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就算知道如今飲酒傷身,對尚未康複的林曦而言不利,可沉香依舊沒舍得打攪,畢竟他的主子依舊有好幾年沒如此展眉而笑,甚至發自內心的愉悅都是首次。
宴席在□□後便是落幕,衆人玩鬧到深夜,也是累了。
掌櫃打着哈氣,卻面帶微笑的看着三樓。他知道三樓都有哪些人,更知道今兒為了誰。
他也沒掃興的命人去打攪,掌櫃固然是商人,可卻是敬重讀書人,心中更是憐惜林曦的遭遇,眼下見樓上開朗的笑談聲,心中也微安。
能有這笑聲,怕是已經從逆境中走出,站得起來,便又是一個英雄豪傑呦~
掌櫃興致昂揚的哼着走掉的小曲,掃了眼站在街頭角落中,望眼欲穿的楊若風,不屑的輕哼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林曦公子,多好的人啊,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好了好了,今日鬧得夠久了,散了吧,都散了吧,又不是有今早,沒明日的。”周一清是這次的舉辦者,自然他有資格說這句話。
戀戀不舍的衆人心知肚明,林曦回歸,這種日子怕還少了不曾?
作為他的知己好友,見林曦如今眼眉之中沒有憂愁,便堅信将來江南怕是又能被這小子掀起風雲。
“子昂啊。”這是林曦的字“你今後可有什麽打算?就算科舉不行,可以你的才華怕是絕不會甘于寂寞。”
林曦已經嫁過人了,固然休了楊若風,可再怎麽說都是一個污跡,也不能說不能科舉,可就算科舉,朝中那些迂腐的老臣門,怕是不會讓林曦出人頭地,就算有幸被上頭重視贊許,怕也是要許多年後,等衆人淡忘了這件事。
可饒是如此,一旦有人要攻擊林曦,嫁與□□這點便是他永恒的污點,也是別人能攻擊的弱點。
熬資歷,又有弱點,再走科舉這條路,在場明白人都清楚,這太浪費年華。以林曦的足智多謀,怕是能再相處一條出路。
而林曦等的便是這句話,他轉身抓過桌子上的筆墨,直接在白色的牆面上浩浩蕩蕩,神采昂揚的寫了一首詩,一首《将進酒》
以如今林曦的才華不是做不出好詩,可卻是難尋《将進酒》中那一句。
“好好好啊!好一個‘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好!實在是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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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無人不高呼,在他們眼中,能寫出這句詩詞的林曦,必然是六年前,那風采奕奕,聰明絕頂,足智多謀的林曦回來了!
“我便知道,一個楊家毀不了你!”周一清眼中帶着炙熱和濕氣,聲音都帶着幾分顫抖。
林曦淺笑“讓各位……擔心了,”說着深深一拜“是林某的不對。”
“哪的話,若非我們當初也贊許這場因緣……哎!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是是是,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大家再舉杯痛飲!”
飲了酒,又有人說道“子昂你怕是心中早有打算,可否說說?”
“其實也沒什麽,只是覺得一身才華若是浪費怕是愧對恩師,如今江南一代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可西北卻是戰事連連,我打算三日後便前往西北,只盼着自己能幫上吳将軍的忙。”林曦說的随意。
可聽在旁人耳中,卻是炸開了似的。
一時沉默,片刻便是熱切的讨論,最終歸為一句嘆息“子昂,大義啊。”
林曦淺笑,并不作答。
周一清親自送他回府的路上,看着一旁的好友,那單薄的身子如何能經受得住西北的寒風?可,周一清也是心如明鏡之人,如何不明白林曦此舉的背後是多少的無奈?
雙手緊握,暗恨楊家如此待他好友,自己定然不會繞過楊家!
攙扶着搖搖晃晃的林曦下馬車時,周一清最終一嘆,放手時請問“真的,想好了?”
“是,想好了,只是西北兵将艱難,怕是又要有地方勞煩周大公子了。”林曦裝模作樣的鞠了一躬。
引來周一清笑着搖頭“你這小子,”拍拍他的肩“快進去吧。”
“告辭。”
“告辭……”
林曦要去西北的話,第二天便傳遍了江南,無人不說一句大義,高風亮節啊這是。
可,林曦走的卻是悄無聲息,除了帶上必要的錢財外,身邊就跟随沉香一人照顧。
懷裏揣着恩師張旺的信函,林曦便帶着沉香前往遙遠的西北……一別便是多年,眼下他卻是不許任何一人相送。
楊若風知道林曦要走便一直守在門口只盼着能留下那人,可惜,他要等的人,早已被自己害死,如今的林曦對他只有厭惡,根本毫無感情。
是楊若風自己把一份真摯的感情毀了,同時毀了的也是楊家……
林秋在一個月後忽然走馬上任,查辦江南貪污案,楊家第一個被揪出,林曦的所有嫁妝也在接連的貪污官員落網下找回。
楊若風固然沒被牽連看押,卻也是落得一無所有,窮困潦倒,最後背井離鄉,再無音訊。
李氏卻在尼姑庵中孤獨終老,而照顧楊峰的那個老婆子在沒錢後直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這一個連吃穿都不會幼童,最後楊峰流落街頭,行乞為生。
到是另一個林曦沒在意的外室十幾年後被他兒子從尼姑庵中接出,固然日子不富足,卻也是安安穩穩的度過了餘生。
另一頭林曦和沉香各自騎着自己的馬匹快馬加鞭的趕往西北,越是靠近,天氣越是寒冷,林曦就算再不願意也不得不裹成一個粽子。
沉香每天苦惱自家少爺怎麽又吃少了?又吃少了??
更何況西北的菜肴口味偏重,林曦口味清淡,每日能吃的下飯,才奇怪了。
在靠近軍營五日的路程時,天氣終于回暖了幾分,不說沉香,就是林曦都暗暗松了口氣,挑了個鎮上最好的客棧休息幾日再趕路,否則林曦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怕是支撐不到目的地。
進客棧頭天林曦便狠狠的睡了一覺,第二天也幾乎沒起床,可是把沉香吓得夠嗆,找來大夫把脈後說“這位公子體虛,身子骨弱了點,但到底還好,眼下是累得夠嗆,吃點好的,再睡一覺便好,畢竟年輕啊。”
沉香好好謝了那位大夫,親自去廚房點了幾道清口的小菜又要了一碗粥伺候他家少爺吃了,又睡下才出房門。
林曦被這麽伺候了足足兩日,幾乎都沒下過床,第三日才回神,舒展的伸了個懶腰,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畢竟一路上除了跟随走商外,靠的只有他和沉香自己驚險不必說,更是不安全,整日提心吊膽的。反倒是進了西北這才好點,聽說是吳将軍的威嚴,而且越靠近軍營,越是安全,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土匪敢在西北軍營附近劫財殺掠。
“要不少爺再休息一日?我下樓去點菜給您端上來吧。”沉香見少爺康複,心中也高興,只是那日可是把他吓很了,自然是希望他家少爺再多休息休息。
“我們就下樓吃頓飯,再好好看看這靠近西北大營最近的一個大縣城會是什麽樣。”林曦說着便往客棧前頭走。
前頭是吃飯的地方,比酒樓略差,可東西确實實在,來往的客人不少。
林曦試探的點了幾道菜,讓其味道淡點,嘗了嘗果然少了幾分鹽,味道更合他口味。
西北地域遼闊,人也粗狂,菜肴更是如此,東西更是實在。
就點了四個菜,可量實在是太大,他和沉香根本吃不掉三分之一。比如說那醬骨肉,可是一大盆一大盆上的,擱他家那,這一大盆最起碼能放三五碟。
“呦,客官今兒客人多,您若不介意何人拼桌如何?”小二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林曦剛開始也沒在意,畢竟今兒拼桌的人不少。
可對方一同意,那小二便迎着那兩人往林曦這邊走“您也兩位,這也兩位,您看?”
“成吧,來四斤醬肉,一盆醬骨頭,八個饅頭,再來一壺好酒,快點,我們吃了就走。”說話的那漢子粗野的拽開椅子坐下“大哥你瞧着還要加點什麽不?”
“夠了。”另一個卻沒貿然入座。
因為……林曦和沉香有些不快。
是的,拼桌這沒什麽,可那小二卻連個招呼,甚至問都不問一句他們,便直接把人帶來坐下,這是什麽意思?
沉香不是按捺得住脾氣的,可卻被林曦一把摁住,微微搖頭示意他別沖動,轉而掃了眼還站着的男子。
粗狂的外表,英俊而魁梧,皮膚粗糙黝黑,眼中帶着寒光,但舉止得當,算是禮貌。
那人沖着林曦微微颔首,這才入座。
沉香氣鼓鼓的,卻也不會發難,畢竟知道兩人之間的差異,眼前這兩人的氣質怕是當兵的,他家少爺馬上就要去西北大營了,可不能給少爺添麻煩,想着又咬了口肉撒氣呢。
“多吃點,”林曦待沉香極好,沉香也是忠心的孩子“你還在長身體呢。”更是知恩圖報這點便讓人贊賞。
“少爺你也吃,”他們兩人沒點主食,真是太英明了“西北的菜量真多,我們吃都吃不掉。”
“恩。”林曦輕輕的應了聲。
先前帶頭坐下的漢子聽着立刻哈哈大笑“咱們這的漢子胃口大,聽口音是南方的?”
林曦擡頭掃了眼他,沉香卻替他回答“我和我家少爺從南方來的。”
“哦,南方好啊,不過就是菜量太少,不夠咱們這些兄弟塞牙縫的。”說着又哈哈大笑“你們南方人和雞崽子似的,就吃這點可不行啊。”
這話讓林曦不痛快的眯了眯眼,若對方噴擊地域,你也噴擊,就落了和對方一樣的下層。
沉香這回都沒理他,到是他身旁的大哥訓斥了句“閉嘴!”轉而又向林曦道歉“我這兄弟不會說話,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林曦笑笑,似乎并不在意。
吃了幾口飯菜,他和沉香便再也吃不下了,可東西還多的是。
林曦放下碗筷“把剩下的給那些乞丐吧。”說着便起身,打算出去走走。
“哎,你才吃這點?怪不得瘦成柳條似的。”那壯漢的飯菜還沒上,又餓的夠嗆,既眼饞,又不好意思說什麽。
這丢臉的模樣被他身旁的大哥恨恨在桌子下踹了腳,才讪讪的閉嘴。
“這幾日事态不平,注意安全。”說完這句,那人便不再開口。
林曦起身道謝,便帶着沉香離開。
這城鎮繁華,熱鬧,百姓也是安居樂業。
或許時間尚早,四周的喧嘩聲和從其他村鎮趕來的村民絡繹不絕。
林曦随意的走了走,問了問市價後,便去書店逛了逛,補了些筆墨紙外,又找了幾本書。
老板熱忱,卻恰當好處的不會太過熱情,在林曦去結賬時還特意告訴他“城外二裏有一處果園,剛好春暖花開,不少才子佳人都願意去走走看看,吟詩作畫。”
林曦知曉對方以為自己是來尋友的普通書生,道謝後便出了門。
可誰知,忽然這寬敞的街道上一群五六人策馬揚鞭,惹來不少百姓的驚呼。
不過這的百姓似乎早已習慣,立刻散開,反倒是剛剛從書店裏出來,抱着幾本書的林曦有些驚愕,剛巧就站在路中間,一時躲閃不開。
這騎馬的六人,前三個以品字蹦來,林曦就算躲開了第一個,左右兩側的馬匹必定會立刻踩踏在身上。
這具身體又贏若,別說武功內力了,就是動作也不夠迅速。
便在林曦以為這次得遭罪時,忽然被一個男子摟進懷裏,呼吸一頓,頓時聽見馬匹的哀鳴和其他人的咒罵。
“你這是什麽意思?!老子我這千裏良駒娘的被你一刀砍死了!今兒不賠我,老子和你沒完!”帶頭那人連滾帶爬的從那還在抽搐的身上爬起。
今兒他覺得自己死了好馬,更丢了面子這事兒不能完!
“如何?”吳凡義低頭看向懷裏那文弱的書生,可手卻一時不知緣故并沒有放開。
“多謝恩公相救……”林曦有些恍惚,但那種感覺還有摟緊自己時那股熟悉的氣息讓他心跳加速,臉頰不由浮現一抹紅暈。
是他……這個世界裏有那人的靈魂碎片,而且,而且就在自己眼前!
林曦在各個世界游走,不求非要在這個世界找到那人,但系統卻能在幫自己掃描世界後鎖定那人的靈魂碎片,最後在那人離世時,把那一小塊碎片帶走。
固然沒有相遇,但總歸有相見的時候。
這是林曦苦尋多年來的唯一一個心願,而每每當他們在一個世界相見相遇,只要天時地利人和,他都願意與他相守一生。
然,這一前提時……
“恩公家中可有娶妻?”
“并無。”吳凡義不明這書生為何這麽問,卻皺眉告知。
“可有婚約?”
“并無。”
“可有心愛之人?”
“也無。”
“那便好。”這一世,眼前這個男人是他的了……
這,便是天時地利人和。
休斯的碎片落到世界各地,可若因時間差異,他已經成婚或有婚契,自然萬萬不會介入。畢竟,一場愛情講究的便是恰當好處。
我恰巧在适當的時間來到這個世界,而你恰好身邊沒有人。
靈魂碎片不會有任何記憶,但通過以往的定律,也讓林曦明白只要兩人相遇,再次相愛并不困難,莫名的他們靈魂會互相吸引。
就如同當年……
“恩公之情,我定然會以身相報。”一生相許……
吳凡義固然覺得這小書生話語中有些奇怪,但此刻他無從多想。
張正那小子已經和這六人叫嚣上了,眼瞧着就要動手,他若在不出面怕是會鬧大此事。
想到這吳凡義目光暗了暗,是時候收拾這群雜碎了……
“老子的爹可是這的太守你們別他娘的給老子這麽得意!等會兒人來了,老子統統把你們關牢裏!”說着張狂的哈哈大笑,就是他身後那群人都跟着狂笑不止,轉而又瞧見被吳凡義護着的書生,定眼一瞧卻覺得這書生長得可真水靈,聽口音更不是本地人,頓時心裏滾燙滾燙的“把這小子給我抓過來!”
“好勒大人!”說話間就有三人要去拽吳凡義懷中的書生。
卻被吳凡義一巴掌扇開,太守那兒子什麽時候吃過這個虧?頓時大怒,更何況是在街道上,自己丢不起這個臉!“你們別他媽嚣張,現在把那個書生交出來,老子能放你們一馬!”回頭算賬!
吳凡義瞧着那書生垂着頭離開自己的懷抱,莫名的覺得有些不舍,先前固然救人心切,所以才有這不妥之舉,可不能否認書生太瘦,但抱在懷裏的感覺卻是那麽的恰當好處……
“張正,帶兄弟把這些人抓了,扔給太守,替我好好問問太守是何意!”吳凡義無意多加糾纏,直接帶着林曦轉身便走。
叫嚣的那人心裏咯噔了聲,忽然覺得自己提到鐵板,有些慌張道“你們,你們是誰?”
張正冷哼,上手就扣住那小子的咽喉往前太守府拖“我大哥是什麽人?你崩知道,小爺我是什麽人?見了你親爹你就知道了!”
吳凡義親自送林曦回到客棧,看着那文文弱弱的書生,眉頭緊鎖“你來此處幹什麽?西北一帶兵荒馬亂,早點回去!”
“回去後便是見不到了。”林曦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那高壯的男人,心裏盤算着如今休斯的身份到底是什麽。
顯然是當兵的,顯然身份比太守都高。聯想他師傅張旺告知的西北大将軍,吳大将軍……那身份呼之欲出。
“見不到誰?你來尋親的?”吳凡義被這小書生的話說的心頭一跳,但随即覺得自己自作多情,立刻正色道“無礙,告訴我那人名叫什麽,家住何處,我找人替你尋。”
“不勞煩恩公,我自然尋得到我要找的人。”人都親自送到他眼皮子底下了,還愁什麽?“不過恩公可是有要事要辦?可否留個名字,今後我好來感謝恩公不是?”
送客的話,讓吳凡義心裏有些不痛快,但還是說了名字,又看了眼那書生,這才轉頭離開。
固然遺憾萍水相逢,可吳凡義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若有緣……有緣再說!
一只眼巴巴在旁邊瞅着的沉香,覺得自己終于能跑出來刷存在感了,蹑手蹑腳的蹭過來“少爺?”
林曦扭頭便瞧見那一臉壞笑的沉香,敲了敲他的腦袋瓜子,笑着搖頭回房裏歇息。
沉香嘿嘿嘿的屁颠屁颠跟着,固然他不知道救了自家少爺的人是誰,可對方瞧着也不是等閑之輩。少爺剛和楊家那混賬恩斷義絕不久,若有新一段感情幫着少爺從楊若風這走出來也是好的。
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林曦敢來戰場便是因着他謀士技能滿點,還不是紙上談兵的。
三十三個世界,他經歷過太多人生,被國家背叛的将軍,被陷害的謀士,被将軍抛棄的小将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這些經歷和記憶,還有點當時所學所用足夠讓林曦自信滿滿的走到邊疆,準備一展身手。更何況如今他這委托者也的确是滿腹經綸,不懼考驗。
固然太守以及他兒子被吳凡義收拾了頓,但為避免麻煩和牽連,林曦和沉香第二天便啓程,帶着張旺的信函出現在西北大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