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誇獎
第18章 誇獎
◎沒想到,他也有被誇得昏了頭的一天。◎
“藥來了。”
端着還冒着熱氣的藥,桑晚非把碗遞給榻上男子。
來回拿藥的功夫,受不得髒的顧栖儒已經又換了身白似霜雪的祥雲銀紋錦衣,越發襯得人非凡中物,萬千烏絲曳于後方,飄飄渺渺得跟要即将乘風遠去一般。
“剛濯浴換衣了,現無力服藥。”
顧栖儒虛靠在背枕上,未合得齊整的衣領袒露了小半截白得晃眼的鎖骨。
桑晚非瞅了眼那反常的領口,又擡起視線瞅了眼他那一臉淡定頗為正常的表情。
這人不是最重穿束禮儀的嗎?平時在家裏都穿得規規整整的,現在是……
難道真的虛弱得連領子都整不齊活了?
她收回伸出的手,一屁股坐到了床邊,很爽快地說道:“那我喂你吧。”
舀起一勺涼了涼,就把藍蓮蒂柄瓷勺直接怼到了他的唇邊。
唇瓣微張,顧栖儒文雅地含住了勺邊,順着傾過來的力下颚輕擡,喉結一滑,就眉目不變地飲了下去。
不知道為什麽,喝個藥,空氣間突然有些燥了。
“真是苦澀啊。”男人輕輕眨了眨鴉羽,總算像是有了感知一般蹙起了眉,看着她抱怨道。
桑晚非沉默了——你之前喝藥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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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一勺一勺眉都不皺一下,跟喝水一樣喝完一整碗中藥的?
見他眼都不眨地望着自己,桑晚非有點不好意思再說“忍一忍一口氣灌下去就行了”這種話。
她猶豫地攪了攪這幾乎沒怎麽動過的一碗藥,說道:“這……良藥苦口利于病,要不給你來點蜜餞?”
愧疚有時候真是柄好用趁手的刀。
顧栖儒萬分了解,若是以前這情況,她肯定就會給他來一句“忍一忍灌下去”這類的話,現在倒是願意好聲好氣哄着他了。
不得不說,最了解桑晚非的,莫過于顧栖儒了。
“無需蜜餞。”
垂眼看着桑晚非的衣角與他的衣袂相疊,就像是随口一提,顧栖儒聲音溫和且輕淡地問了句:“夫人可覺得,那魏複年紀輕又翩翩君子,比之當年魏瑜也是毫不相讓的?”
“确實……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沒有意識到暗裏驟起的波動,桑晚非托着碗想了想,點點頭表示同意,這魏複确實一看就是魏瑜之子,長得像,氣質也像。
認真思考的桑晚非眼神掃到碗裏烏漆麻黑的中藥,突然意識到不對,話題怎麽又轉到魏氏身上去了?
她一頓,福至心靈,突然明白了顧栖儒要給她挖的語言淺坑了。
但關鍵是,話已出口,都已經掉進去了……
相不相讓都是死局,這讓人怎麽走啊?
“但說到底,都不及當年子珩公子來得驚豔。”
神情認真,像是陷入回憶,說出的話感覺都是認真比較過得出的結論。
桑晚非覺得自己穩極了,表情滿分,語氣滿分,動作滿分。
……一陣寂靜……
诶?為啥子沒得反應?
瞥了眼不作聲的顧栖儒,看不出什麽結果,在心裏短暫掙紮了下,選擇了繼續添火,“真的,顧栖儒,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就覺得驚為天人。”
她沒忍住,又含糊不清地補了幾句:“雖然你當時衣冠不整剛從浴桶裏起身,并且遮擋得極快,我什麽都沒看到,還冤枉地被整了一通。”
“你不知道當時京裏那些男男女女為了你能有多瘋狂!”
桑晚非換了個坐姿,跟他講那件讓她現在都記憶深刻的事,“就那天我撞見你洗澡後,剛翻出牆去,就被一個鬼鬼祟祟的女子給攔住了。我當時還以為被安平文的人發現了呢,吓得我就要劈手砍暈她。”
她一臉平靜地問他:“結果她給我來了句什麽,你知道嗎?”
“我到現在都記得,她問我是不是偷到了你的洗澡水?”
桑晚非哭笑不得,“我第一次知道,竟然還有想來偷你洗澡水的!”
被這麽多千奇百怪之法觊觎,怪不得顧府裏面警備極嚴,也怪不得顧栖儒當時看見她出現在府裏會那麽驚訝了。
“你看,沒人能抵得住子珩的魅力。”桑晚非面色嚴肅地強調了句,“沒有人!”
完美點題,首尾呼應。
桑晚非默默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
被她翻來覆去地誇了一遍,顧栖儒的眉眼明顯柔和了下來,該有的不該有的棱角都被軟化了。
“繼續喝藥不?”
摸了摸碗壁,溫的,還能用。
沒說好沒說不好,但顧栖儒還是乖巧地順着意飲了一勺接一勺。
苦到脾肺腎都想皺縮的藥,喝的人沒什麽感覺,喂的人反倒出了問題。
實在是因為她在廚房等熬新藥的功夫,吃了整整一碟玫瑰糕,肚子被撐飽了。
現在每動一下盛起一勺,她就要被這飄起的藥味荼毒一番。
有些挨不住這味道就激得人想吐的藥,桑晚非只想趕緊把這藥給喂完。
透露着焦急的動作,在顧栖儒的眼裏,就換了個意味了。
拿帕子掖了掖被勺子偏了些以至被沾到藥漬的唇角,他掀起眼睫定定看着她問道: “夫人可是嫌麻煩了?”
在全身心抵抗這翻湧起的反胃感覺的桑晚非聽到這話,下意識回道:“是挺麻煩的……”
還沒等到顧栖儒再說話,她連忙先發制人:“但我不嫌你麻煩。”
“真的。”
……
從心底升起的細密隐約的甜,到眼底成了碎碎的笑意,随着眼尾翹起的弧度悄悄漾了出來。
總算,最後一口下去了,看着空了的碗,桑晚非有了種功成身就的感覺。
看着屁颠屁颠跑出去送碗的身影,顧栖儒慢條斯理地把漱口清茶放到了一邊,随後斂睫低低嘆了口氣,“唉,被帶跑了。”
她剛剛誇得他心魂翩跹的,讓他都忘了去計較——她說的是年輕時的子珩,那……現在的他呢?
沒想到,他也有被誇得昏了頭的一天。
明明,從小聽到大啊。
***
“屬下無能,未能查探到大人所說之人。”
一道身影攜風而來,保持一定距離跪在床邊向他禀告。
柔軟的神情被收了起來,顧栖儒不帶感情的聲音如碎玉如冰淩地吩咐:“繼續,明暗線并行,那人應是在京城,心智高于一般人,且有蠱惑他人之能。”
待身影如來時一般又消失得肉眼都來不及捕捉後,半坐的墨發如瀑男子阖上了眼,修長指節按上了太陽穴,輕緩且優雅地揉了揉。
能影響到她的人,除了個已經死去的安平文,到底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