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如何保身
卻說賀疏雁在這邊芳心如小鹿亂撞,那一邊二皇子卻也正執着酒盞出神。
“二哥,二哥。”六皇子方銘睿喚了方銘琛幾聲,卻始終不見對方有所回應,大奇之下拿着酒杯便大搖大擺地晃到了對方面前。
“我說二哥,你這眼神直直的,到底在看什麽?”小少年伸手在方銘琛眼前晃了兩晃,成功地把對方因走神而略現渙散的眼神重新聚集到了一處。
“放下。”方銘琛回過神來,第一眼看見的卻是方銘睿手中的酒杯,不由肅了臉冷喝了一聲。
方銘睿連忙一仰脖,将杯中酒液一飲而盡,随即将杯子藏到身後,讨好地對着眼眸中冒出危險的火光來的方銘琛笑道:“二哥,是果子酒。甜的,一點都不醉人。”
方銘琛上下打量着自己這個幼弟,卻因是太後賜下的壽宴便不好再說什麽。
方銘睿卻得寸進尺,一屁股坐在方銘琛身邊,笑得精靈古怪:“二哥,你剛才在想什麽,說來給弟弟聽聽呀?”
“無事。”方銘琛并不為小少年的糖衣炮彈花言巧語所打動。他淡然瞥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便将眼神轉向別處去了。
“二哥。哥!”小少年不依不饒追着他問道:“看你剛才的樣子,倒比平日裏還柔和幾分,說,可是想着誰家姑娘了?”
這一句話問得,方銘琛差點嗆到酒水咳了出來。他取出帕子按了按嘴唇,冷冷瞪了小少年一眼。
方銘睿猶不怕死地嘻嘻笑着,繼續挑釁他二哥道:“看,二哥。你這反應,可是被弟弟我說中了?說吧,是誰家姑娘?可是那位……”
小少年話還未說完便被自己哥哥一個冷厲的眼神吓得把話憋了回去,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差點在大庭廣衆之下說漏了嘴。
只是為時已晚,除卻太子不在,旁邊的三四五三位皇子聞言都紛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道:“是嗎?二哥有心儀的姑娘了嗎?”
“二哥,你這不說可真是太不地道了。”
“二哥,你還準備藏着掖着到什麽時候呀?”
“說給弟弟們聽聽吧,二哥。也好讓弟弟給你掌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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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銘琛頓時黑了臉,又瞪了方銘睿一眼。小小少年卻早已捂着嘴笑嘻嘻地躲到了諸位哥哥背後,确保自己不會被二哥的怒氣所殃及池魚。
方銘琛也懶得回答另外三個弟弟的刨根問底。輕舒猿臂一把将小少年從人群後拎到了自己面前。
“大字練了?馬步蹲了?書背完了?”方銘琛冷着臉扔下三個問題,無視小少年頓時哭喪起來的臉,徑直拖着他便向瓊珶宮走去。邊走還邊道:“今日馬步多加半個時辰,石鎖多加五斤。”
“二哥!二哥饒命啊!二哥饒命!”小少年一路哀叫着遠去了。
剩下的三位皇子各自面面相觑。
“二哥這是要公報私仇了嗎?”方銘賢揣測道。
“我看二哥這是惱羞成怒了吧。”方銘昱往嘴裏塞了塊鴨脯,嚼吧嚼吧頗有滋味地說着。
五皇子方明澤與六皇子方銘睿年歲相當,胖乎乎的煞是可愛,卻是兄弟中最失落的一個。
他郁悶道:“若是二哥真有了心儀的女子,那是不是将來能看見二哥的時間就又少了許多呢。”
方銘賢與方銘昱對視一眼。兩人的眼神表現出同樣一個想法:到底是小孩子,竟然糾結的只是這種事情,對于他們來說,真正要提高注意的應該是方銘琛是不是真的動了心。
以及,他所看中的女子到底是哪一家的。
“三哥,你說六弟說的可是真的?二哥他确實是對什麽人上了心嗎?”四皇子方銘昱湊近方銘賢神神秘秘地問着。也不知他這問題是出于政治考量還是以他一貫的八卦天性。
“不好說。”方銘賢搖了搖頭,“你我兄弟皆知,二哥忙于政務軍務以及與方博士探讨學問之中,又哪裏來的時間去遇到什麽姑娘,并對她動心呢?
何況朝廷軍營國子監,哪裏也沒有女子的蹤跡啊。就算是要遇到姑娘,他又能從哪裏找到這樣的機會呢?”
“可六弟所說,卻又不能不在意。”方銘昱倒是認可了沒有時間和機會這樣的說法。蓋因二皇子每日裏的行動路線,只要是個有心人都不會不注意到。四皇子想了想,又提出另外一個可能:“沒準就是他在路上偶爾瞥見的呢?”
方銘賢笑了起來:“四弟,你這是風流才子俏佳人的話本看多了吧?現實中如你我兄弟,就算在路上見到什麽國色天香的女子,又怎麽可能輕易動心?更何況二哥素來冷靜自持,善于分析利弊,又怎麽可能會對那來歷不明的女子動心呢。”
“三哥言之有理。”方銘昱點頭道。心中卻早已将此事列入二級警戒清單。
畢竟方銘琛此時雖尚無與他兄弟相争之意,卻難保未來是否會有變化。且若那女子家世非比尋常,為方銘琛平添助力,也說不得就滋長了對方的野心。
更何況方銘琛也好,其他兄弟也好,他們的勢力增長一分便是己方勢力減少一分。此消彼長之下,勝負逆轉,也未可料。是以相關情況,事無大小都不可掉以輕心。
方銘賢其實也作如是之想,別看他言語中對方銘琛動心一事并不持肯定态度,然則心中所想卻并未因此而減少半分警惕。
方銘琛卻不管自己身後一幹兄弟們都作何想法。在他眼裏,對方警覺也好,不警覺也罷,與自己并無相幹。只是偶爾在想到那賀姑娘說的那句“願殿下,平安康泰福壽綿長。”時會略有恍惚。
賀家的雁姐兒此番所說之話另有深意,他應該是沒有料錯,而且那題外之意似乎也并非來自賀相,讓他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卻又不免産生了新的疑惑,那就是雁姐兒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
方銘琛并不認為自己數年前伸出的援手,雁姐兒在遺忘多年後一朝想起,就能決定因此事而傾力相謝。事實上就算雁姐兒真的會那麽做,賀相也絕不會允許,畢竟事關重大。
何況自己早已歇了奪嫡問鼎的心思——內無母妃相攜,外無世家相助,費盡心力才能佑得自己和小六能平順長至如今,早已堪稱是種奇跡。更大的野心與期望,他從來沒有想過。
自己對将來的展望是什麽樣的呢?方銘琛的思緒不由滑向更深遠處。小六的路子早已定下,便是如方博士一般,讀經研史,專攻文字。
如此人為地将他與朝堂風雲拉開距離,必也能保他一生平安了吧。
至于自己,雖因母妃早逝,在後宮也好朝堂也罷,都默默無聞形似透明。雖然此時尚好,若有朝一日太子做出什麽事而使得他一朝勢弱,那年歲相當的自己,只怕會被推出來做一杆槍。
或者即便太子風光如舊,自己也未必能逃開做一塊太子這柄刀之專屬磨刀石的下場。
被人當槍或磨刀石的下場必然不會好到哪裏去。方銘琛熟讀史書,自然心中有數。對他而言,這種情況便是要極力避免的。
思來想去,或許再過幾年便向父皇申請個軍職。戍邊也好,援疆也罷,縱然是要刀口舔血的讨生活,只怕也比在這裏每日心驚膽戰,無時無刻不提防着可能從四面八方飛來的明刀暗槍,一不小心就會跌入深淵死無葬身之地這樣的日子來得痛快。
所以對于雁姐兒所說之話,或許裝啞充楞當聽不懂才是上上之策吧。方銘琛心裏想着,慢慢搖了搖頭。
只是身為熱血男兒,少年意氣本就張狂,要讓他就此甘心退居二線沒于籍籍無名之中,方銘琛內心深處多少還是有些不甘。
只可惜造化注定如此,時運弄人,自己空有滿腹長才,一腔熱血,卻也只能落得個無從施展。
方銘睿一路哀叫不斷,卻見自己二哥并無半點回應,不由偷眼望去。卻見方銘琛兩道好看的劍眉微微皺了起來,心中不由暗驚。
要知道自己這個哥哥可從來不管什麽時候都是面不改色的,就算是父皇偏聽偏信,要責罰于他,他也不過是面無表情地領了罰。而兄弟之間他人惡語中傷他自己,這位哥哥可也是從來只當做過耳清風,雞鳴犬吠。
小少年只記得唯一的一次看到方銘琛皺眉那還是在七年前。當時自己年紀尚幼,按理來說應該不記得什麽事才對,只是那日方銘琛徹夜不歸,自己醒來時身邊無人,那種恐懼使得他對這一夜的事情印象深刻。
至于天亮之後滿頭滿身都是血的方銘琛被侍衛送回瓊珶宮,當時的模樣實在是駭人至極,把還是個奶娃娃的自己吓得大哭不已。
匆匆趕來的小太醫給自家二哥做了清洗傷口和包紮的工作之後便去煎藥。其時方銘琛早已昏迷不醒,只是在無意識中也不知他夢見了什麽,眉頭一直皺得死緊不肯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