳穿她，由着她點了一桌的菜，以池小柒的本事，也不擔心吃不完浪費。
于是，接下來的一幕便永遠地印在了店員的腦海之中——衣着內斂奢華、身材嬌小的少女一盤接一盤，姿态優雅地、不間斷地、飛速地、把一桌的美味珍馐全都吃得一點不剩。
“啊這……”店員目瞪口呆，有點想替自家夫人問一句：您是如何保持身材的呢？
吃飽喝足的池小柒眼睛亮亮的，映着燈光燭火，姣好的容顏、長長的睫毛，讓人一眼便出了神、忘了憂。
還說不會勾魂，這要是會了，豈不是讓人甘願傾國傾城、奉上所有，只為她淺淺一笑。
“回去了。”蕭玖華斂了斂心神，注意到旁人下意識朝池小柒看過來，而後呆愣住的樣子，微微有些無奈。而話音落下，被池小柒無意識吸引住目光的人只覺得靈臺一淨，終于回過了神來。
再往那個方向看去，已經空無一人了。
天色已晚，這夜月明星稀，池小柒坐在屋裏，往窗外看。凡間的夜空很美，黑暗之中點綴着月色和星光，留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難怪人們都喜歡對月寄托相思，柔情缱绻。
這麽想着，一道小小的身影落在了對面的屋檐上，隔着一段距離，與池小柒遙遙相對。
“嗯？”池小柒定睛看去，似乎是一只雜毛的小狐貍。
凡間的城鎮裏，野貓野狗很多，野狐貍卻是沒有見過。池小柒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事，似乎就是一只小狐貍精做的。
那小狐貍眼裏的确有靈智，試探着看了池小柒一會兒，見她并無動作，便徑直跳了過來，輕巧地落在了池小柒面前的窗臺上。
皎潔的月光落在它身上，池小柒這才看清，這小狐貍的毛是紅白交雜的，眼睛細長，眼尾處一點紅，看上去妖冶十足。
“新來的？”紅毛小狐貍口吐人言，聲音壓得沉沉的。
“诶？”池小柒一愣，沒反應過來。
紅毛小狐貍見狀，皺了皺眉：“看上去這麽蠢，還跑來凡間？也不怕被發現，直接找人降了你。”
池小柒：“……”
怎麽好好說話還帶狐身攻擊的呢？QAQ
但是它這麽一說，池小柒倒是明白了過來，它們竟然還是“團體作案”，還把自己當做了誤入地盤的同類。
emmmmm好巧啊。剛剛還在想着怎麽找到它們，它們就主動來找自己了。
紅毛小狐貍見她沉默，以為是默認，又見她一副無害的樣子，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天道是怎麽回事，到了修為卻落不下天雷，以至于我們這些精怪落到如此境地。”
池小柒：“……”
池小柒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對不起”，而後問：“落不下天雷，休息休息養精蓄銳，等一段時間不就好了嗎？”
紅毛小狐貍斜了她一眼，或許是已經給她貼上了蠢蠢的标簽，對這個問題只是一嗤：“是啊，先到了修為的人等不到天雷，去不了妖界，後來的人也逐漸到了修為，怎麽辦？一起擠在一個山頭上？”
“……這倒是個問題。”池小柒恍然，而後發現了盲點，“所以你們是沒能搶過地盤，被趕出來的？”
紅毛小狐貍：“……”
會不會聊天？就算領會到了意思，也不用這麽一針見血吧？
“咳，”紅毛小狐貍清了清嗓子，掩飾被揭穿的尴尬，而後辯解道，“我們這是替天行道，讓那些為禍一方的惡人遭到報應。”
的确，聽那些圍觀的人的口吻，也像是在說那些人罪有應得。
“可是，這世間因果，并不是可以随意幹預的，”池小柒正了正神色，“他們作了惡，天道自會有因果落在他們身上，而若是你‘替天行道’，去‘懲治’惡人，又會有新的因果落在你的身上。”
“那要如何？看他們禍害一個兩個不夠，要等他們禍害完十個二十個，才有報應嗎？”紅毛小狐貍沒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眼眶赤紅，嘶聲道。
是啊，要如何做呢。池小柒也想不明白。置身事外之時倒還好，若是自己或是認識的人也被牽扯了進去，誰能保持淡定，等那個不知何時應下的因果呢？而且，即便因果報應在了惡人身上，他們所做的一切也已經無法挽回了，到底還是有無辜的人，被牽連其中，難以瞑目。
或許這便是凡間最無奈、最讓人難以釋懷的事了吧。
見池小柒沉默，紅毛小狐貍也冷靜了下來，望着身後的明月，冷冷而又決然道：“就算會有因果報應在我身上，我也甘願承受。”
而後目光又落在池小柒身上，這一次，不是看新來的後輩的目光，而是帶着無畏的決然：“所以，你是來制裁我們的？”
池小柒想了想，好像只說了讓他們來平息精怪混跡人間的事，并沒有說一定要處置制裁它們。池小柒心裏并不想為難它們，于是在紅毛小狐貍視死如歸的目光下，眨了眨眼：“你等下，我問一問哦。”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池小柒：你等下，我問一問哦。
視死如歸.紅毛小狐貍：？？？給個痛快行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