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順水推舟
“一是坊間傳言,若是說了小娃兒耳朵靈的很,便就不來了,二是畢竟還未曾有個結果,突然來說豈不是為祖母平添煩憂?而杜姨娘她自打生下韻姐兒之後,也有十數年未曾開懷了。母親本來想着借這個機會讓杜姨娘也一并調理調理的。是以孫女兒看呀,這解不解禁的,倒也沒什麽要緊。”
賀老太君本看着賀疏雁一未出閣的姑娘家于此事上插嘴,未免心有不悅。但聽了她的說話,不滿的情緒倒也不知不覺間消淡了不少。待得聽到尋訪名醫來做調理,更是不由暗中點頭。
江氏雖然詫異于賀疏雁說自己正四處延醫訪藥,但也明智地知道這個節骨眼上,自己自然是順着雁姐兒的話最為妥當。
當下,她便開口道:“确實如此,母親。實不相瞞,兒媳婦也為此事心焦得很。也曾和杜妹妹提起過此事,只奈何她似乎不信兒媳,倒是拒絕得徹底。”
“真是豈有此理。這等子孫大事豈容得她信是不信?真是小雞肚腸。”賀老太君怒道,只是眼神卻一直往江氏身上飄。
江氏自然知道老夫人這也是有些在指桑罵槐,一面表面上指責杜紫芊耍小性子,一面卻是在暗中敲打自己莫要弄些肮髒手段。
只是從來不曾如此行事的她也坦然得很,當下便道:“可不正如老夫人所言,子孫大事豈容輕忽。”
老夫人點了點頭,便又提及納妾一事道:“除此之外倒不如再納一個好生養的女子入門。”
賀疏雁笑着接口道:“祖母這麽說,可是有了人選?”
賀老太君從未覺得賀疏雁如此讨喜過,她贊賞地看了自己這大孫女一眼,點頭道:“南門邊楊柳胡同裏有個史大姑娘。她母親一共生了五個孩子,其中三子二女。她的姐姐嫁給了一個皮匠,又生了四個孩子,竟都是男丁。想來這史大姑娘,也是不差。”
賀疏雁略一思索,揚起笑容道:“祖母,雖說孫女兒一姑娘家并不應該在這件事上說什麽話,但是母親常說将來孫女兒若是出嫁了,這種情況也是避無可避的。是以,多少也教導了孫女兒一些。不如祖母聽聽孫女的說法?也好讓孫女從您這兒再學到些東西。”
這明晃晃一記馬屁拍得,賀老太君頓時有些飄飄然。她便也不去管一未出閣的女子讨論自家父親納不納妾之事有多不合禮教,只顧着點頭道:“雁姐兒,且把你的想法說來聽聽。”
賀疏雁微微一笑道:“聽祖母所言,這史家姑娘,倒确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只是父親畢竟位列公卿,在朝中也地位超然。也不知背後有多少人在等着。要麽等着看父親的笑話,要麽等着拿父親的短處,要麽等着借父親的東風。說是群敵環伺也不為過。”
“是以父親為官,素來小心謹慎,不肯給人拿一點把柄去。祖母所說的史大姑娘雖然聽起來卻是十分恰當的人選,只是孫女兒覺得我們還需謹慎再謹慎,莫要給父親拖了後腿才是。畢竟這政敵之間,從後院下手而扳倒官員的事歷來都一直層出不窮啊。”
賀老夫人一聽,這與自己兒子的前途官位息息相關,不由得也點頭道:“确實是這個理。雁姐兒,你想的很周到。”
賀疏雁柔柔地行了一個禮道:“謝祖母誇獎。那孫女可就繼續往下說了。近日裏并沒有來客,祖母房中的姐姐們也未曾出過府去。那這史大姑娘的消息,卻又是從何而來呢?孫女兒聽聞昨日杜姨娘娘家有人來訪,可是她與祖母說起史大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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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孫女就不明白了。若是杜家來人熟悉江南事倒也罷了,又怎會知道京城裏哪個胡同裏有這樣一個姑娘家?又是從哪裏得知這姑娘娘家母親和姐姐生養的子嗣情況呢?難不成,杜家早就想着要讓父親納妾,竟連這些事情都托人打聽清楚了嗎。”
賀老太君一開始聽到賀疏雁提起杜姨娘娘家來人之事,心中怫然不悅,正要開口斥責她肆意打聽長輩房中之事,卻冷不防聽見這個大孫女後面所說的話,心中不由陡然一驚。
誠如賀疏雁所說,這江南來的婆子又是怎麽知道這史家女眷的生養情況?
可若是說他們一早便派人在京中打聽這方面的消息……難道我賀家納不納妾,還要你們杜家來管嗎?
說到底,姨娘的親人可并非什麽正經姻親,若是連主家納妾之事都要管,是不是手伸的有點過長了?還是心中打着什麽不可告人的主意呢?
賀疏雁見賀老夫人面如凝霜,心知自己剛說的一番話,必然是起了作用。他自是知道不可能是杜家在江南便派人在京中打探着一切,唯有可能是洛文良在暗中留意并借着這“江南來的”婆子的口說出來。卻不知她越是想把自己摘出去,卻反而越是落得痕跡。
當下,她卻裝作剛剛靈機一動的樣子,撫掌道:“說起來倒也有可能說通。孫女兒記得杜姨娘不是有個什麽舅舅在京中有府邸嗎?莫不是他舅舅托人打聽了這一切,再轉告給那婆子與杜姨娘的?”
之所以這麽說,賀疏雁也是思量過的。在洛文良升官那當口,杜紫芊賀淩韻曾經借着他的因頭出來蹦噠了一下,随後又被父親毫不留情地再次重申了禁足的命令。
而反常的是,此後賀老太君也并不曾再度提起這件事。想來,只有可能是賀方在和賀老太君秘談的過程中曾經說過了什麽對洛文良不利的話,才能使得這勢利的老夫人主動斷絕了巴結洛文良的心思。那既然如此,老夫人對洛文良既有印象一定,賀疏雁自然覺得不妨拿來一用。
果然聽得此話後,老太君臉色劇變,手下甚至忍不住狠狠一拍桌子。賀疏雁裝作受了驚吓的樣子瑟縮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向賀老太君嗫嚅道:“祖母,可是雁姐兒說錯了什麽?”
“不,和雁姐兒沒有關系。”賀老太君穩了穩心神,強自笑着安慰賀疏雁道:“祖母只是想到了一些別的事。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賀老夫人一聲長嘆。
确實,她從賀疏雁的片言只語中發散開去,幾乎就認定了此事是洛文良背後安排謀劃的。再想到自己兒子曾經悻悻地和自己提及洛文良似乎與他相背而行,已越走越遠一事,不由便斷定洛文良別有陰謀,不禁怒從心起。
可兒媳婦和孫女還坐在眼前,賀老太君也不敢太過失态,只勉強道:“既如此,納妾之事便暫且不提。而過繼一事……”
她沉吟半響,想起這過繼與納妾都是那所謂的江南的婆子所說起的,并且杜姨娘還在旁邊大敲邊鼓,便忍不住搖了搖頭,道:“你們夫妻尚且年富力強,又有誰能說将來就一定不能有嫡子呢?你不用去理會這種事情,先把身子調養好了再說。”
江氏聞言擠出個略帶苦意的笑容,屈了屈膝道:“兒媳也是這麽想的。何況過繼也不是小事,先要在宗族中有合适人選才好,也是急不來的事。倒不如先讓兒媳請名醫過來好好調理調理……孩子總歸是老爺親生的才好。”
賀老太君聽江氏如此表态,也頗覺滿意地點了點頭,只是心中仍是被人擺了一道的郁結不解,便懶懶地端了茶道:“行,你們便去忙吧。讓我老婆子好好再休息休息。”
賀疏雁聽聞此話,便知今日這一坎算是邁過去了,只是江氏一日不誕下下嫡子,這柄利刃便一日不會從她的脖子邊上挪開。
想到此少女不由在心中暗暗嘆氣,若非自家父親賀方在朝中位高權重,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視着他,時刻等着拿他的任何一點把柄,賀老太君只怕早就以無後為名逼着自己母親下堂求去,再定娶新婦了吧。
江氏離了老夫人的院子,便掩着面一路越行越快。賀疏雁幾乎甩開步子一路小跑才勉強跟上。
她心知母親此時心中必定痛苦難忍,才會忍不住有如此失态的表現。只是她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又不敢出聲喚住自己的母親,只好跟着她的步子一路疾行回了中矩院。
留在院子裏的丫鬟們只聽見門上珠簾噼啪一聲脆響,再扭頭時才發現自家主母已然掩面奔了進來,直接進了裏屋,一頭撲在被褥上,便再不肯起來。
這突然變故太過罕見,以至于大小丫鬟們滿心驚詫,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賀疏雁尾随其後。入得門來,見一屋子人呆若木雞面面相觑,心中不由暗暗一嘆,把手将她們都攆了出去,只留下母親面前的兩個大丫鬟,悄聲委派她們各自去準備熱水面巾暖茶不提。
一時人都散盡,賀疏雁方才來到母親身邊,半蹲下身子攬着她的肩頭道:“娘親,今日真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