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季劍把目光從盧祁身上移至黑色轎車上:“車牌號,車牌號,記車牌號……”
黑色大衆出乎意料地停了下來,一個穿着花襯衫的光頭男人下了車,搖搖晃晃地走向盧祁,低頭看了一眼,蔓延的血跡醍醐灌頂,他轉頭就跑,狼狽地鑽進車裏逃走了。
“這只是一段回放而已,我改變不了任何事情……這只是一段回放而已,我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季劍邊低聲念叨,邊朝盧祁走去。
季劍低頭屏氣凝神,低頭看了一眼屍體,屍體的臉不是盧祁的,而是剛剛那個光頭的!
季劍猛地睜開了眼睛,一張熟悉的臉落在他眼裏。
盧祁家隔壁的奶奶說:“你終于醒了,差點把我給吓死,怎麽突然就昏倒了呢……醫生也沒辦法,說這是中邪了。”
“……您請的恐怕不是九年制義務教育加四年本科培養出來的醫生吧?”季劍擡頭看了一眼挂鐘——三點。
奶奶家的窗簾是黑色的,屋裏黑布隆冬地點着一盞燈,辨不清白天黑夜。
季劍問:“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奶奶說:“晚上啊,怎麽了?我有差不多五十年沒熬過這種夜了。”
季劍起身朝外跑去。
奶奶有些氣短地追了出來:“孩子,你去哪兒啊?這半夜三更的,就在這裏湊合一夜得了。”
“不用啦,我媽還在家等我呢,要是不回去的話,她肯定急得跳腳。”
季劍的真實想法是——那個屍骨未寒的老天鵝還在等我呢,我得在他頭七那天前,把他的家人安頓好,讓他不留一絲遺憾地走。
“那可是得回去,去年除夕小盧祁回家太晚,把盧祁媽媽急得呦,連我這老太婆子都不放過,一并動員起來尋人……哎,可惜了,小盧祁人已經不在了……”
奶奶的話提醒了季劍,他想起來了,那年除夕,他在網吧正打着游戲,就被盧祁拎了出來,他以為這個班主任的寶貝班長又要劈頭蓋臉訓他,他甚至都想好了要怎麽怼回去。
誰知盧祁說:“餃子吃了嗎?”
“嗯?”
“還有一家館子開着,我剛剛讓老板下了三十個……你一個人的。”
“我——”季劍那時候的嘴還沒現在欠揍:“我吃不了,老子是個肚子也小的小瘦子……”
“也?”盧祁目光下移:“還有哪?”
季劍:“……”
季劍最終還是跟着盧祁去了餃子館,吃了二十個,剩下的都打包了。
盧祁說:“我先把你送回家,我再回家。”
季劍雄赳赳氣昂昂地說:“不行,送人這事是爺們幹的,娘們才被送。我送你。”
盧祁笑了笑,甘願做了娘們,被送回了家。
盧祁遠遠地就看到了打着手電筒的母親,季劍嘲諷道:“喂!盧祁,你還是個鵝寶寶嗎?還要媽媽在家門口等你,是路太黑,怕有妖怪嗎?哈哈哈……”
其實季劍并沒有笑。
想起這件事的他邊跑,邊笑着哭:“被人等待的感覺真好啊,羨慕死你了啊!”
也許是悲憤的情緒轉化成了不朽的力量,一口氣跑到警局,季劍連喘都沒喘。
警察看着這個少年說:“有什麽事嗎?”
季劍:“警察叔叔,我是來報案的,就前天的那起少年郊區被撞案。”
警察:“案件涉及人命,上層很重視這起案件,你知道些什麽?”
季劍:“我知道兇手是誰!”
警察:“出事地點是監控盲區,你當時就在那嗎?”
季劍:“沒錯,我目睹了一切。”
警察狐疑地問道:“可你為什麽現在才來?案件可是已經發生三天了……”
盧祁的聲音驟然浮現在他的腦海:“你為什麽不早點來?為什麽?!”
季劍痛苦地閉上眼睛,一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是我話重了,實在不好意思,你也只是個孩子而已。”
“因為我害怕……”
“害怕?”
季劍從沒這麽坦然過,他真心誠意地說:“害怕他會白白地死掉,害怕他的爸爸會死,他的媽媽可能也會,失去至親的人要怎麽獨善其身?盧祁就是那個死掉的人,我是他最好的朋友,無論在他心中我是不是,但他在我心中一定是的!是我懦弱,是我來晚了……”
“一點都不晚,你不說才叫晚,你說了就不會晚。”警察說。
“我記下了車牌號,還看清了那個人的長相。”季劍把他記的熟如乘法表的車牌號報了出來。
警察在系統裏查詢車主,過了一會兒,指着屏幕問:“是這個人嗎?”
這張照片裏,那個罪惡的光頭還有頭發。
“對!就是他!”
“你先回去吧,剩下的就交給我們了。”
季劍和衣而卧,他是被電視機裏的廣播音吵醒的。
“今日淩晨三點半,少年郊區被撞案有了全新進展,據目擊者提供的信息,警方出動包圍了肇事者所在小區,并成功将其擒獲,該男子供認不諱,現已被警局收押……”這段話季劍聽了個一清二楚。
坐在沙發上的父親對走出來的季劍說:“我回來取份文件,一會兒就走。”
季劍問:“能賠盧祁家多少錢?”
“得賠不少吧,就算賠一百萬又有什麽用呢?孩子都沒了,只希望這孩子的家人能放寬心,畢竟人死不能複生。”
“嗯,人死不能複生……人死不能複生?!”季劍沖進了卧室,季劍爸爸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挪到了電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