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蜻蜓吻
天命十五年冬。
今天是黎為民負責考察兩位皇子國策功課的時候。
黎為民是當年江洲文官,如今已經是五十多歲的朝中老臣,不得不說是為了大延王朝鞠躬盡瘁花盡心血。時光荏苒又是十年,歲月催人老啊,眼看着小皇子們都已經長大成人,朝裏的老家夥也是慢慢告老還鄉。
終究,到了一個年青人的天下。
黎為民在火爐跟前烘着手,時不時擡眼去看兩位皇子的卷子。
自懂事之後,皇子睿由朝中臣子李新教導,而皇子諾則是由黎為民教導。不少人都覺得,李新是個毛頭小子還年輕,能教出來什麽東西?反倒是黎為民為官多年,學識淵博,有培養儲君的本事。
這種話一出來,不少老臣又站到了諾黨派,支持皇子諾登基。
“皇子也不必将那些多舌小人的話放在心上。皇後娘娘是柏氏之後沒錯,可是,那不該成為被看輕的理由。帝後情深,想必身為他們孩兒的你也知道得清楚,皇子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的,皇上自會看得到。”
李新曾這樣跟皇子睿說過。
十五歲的皇子睿,愈發地和子桑聿相像。除了原本上相貌有幾分相似,還有的,便是這十多年來的行為舉止,動作神韻;相對于年幼兩歲的皇子子桑諾,他倒是長得沒哪裏像皇帝的,雖然五官端正。
“皇子寫好了?”
“嗯。”
黎為民有些不可置信,回頭去看了看漏壺,這完卷都還沒半個時辰呢。“今日的試題是問南北兩地的江湖運河該如何調配,皇子确定已經答完了?”黎為民見皇子睿點頭,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這試紙。
墨水不多,想必寫的內容也沒多少。
那邊皇子諾還在伏案書寫,時不時皺眉沉思,似乎還有很多言論沒有搬到這紙上。黎為民還是比較喜歡皇子諾的規規矩矩、像皇子睿這跟李新學多了,人也變得頑皮,哪裏有個守禮數的皇家人模樣!
黎為民攤開皇子睿的卷子,上面畫了中原地形圖,南北之間用朱砂勾了一道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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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這是?”
“運河啊。”
“為何只有圖例,卻沒有文字?”黎為民對這個沒有教導過的學生表示心焦,“皇子應當列出歷朝歷代以來南北水運的典故,以及各地方的江河記載。”
“黎大人之前剛頒下這個試題時,我便查閱了朝中現有的南北山河志。按照最新的山河志記載,我才規劃出這道運河線路、這卷子施展地方太小了,若是讓我說出來,我就能定出這條運河所經之地,這樣或許能比這圖完善些。”皇子睿淡笑。
“皇子沒有按部就班。”黎為民蹙眉。
“但是,我也沒做錯。”
這樣的口吻像極了以前少年時的子桑聿,同時還帶着一些李新勸谏時的語氣。黎為民忍不住搖頭嘆氣,将他的卷子暫時收錄。
還是看皇子諾會交怎樣的答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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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興華街。
人頭湧湧的繁華街道,小販商戶的叫賣聲絡繹不絕。今天恰好是趕集市的日子呢,趕上今天能溜出來玩,還真是幸運。街頭的一個少年兒郎揮着手裏的折扇,不經意間瞄到巷尾似乎有熟悉的身影,一個閃身躲過。
“還能不能讓人好好玩了?”這少年輕哼一記。
熟悉的眉目,甚至在做偷瞄的眼神時也像極了某個人。除了那道眉毛不似那個人濃密、而需要用眉筆勾勒,可以說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人。
子桑聿的愛女,當朝公主子桑楠。
小時候的子桑楠便是皇宮裏無人不知的混世魔王,更何況長大後的她?今天本來新東奉命看好她的行蹤,豈知這公主還是暗地裏使壞主意溜出了宮、子桑聿知道了,也只是笑笑,說小孩子家貪玩,由她吧。
好扮男裝的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你。
柏傾冉總這樣說她。
偶爾有附屬國的使者前來,都會以為楠兒和皇子睿是雙生兄弟。
沒個公主樣。
“好歹今天熱鬧,不多轉悠一會兒再回去,真的是對不住自己了。”子桑楠漫不經心地走在街上,視線一直被兩旁的各種小玩意吸引住目光。
一個人從身邊經過,本沒有留意,可是卻讓子桑楠疑惑地回頭看她。
“好熟悉的氣息…”子桑楠遙遙地望着這道人影,不斷在記憶中搜尋相似的地方。
二興樓。
二興樓坐落在興華街和二裏街的交接處,故名二興。這個地方人流甚多,稱得上是京都集市最為繁榮的地段、二興樓的第一代掌櫃在百年之前白手起家,經過多年建設以及京都自身的發展,才到了今日的規模——如今的二興樓,是京都最大的酒家。
二興樓的大堂,正有一個女子和掌櫃洽談生意。
這個女子帶來的是每個月都會買賣的一種調料,屬于家傳秘方,一家獨有,故而價格不菲。偏偏二興樓對這個調料需求最大,自從發現了這個商源,他們一直都保持着合作關系。聽說這女子住在城外,每個月也只是在買賣調料時會進城、紗帽掩着面容,二興樓的人都不曾見過她的樣子。
“清姑娘,有個公子說是你的舊相識,想邀你一聚。”
就在那女子賣完東西準備出門的時候,掌櫃的留住了她。
那被稱作‘清姑娘’的女子停頓了一下,淡道:“小女子在京都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什麽公子哥兒,或許是認錯了。”
平時進京都,也總有觊觎她樣貌的人存在、雖然沒見過真面容,可是他們都鐵了心認定這是一個美人。清姑娘也習慣了,不過是登徒浪子的套路,毋須理會。
“那位公子說了,他是必定和你相識的。”掌櫃有些為難,走上前去放低了聲量:“是個惹不起的主兒,他說若今日見不到清姑娘,就…”
“就什麽?”清姑娘挑眉。
“就把二興樓給拆了…”掌櫃一臉委屈。
呵,好大的口氣。清姑娘的心裏更加認定,這不過是纨绔子弟的捉弄。可是,二興樓和這件事情沒有關系,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讓他們受到牽連,似乎也不好。“那個人在哪?我見一面,若是不認識,我便走。”
“好好好…”掌櫃忙不疊地點頭,“他在樓上一個包間。”
樓上雅座。
掌櫃将清姑娘送進了房裏,便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清姑娘聽着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一直環顧着似乎空無一人的房間,心中生疑。
突然一道力勁将自己推到了牆上,還未反應過來,紗帽便被人摘落在地。
“你是…唔!”
清姑娘只隐隐約約看到跟前是一個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公子,可是還沒說上一句話,這個人竟!吻!了!她!而且,是推!到!牆!上!吻!登徒浪子!
“放肆!”清姑娘的求生意識在這瞬間被放大,使出了畢生最大的力氣将跟前的人推開,順道還把他的唇咬了一口!哪裏來的無恥之徒,竟然做這樣恬不知恥的事情!
“嗷……”
那少年吃疼地退了兩步。
清姑娘愠氣未消,直直地瞪着他:“你不要亂來,不然我寧願和你一起死。”
“怎麽一見面,就說要和我一起死這種話?”少年擡起頭來,正是玩世不恭的公主子桑楠。“好久不見啊,小蜻蜓。”
小蜻蜓…
清姑娘怔在了原地,連同握緊發簪的手,也凝固在半空中。
子桑楠笑了。
原本以為,這只是自己的一時錯覺。可是,今天在興華街遇到的那抹人影,就憑着那道熟悉的氣息,子桑楠确認無疑,這定是柏清平。後來,尾随這人到了二興樓,更是在樓上觀察了很久。
為了見她一面,還不得已威脅店家說要拆了二興樓這種話。
話說回來,這十年不見,小蜻蜓似乎長開了不少,變得挺标致的。子桑楠用手指擦拭着唇角的血,複又走近她跟前。“怎麽,不認得我了嗎,我是楠兒。”
怎麽會不認得?柏清平看着她的男兒裝扮,不禁想起兒時那個欺負自己的小姐姐身影。一晃眼那麽多年過去了,子桑楠,你怎麽還是那麽愛欺負人。
“你一見面就這樣對我。”
子桑楠自顧自說着,又湊近她跟前,吻上了她的唇。
一絲血腥在二人的唇邊化開,帶着一些蠱惑的味道。子桑楠貪婪地舔舐着她的唇,像小時候看到父皇母後親昵一樣、小蜻蜓,這可是表示我喜歡你呢。軟軟的,還帶着一些顫抖的回應。
小蜻蜓似乎不知所措。
“楠…”柏清平被她死死地按在牆上,完全做不得一點抵抗。可是,這樣算是什麽情況…小時候不識事被這人親了一口也就算了,可是如今都已經快及笄的年齡…柏清平被她吻得找不着方向,腦袋裏一片空白。
臉上一片燒紅。
子桑楠放開了她。
“父皇說,如果我們有緣,就終會再遇到的。我等了你那麽多年,盼了你那麽多年,今天,總算讓我遇到了你。”子桑楠笑着,眼神不自然地瞄向她紅潤的唇、哎,好想再吻一遍。
“嗯…”柏清平的唇上還殘留着她的味道,這時并不敢看她。
就當做是,她多年不見自己而表示友好的方式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臉會那麽燙,可是,今天能看到小時候認識的玩伴,自己也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