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逃出生天
“雁姐兒記得……四公主要和雁姐兒玩,可是雁姐兒要去給太後請安,所以不能和她一起玩。然後五公主說雁姐兒沒規矩,要打雁姐兒,但是德順公公替雁姐兒挨了。
然後四皇子打了德順公公。德順公公一直在求饒,三皇子說都是雁姐兒害的,他要把雁姐兒趕出宮去。
可是雁姐兒還沒給太後娘娘請安呢,不能讓他趕出去,于是雁姐兒就跑,可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三皇子趕上來給雁姐兒喝了什麽東西,再醒過來就是在一個黑房子裏了,一個人也沒有。
雁姐兒又餓又怕,只想回家,就自己往外面走,卻還是不小心被絆了下,就……就跌到這裏來了。”小姑娘雖然有點懵,但是事情條理敘述倒是清楚得很。
小少年顯然也聽明白了來龍去脈,點頭叮囑道:“雁姐兒你聽好了,這些話,這件事,你千萬不要再對任何人說起。明白嗎?”
“不能說嗎?”小疏雁似乎不太明白個中彎彎繞。
“對,誰也不能說,雁姐兒你一定要記住我這句話,不然你和你爹爹都會有大麻煩的。”
“好吧……雁姐兒誰也不說。”小姑娘低下了頭,委屈道。
賀疏雁嘆了口氣,這事确實沒法說,顯然是宮裏的鳳子龍孫們聯手制造的,就算小疏雁沒忘記這些事,回頭和賀方說了,賀方又能怎麽辦?
向皇帝告狀?然後被所有涉事的皇子公主們記恨,被生育她們的妃嫔的家族針對?還是不告狀只自己隐忍下來?那說與不說又有什麽差異呢?
只是……這少年,應該就是二皇子吧……聽聞他母妃早逝,也并不得父親看重,所以由己及人,提的建議固然眼光犀利,正确異常,卻也把小疏雁向家人哭委屈的路也堵死了……只怕他也不知道,小孩子向父母哭委屈,然後被安慰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好,你在下面先歇歇,我活動下。”說着,那少年的輪廓忽然消失不見。
小疏雁在下面看不見上面景況,但是仍能聽見激烈的風聲,和少年均勻修長的呼吸聲,還有時不時的發力震地的聲音。
賀疏雁敏銳地反應過來——二皇子方銘琛,竟然是在這冷宮之中,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刻苦練習着武藝。
能聽到動靜就表示身邊有人,所以小疏雁并不驚慌,只是乖巧地在下面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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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大概半個時辰,上面的聲音漸漸消失,然後是少年桀桀靴音,徑直向井口走來。随即那張清冷而俊秀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臉再一次出現在洞口:“在下面沒害怕吧?”
“沒有呢。”小疏雁搖了搖頭,燦然笑了起來:“雁姐兒能聽見小哥哥在上面,所以不怕。”
那少年聞言短促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雖短暫,卻仿佛一柄光華熠熠的寶劍,斷雪切玉般鋒華盡顯。“有些很重要的事還沒做完,我要離開一下。雁姐兒,你信不信我?”
小疏雁聽到對方要離開,頓時有些慌了神,但是在少年的注視下,還是忍着眼淚點了點頭:“雁姐兒信小哥哥。”
“好,那你要相信我會回來的。最多半個時辰,我一定會回來陪你的。”那少年目光灼灼,坦然而認真。
“好。”小疏雁鼓起勇氣應承道。那少年這才放心地離去。
場景再度變化,月光已經徹底移出井口範圍了,井下一片深暗。那少年顯然還未回來,小疏雁卻已經倒在了井底。
賀疏雁仔細看去,卻見小丫頭眉頭緊皺,面色潮紅,整個人緊緊蜷在一起,嘴裏還語無倫次地嘀咕着什麽,顯然是這餐風露宿的,風寒入體而病倒了。
這時,井口傳來了奔跑的腳步聲,随即喘着氣的少年出現了。只是不知為什麽看起來十分模糊。他聲音裏罕見地帶上了焦急:“雁姐兒,你還好嗎?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雁姐兒?!”起初的呼喚并沒有得到下面人的回應,少年急切地又呼喚了幾聲。
小疏雁動了動,眼簾微微掀開,聲音虛弱:“小哥哥?”
與此同時,賀疏雁發現剛才少年模糊的形象瞬間清晰了起來。這才恍然原來她所見的都是小疏雁當年所見,她所聞的也都是小疏雁當年所聞。
之前小疏雁合着眼,只能從聲音上判斷是這樣的場景,所以雖然能看見大概,但細節一應缺失。
而此時小疏雁睜開了眼,一切都是她之所見,自然一切都清晰了起來。
少年也似乎聽出了下面人的不對勁,追問道:“你怎麽了?”
“雁姐兒……病了……好冷……好難受……”小疏雁哼哼地哭了起來。
“別哭,雁姐兒,我給你帶吃的和被子來了。”許是因為着急,少年的話明顯比先前多了,迫切地安慰她道。“你往旁邊讓讓,我把東西丢下來。”
聽到有吃的,小疏雁掙紮着坐了起來。接着,上面丢了個大包袱下來。
賀疏雁看得真切,那竟是一床被子,裹着一個水囊和幾塊幹巴巴的幹糧。
小疏雁在黑暗中摸索地解開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打開水囊就幹糧,裏面竟然灌的還是熱水,賀疏雁真忍不住在心裏贊賞了方銘琛的心細。
吃了喝了,人也暖和起來了,小疏雁恢複了點精神,倚着井壁擡頭笑道:“謝謝小哥哥,真的很好吃呢。”
上面那少年似乎有些尴尬,難得地摸了摸鼻子道:“都是些粗陋之物,雁姐兒不嫌棄才好。吃飽了就趕緊睡一會兒吧,養足了精神早上我想辦法弄你出來。”
“我睡不着……”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哼哼道,語音裏不自覺地帶了一絲撒嬌,“平日在家裏,雪鳶會給我講故事的。”
少年沉默了半晌,就在賀疏雁以為他不打算回應小姑娘的撒嬌時,他卻出人意料地開口道:“我不會講故事。不過我弟弟睡覺時,都是我背書給他聽的。要不,我也背書給你聽吧?”
說着,也不等小疏雁回答,便低聲背起書來,聲音琅琅:“關尹子曰,非有道不可言,非有道者,元無道之強右,故不可以言議也。經雲:唯莫能名,所以退天下之言是也,故雲非有道不可言也。”
賀疏雁訝然,這是……道藏啊!
若沒記錯的話,應是《文始真經注》。他居然還讀道藏?
這倒頗讓人驚訝。畢竟太後信佛,宮裏上下莫不投其所好。
何況一般對道教有興趣的,也不會讀到這麽艱深或者說,冷僻的文章。只是這道藏哄睡……
賀大姑娘不禁莞爾,二皇子殿下您真是特立獨行啊。
眼前場景再度變化,天已蒙蒙亮了。看來這漫漫長夜,總算是過去了。
小疏雁雖然吃了東西也蓋了被子,但是情況還是惡化了。那少年叫了好幾聲,才總算喚醒了小姑娘的些微神志。
“雁姐兒,我找到繩子了,這就丢給你,你抓住它,我拉你上來。”少年的聲音也有些模糊不清,賀疏雁知道這是因為小疏雁昏昏沉沉,聽不真切的關系。
“小哥哥……”小疏雁的手伸出來往虛空抓了幾下,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這……”少年大概也沒想到如此情景,一時愕然。
然後他把繩子一頭也不知道系在什麽地方,然後一股腦兒扔到井下,随後順着井壁,就這麽攀援而下。
小疏雁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的,正是少年輕巧敏捷,靈活似猿的身影,轉瞬就落在了她身邊。
“好了,勾緊我的脖子,我背你上去。”少年脫下外衫,三兩下把小疏雁兜住負在背上,兩頭往腰間一系,緊緊打了個結。仿佛本能般,小姑娘乖巧地伏在少年還顯得有些單薄的背上,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背了個人再往上爬,難度似乎有些大,就算有繩子做輔助,可井壁上也爬滿了滑膩的青苔。
少年艱難無比地向上攀爬着,腳底打滑了好幾次。甚至有一次手上抓着的石塊松脫,整個人向下滑落了丈餘,直到他的手指硬生生摳進石縫了,連指甲都裂開了,鮮血長流,疼到鑽心才堪堪止住下滑的趨勢。
好在,幾經周折,兩人總算是出得井來。
小疏雁才被放到地上,就拉着少年受傷的手哭得傷心,邊哭還不忘邊安慰他:“很疼吧,小哥哥。雁姐兒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少年卻俶爾抽回了手,聲音裏透出一絲僵硬和不自然,道:“沒事,雁姐兒,已經不疼了。”
說着,他往牆邊走去,道:“景陽宮的門不知何故上了鎖,我們沒法從門出去。只能翻牆了。”
小疏雁被轉移了注意力,看向景陽宮高大的宮牆……賀疏雁也看了看那個高度,再看看小疏雁……嗯,果然很有難度。
那少年挑了個破損嚴重的牆體,靠着站住了,向小疏雁招手道:“雁姐兒,來。你騎到我肩膀上,然後我扶着你,你再站起來,應該就能夠到上面了。”
賀疏雁驚訝了,要知道小疏雁雖然調皮,但在江氏的教育下,可是連歪脖子樹都沒爬過的。這會兒要踩着人的肩膀爬牆……自己小時候真的是這樣逃出生天的嗎?!
實在難以想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