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世俗觀
早朝剛散,連信便從身後趕了上來。
“皇上,禦林軍都尉來見。”跟在身側的連忠打遠便看到了連信的身影,輕聲回禀。背手漫步的子桑聿微微颔首,轉過身去。
“連信拜見皇上。”
“義兄免禮。”子桑聿收回手來,複又背于身後,“不知義兄前來,是有何事?”
“有一些不方便在朝堂上直接說出來的事情…”連信猶疑了一回,方擡起頭來看她:“不過卻又是特別重要的事情,臣必須要跟皇上說的。”事關重大,甚至牽扯到一些背後不知名的人物。連信雖不是特別肯定,但是有了這點苗頭,也要一五一十告之于她。
子桑聿點點頭,複又轉身走,同連信一齊慢慢走到那宮牆之上的寬敞地方。
這種地方的安全之處在于,不會輕易被人偷聽到談話內容。地方寬敞,不怕附近有人埋伏,基本上是一目了然的地勢;而檐角屋頂,又自有暗衛守着,沒有人能闖近她子桑聿的身側、也沒有人敢。
“不知道義兄想說什麽?”
子桑聿心中有數,就看是不是想到一塊了。
“早前皇上微服出巡,還未曾回京之時,皇上曾頒下一道聖旨,将禦林軍中積極之人進行升階,不知道皇上可還記得?”見子桑聿點頭,連信又續道:“原本臣對于此事也不多留意,但是臣總覺得當中有奇怪之處。皇上升階的一部分禦林軍裏,他們似乎更踴躍地和軍中人打交道、這不奇怪,可奇怪的是對于職務事情他們不上心,就像專心于和人相處。”
子桑聿心裏倒是笑了,想不到那八人沒把事情告訴連信,連信自己把事情猜了出來。“義兄的意思是?…”
“對了,還有,”連信一派恍然大悟的模樣,“那天升階的時候,他們想邀請臣去吃頓飯;那時候有個禦林軍嘴溜,說出一句‘要不要叫上頭兒’。雖然他們說只是指營中隊長,可是,他們的眼神太古怪了,臣心中生疑,卻沒有表現出來。為此,臣還走動了幾個營,發現他們并沒有喊隊長為頭兒的習慣。”
連信還真是,心細如發。
子桑聿有些欣賞連信的這種做法,心中生疑卻又不打草驚蛇。不過他說的這件事,的确需要好好留心的…這樣看來,禦林軍真的有問題,這個事情可以肯定下來了。
見子桑聿久久不說話,連信便自己在一旁呢喃:“因為只是皇上未曾回京,臣怕通信會有所疏漏;而皇上回來之後,事情又比較多…”按時間算來,這天是剛過淩妃的頭七,淩妃的棺椁也在昨天剛剛下葬。連信見今天空閑,才敢找子桑聿說這件事情的。
“朕會多加留意的。”子桑聿笑了,“義兄不要太過擔心,有些事情,總得等魚冒出個頭來,才方便把它抓住。不過,也謝謝義兄的提醒,日後,還得義兄對這些人多留個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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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信聞他這副口氣,不禁一愣:“皇上這是知情了?”
子桑聿忍俊不禁。
“果然還是皇上比臣心細的,感覺臣在皇上跟前班門弄斧了…”連信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上的頭盔。
“義兄也不要這樣說。其實朕也只是偶然間發現了這個問題罷了、具體的情況,還未清楚。”子桑聿收斂了笑容,對于這件事情,現在一點也不能馬虎。“十五就是建國之日,還有十天。到了中秋節,想必他們還會有所動作…”
皇城上空飛過一只羽雕,展翅翺翔在那宮牆的玄黃旌旗之上。子桑聿擡眼去看,便聽到那羽雕的一聲長嘯,劃破了寧靜的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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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陽宮。
方才才讓奶娘去喂了這小人兒,看樣子應是吃飽了,此刻正在熟睡。顧初允一邊看着手裏的書冊,一邊扶着身旁的搖籃,看那孩子有沒有睡得不安分。
聽說,朝裏如今已經有人以‘七星子’的名頭攀附在這個孩子一邊,再加上如今撫養他長大的母親是三軍都督之女、皇帝的宜妃,雖這孩子不是嫡出,不是長子,可是卻因為皇後的尴尬身份,讓這個孩子有着不少擁立者。
特別是定國公公孫政,李常等老臣。至于父親,倒不表态。
顧初允也只是把那些事聽一聽。
“睡吧…”
對比于那些争名奪利的東西,顧初允還是比較關心這個孩子的身體狀況。太弱了,每次抱着他都會有一種心驚膽戰的感覺,這七八天裏也總有禦醫摻着藥給他進食,才比初生時好轉了一點點。而那些大臣,根本不會留心于這些事情。
人心冷淡,盡數凸顯。
顧初允伸手去給諾兒掖了掖被子,複又認真地去端詳他。看了片刻,心裏倒是打起了小鼓。諾兒似乎長得不像子桑聿,甚至說,找不到哪個和子桑聿相像的地方,而白秀的模樣麽,似乎也長得不随白秀…
顧初允回想起柏傾冉的那對兒女,都是跟子桑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人。難道換了個母親,差距就那麽大?旋即又安慰自己,許是太小了,日後長開了就好了吧。
諾兒還在睡着,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娘娘,皇上來了。”
宮人的語氣明顯是開心的。
還未等顧初允站起身來行禮,子桑聿便先一步進了殿內,朝她擺手一笑:“宜妃照看諾兒辛苦,就不必多禮了。”
“謝皇上。”顧初允臉上飛紅、每每直視子桑聿都會有些緊張。
“今天一天都在禦書房裏處理政務,一直想着來看看諾兒的,誰知一拖便到了這個時辰。”子桑聿探身去看了看搖籃,輕道:“諾兒睡了?”
“半個時辰前奶娘喂了他,便睡到了現在。”顧初允恍然産生了一種錯覺,一種子桑諾是自己親生兒子,然後如今一家團聚話家常的錯覺。如果這不是錯覺而是現實,想必也是頗為和諧、令人羨慕的生活吧?
“最近諾兒怎麽樣,會不會整夜哭鬧?”子桑聿并沒有留意自己說話的平和态度,不過說話平和不對嗎?難道要擺出皇帝的架子?可是偏偏這種不擺架子的模樣讓顧初允失神。真是懵懂無知的人。
“夜裏總會的,到了三更左右就會哭,不過哭得不響亮。”
兩個人絮絮叨叨地聊着育兒心經,偶爾子桑聿來了興趣,還跟她說了一些撫養睿兒楠兒那時遇到的問題、真是一個好奶爹。這時打門外走進來尤蓮的身影,臉上似乎滿是嫌棄,默默地坐回顧初允的身邊。
“拜見皇上,拜見娘娘。”
“怎麽了,黑着個臉。”顧初允的一句話,也是想提醒她不要在皇帝跟前放肆。
尤蓮帶着些歉意看向顧初允,再瞄了瞄皇上,極為輕地在她耳邊說話:“方才奴婢看到了一些礙眼的事情…”
顧初允蹙眉看了她一眼,“遲些再說。”
子桑聿坐在一邊,對她們二人的悄聲細語盡收在耳中。本着家事國事天下事都該了解一下的心,又看那尤蓮一副吃了壞東西的面容,到底還是有些好奇……“怎麽了,可是外間發生了什麽事?”
以小見大,說不定能知道些事情呢。
“這個…
尤蓮倒是有些支支吾吾,似乎對着子桑聿不知道該怎麽說這件事情。子桑聿見她這副神情,心裏就更好奇了幾分,直挑眉望她。
“方才奴婢從外間回來,看到範師…”
“女官範師?範師怎麽了。”竟然是正經人物的八卦事情?
尤蓮娓娓道來,子桑聿也算是聽了個明白。說是方才途徑宮道,看到範師和宮裏藝伎師父走得親近,親近得不像是好姐妹,反而是有情有意的模樣。子桑聿倒也不介懷,畢竟宮裏總有待了好多年的人物,他們無依無靠,宮女內侍之間對食交好,互托終生。
尤蓮的反應倒是有些不喜歡。
“奴婢想不到,範師原來…原來喜歡這種事情…”尤蓮的表情又變回了一臉的嫌棄,似乎看不慣宮裏的對食現象。
子桑聿一言不發,嘴角還挂着一抹笑。
“聽你這般說,的确是覺得有些不适。”诶,出乎意料了,原來顧初允也排斥這些事?子桑聿不禁為範師的事情露餡而感到憐惜,可憐這些塵世中的孤苦人物了。“不過尤蓮,你也別四下跟別人說,看不慣,不理會便好。”
“奴婢知道…只是心底裏覺得不吐不快,才大膽在皇上娘娘跟前說…”
“古來陰陽相補,他們這般應該也只是互相找個寄托吧。終有一日,還是要回歸正道,這樣才不會與世道相悖。”顧初允淡道,“倒是希望範師可以找到一個真心愛護她的男子。”
子桑聿幹咳了兩聲,“還是莫說了,随他們去。”
其實心裏像卡住了一塊骨頭、什麽陰陽相補暫時寄托?敢情這世間上男男女女就非得找到個門當戶對的才算真愛?範師的為人也算了解,想必和那藝伎師父之間也是真感情、再者,這般的說話,也就是說朕和冉兒之間也終會分離?
子桑聿不禁嘆了一口氣,世間人的想法終究還是過于膚淺,真愛兩個字,哪裏就是一句陰陽相補可以定論的呢。
我願為她打江山,守天下;
我也願意為她褪去男兒相,換上一身紅妝;
她以心待我,我以心待她,我們不奢望子孫滿堂圍繞膝下,卻約定今生今世白首到老,生生世世共結連理。感情之真,敢指比天高,也敢指同海深。
她亦會為我回眸一笑,雲裳一舞;
執子之手,此生無悔。
看來,這皇帝除了治理江山,還需要在世俗觀念之上下些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