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庶女座次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方銘琛走到這裏,看到眼前的少女笑容可掬的樣子,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之前看到她坐在清敏郡主的馬後,迎風馳騁時露出的那抹璀璨至極的笑容。
然後就不由自主地往她這個方向行來,等到自己回過神時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是了,之前自己想要和她說什麽來着?
臨場忘詞的方銘琛略有些尴尬。只是這局面也容不得他保持緘默。是以英明神武的二皇子絞盡腦汁地,從自己那有限到可憐的和女孩子說話的經驗中匆匆忙忙扒拉了一個話題出來。
“雁……”他忽然覺得在外人面前管眼前的姑娘叫雁姐兒似有不妥,急忙臨時改口道:“賀相他很好,賀大姑娘不必挂慮。”說着,他點了點頭,又一臉高冷地趕在衆姑娘對他采取圍追堵截的攻勢之前回到既定路線上去了。
“雁姐姐,這位二皇子殿下是什麽意思?”黃玲月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不夠使,求助地看向賀疏雁。
賀疏雁心中也有些迷惑,難道這位二皇子大費周章大動幹戈地走到這裏來,就是為了和自己說一句完全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嗎?畢竟賀相、自己的父親現在情況如何,自己并沒有半分擔心啊!
那一邊,黃鴻遠倒沒有糾結這個問題。他只是匆匆掃了一眼附近幾輛車上因聽到二皇子駕到而匆忙趕下來的幾位姑娘們一眼,微微搖了搖頭。随即又仿佛劫後餘生般地慶幸道:“二皇子沒有發現我,那真是太好了。”
“我看二皇子殿下是根本沒有看見你吧,三哥。”黃玲月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黃鴻遠的慶幸。
她們卻不知道,離去的二皇子想到自己剛才究竟說了一句什麽話時,真是有一種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下來的沖動心情。真是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自己竟然說了這麽傻的一句話……
日後賀大姑娘若是問起來,總不能說是受賀相所托,特意前來報備平安的吧?!
更何況明明有那麽多的話題可以講,哪怕是安慰對方不用擔心大佛寺中的賞花宴,說自己此去剿匪,必定旗開得勝,絕對不會讓任何人驚擾她們,也好過剛才自己那句話一萬倍啊!
想到這裏,方銘琛幾乎恨不得勒住馬再折回去,重新把那句話說一遍。只是轉念想到自己差一點就逃不出來的香羅粉陣,卻不禁萬般糾結,兩個念頭相持不下。
“我說,殿下,您這是在做什麽?”成元白一把拉住方銘琛的缰繩,堪堪把他座下良駒正要一鼓作氣踏進道邊麥田的動作給制止住了。
被自己部下這麽一喊,方銘琛腦中的拉鋸戰總算是分出了勝負。冷靜和理智漸漸回到了他的腦海裏。
何況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再冒冒然折回去了,當下只好在心中暗嘆一聲,對成元白道:“無事,我們繼續。”說着便帶頭前行,只是心裏卻始終萦繞着此刻已經被抛在身後的那張笑容,以及自己剛做的蠢事,一時表情極為複雜。幸好是他帶頭,并無人能注意到。
就這樣衆人棄車而行,終于在午膳時分盡數進入了大佛寺。
大佛寺中禪房有限,是以除了公主外并無法安排每人都有單間。于是便将兩人一組,安排住進了雙人間。而恰好又是每三間房一個小院。
賀疏雁自然和賀淩韻住在了一起。黃玲月未免有些失望,但接下來的消息卻又讓她喜笑顏開。原來她與另一個姑娘的房間恰好和賀疏雁是在同一個院子裏。雖然不能住在一起,但到底也還算是鄰居,相去并不遠,黃玲月至此也萬分滿意了。
說話間,衆人便拿着簡單的包裹進了自己的禪房。這一次由于人數衆多。是以各位姑娘所帶的丫鬟侍女都被集中,統一安排在了寺中的雜役房裏,并規定晚間每間房只許一名侍女值夜。
賀淩韻堅持由她所帶來的侍女金盞值夜,賀疏雁遍也不與她相争,同意了這項提名。只轉手便趁賀淩韻不在時對黃玲月私語了幾句,小姑娘連連點頭,随後便安排了她的貼身侍女當晚守夜。
一盞茶功夫,衆人都安置好了。樓筱玉也正好派出了幾個婦人分頭通知衆人,午膳已準備妥當。小姑娘們便就說說笑笑地向齋堂走去。待到她們來到齋堂前面正好雲板也被敲響了。
衆人便魚貫入座。這一頓午膳因是她們到大佛寺中的第一頓飯,又是長途跋涉之後,是以安排的是清淡的素齋。而此行的重頭戲賞花宴卻是分于第一日晚間和第二日午間兩場舉行。
只是既然是坐下吃飯,這先後秩序就有了另一番說法。兩位公主自然是當仁不讓位于首座。以後排下的,卻是賀疏雁李玉嬌等人,無一不是公卿重臣家的嫡女。
而如賀淩韻這樣,雖說父親位高權重,但作為庶女也只能向後排,最多在庶女的排位中讓她占一個比較靠前的座位罷了。
這對于心思細膩敏感的賀淩韻來說,幾乎可以算是當衆羞辱了。然而她也并沒有什麽話好說,嫡嫡庶庶,向來如此。
只好忍羞含恨地滿臉通紅着向她的位置走去,然後忿忿入座。
比誰都了解自己這個庶妹心思的賀疏雁一直目送着她坐定,視線又在她周圍略略逡巡一番,這才收回目光。
李玉嬌在旁輕哼道。你還真是體貼妹妹呀?賀大姑娘。若如此不放心,為何不自己也坐過去呢?
賀疏雁聞言毫無煙火氣的向坐于自己下手的李玉嬌回眸微笑道:“李姑娘此言差矣。我縱然實在不放心舍妹,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這麽坐過去呀。不然我若過去了,李姑娘你又如何能在這裏自處呢?”
這言下之意倒是明白——如果連我都坐過去了,你這比我身份還低一級的,又還有什麽臉面繼續坐在這裏呢?——李玉嬌瞬間領教到了賀疏雁看似平和的語調溫文的說辭下隐藏着的鋒銳的利刃。一時被紮得毫無招架之力。
這種程度的交鋒,縱然是自己全面碾壓對手,賀疏雁也全然無半分勝利的欣喜之意。她只覺無聊,又不禁向賀淩韻所在的方向看了過去。
她倒并非是關切賀淩韻的緣故,而是想看一看這一場打着賞花玩樂的幌子,實則行的是為以太子為首的衆皇子和公主相看之事的賞花宴上,究竟邀請了多少位庶女,又都是來自哪些人家的。
是的。賀疏雁對此行樓筱玉還邀請了賀淩韻的用意十分不解。畢竟樓筱玉和賀淩韻兩人都與太子方銘絕關系匪淺,是以她一直警覺在心。
也因此,她在賀淩韻執意讓金盞值夜之時,表面上同意了她這麽做,轉身就拜托黃玲月讓她的侍女值夜時多多關照自己這邊。
此時她所見到前來赴宴的庶女人數約在七八名,也算是有相當比例了。只是這些人除了賀淩韻無一來自顯赫的家族。然而賀疏雁細看之下,倒是發現了幾張熟悉的面孔。
說是熟悉自然是她上一世見過。不僅她對那幾名庶女記憶猶新,更是對她們背後的家庭印象深刻。
她們中有的人家中妻妾和睦,嫡女庶女真正是親如手足;也有的人家中嫡母軟弱,雖為庶女之身,但卻張揚得能淩駕在嫡女之上。總而言之,都是些庶女盡管出風頭也不會被苛責招嫉恨的家庭之中。
賀疏雁垂下眼簾,手指漫無目的地在桌上輕輕叩響一輪。這個現象很有趣。到底是嫡系厲害的家庭雖然接到了發給庶女的帖子,但卻制止了她們前來呢,還是索性那樣的家庭就完全沒接到這發給庶女的帖子?
以樓筱玉日後為人的玲珑心思來看,這平白無故得罪人的事她多數不會做。畢竟你給了庶女相應的待遇之時,得罪的就是素來掌握着話語權的嫡系。
這種虧本買賣,賀疏雁相信樓筱玉絕對不會這麽做。
那麽她就應該只是給這種庶系能翻天的家庭發了帖子了?這麽做是為什麽呢?是為了替太子示好那些庶子女?還是……單純為了給賀淩韻打掩護,好使得她的出席不顯得那麽突兀和怪異?
賀疏雁心思電轉,表面上卻還是一派怡然自得地啜飲着面前的清茶。
随着入席的人越來越多,齋堂裏也不複往常的清靜,莺聲燕語喧鬧一片。都是十來歲的小姑娘,基本上也都是第一次離開父母長輩她陪同獨自在外過夜游玩,光這一點就已足夠使得她們興奮不已了,能像賀疏雁這樣冷然從容不溫不火的幾乎可以被稱作異類了。
可是事實上像賀疏雁這樣反應的人粗粗一數,倒也還有三四個。
一個是賀淩韻。她倒并非全然淡然,而是有一種與衆不同的亢奮在。雖然她百般掩飾,但作為曾和她朝夕共處的姐妹來說,賀疏雁又怎能分辨不出這個中獨特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