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布施恩
奉天承命,皇帝诏曰:
朕念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八方無亂,百姓安居樂業;而各處城池重兵駐紮,非但無功于國,且耗費百姓血汗,實于國有損。朕痛心疾首,特拟兵冊數卷,從軍三年且留舊傷者解甲歸田,歷場戰役悉數俘獲叛軍發配西北、西南地方勞作,積極三年且忠心于延者可請告還鄉。望子民勿忘初心,為家光宗耀祖,為國發揚踔厲。
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聖旨大诏天下那個時候,軍營裏一直回蕩着吾皇萬歲這一句話。有些人從軍都不知道多少年了,七八年?忘了,日子長久到連故鄉的樣子都記不清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還鄉,可是當今皇上的這麽一句話,讓很多游子解下了身上的盔甲,淚目歸家。
兵冊上的名單是子桑聿親自推敲過的、自然不是她一人,也有其他臣子的幫忙。解甲歸田的人大部分是軍中碌碌無為的兵士,負傷的,還有一些軍齡已久的低階兵士。除了個別不可或缺的沒有在兵冊之內,單是京都軍營,便将三十萬重兵削去了八萬人。
兵力一下子削減,但是另一方面,子桑聿下令将在任兵力分散重要城池周邊,務必達到一方有難,八方支援之效;何況,國家土地遼闊,需要無數的力量去開墾荒土,日後子孫才能過上更好的日子。比如戴罪之身,便是其中的一個勞作力。
各地牢房也得到了赦令,查明無罪者當即釋放,滿了刑期的,允準家去,犯上之罪者,發配邊疆開墾土地,四年勞役便按無罪釋放。
也有一道诏令是用于在任兵士,每年可向上請二十天假期還鄉探望,破了舊時入伍一天終生為卒的傳統,子桑聿也因為這種種頒令收獲了不少民心,手裏握緊了不少軍中兵權。
聖旨下來這天,徐逍特意跟着傳旨的公公去了一趟軍營。
“謝皇上!”
聖旨才念完,底下便有幾個人情緒激動,壓抑不住的嚎啕大哭。都是平日裏堅強得很的男子漢啊,可是今日,卻一個個激動得紅了臉,都是鼻涕眼淚,狼狽不堪。
徐逍也有些感慨,看着他們這般模樣,突然就感受到他們心底裏的苦。
“屬下已經三年沒有回家,祭拜高堂…叩謝皇上,恩準屬下還鄉!”
“我的兒,今年應有六歲了吧。”
不少士兵喜極而泣,說着自己家裏的事,哽咽得厲害。還有一些人雖然得了解甲歸田的恩準,卻一片茫然,不想回鄉;旁人問及家中事,不用半刻,他便流了一臉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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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沒有了,全家受惡人所殺,死剩我一個人。将軍,留我下來吧,我想為國盡忠,我想殺盡天下賊子啊!!将軍!”赤血丹心,怎會不知?望着他那通紅的眼,即使是在戰場上坑殺過萬人的将領都心生不忍。
子桑聿啊子桑聿,你的一句話,可以牽動多少人的情緒…今日你放他們回家,應會得來幾世的感激吧!
那麽多年來,我一直生活在一個亂世。柏家當道時,百姓受了不少苦難,都已經忘記了安逸是什麽滋味。而從今爾後一百年,你今日做的一切決策,将會為這片土地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盛世…
聽說當年大寧國師陸見哲曾向柏道成許諾,聿入朝堂,不出三年,天下必将臨盛世之景。
算來,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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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
“皇上,這是範師遞上來的名單。”
禦書房裏,子桑聿正在批閱奏折。
“哦?秀女的名單麽?”子桑聿倒是面不改色,一雙眼睛還是緊緊盯着大臣寫的東西上。“放着吧。這才多久?想來也不過大半個月,禦師就已經拟出名單了?”範師這半個月來負責教學禮儀,檢查秀女各方面素質,不料今日便已經遞上名冊,上報秀女情況。
“是的。範師說,從小見大,生平也是閱人無數,不需要那麽長的時間,她便能大概估摸出一個人的品性。”連忠見她沒有想看的意思,便也放在一邊不理會;自己四下打量了一下禦書房,便去喚人給火爐添些炭火。
冬日嚴寒,但是在連忠的細微布置之下,這禦書房倒是暖烘烘的。子桑聿也沒有披外袍,僅是穿着那身明黃龍袍,手持狼毫輕點朱砂,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奏折。
滴漏的時辰刻度漸漸上浮。
一直守在身旁整理書冊的連忠看了一下天色,躬身回禀:“皇上,時候不早了,該用晚膳了。”
“嗯。”子桑聿合上最後一本奏折,揉了揉眼睛。“今日的折子挺多,關于之前解甲歸田的事,還有不少大臣上奏的…不過,也總算批完了。連忠,讓禦膳房将晚膳擺去景和殿罷。”
“是,皇上。”
子桑聿站起身來,突然留意到桌上的秀女名冊。“把名冊也帶上,順道讓皇後也做個定奪。”
“是。”
底下的幾個小內侍忙回龍案收拾書冊,連忠跟着子桑聿,手裏還捧着她那件黑絨勾銀披風。“皇上,外邊起風,還是先披上衣服,龍體要緊。”
已是入夜。
子桑聿緊了緊身上烘暖過的黑絨披風,走在外間宮道上。前頭走着幾個打燈籠的小內侍,後頭跟着幾個捧書冊的小內侍,而自己旁側後一尺的地方,跟着連忠。子桑聿擡頭看了看那檐角以外的天空,深藍灰暗,帶些彤光。
“皇上?”
連忠跟着她伫立原地。
“朕突然發現,皇城還真是孤單影只。”子桑聿大嘆了一口氣,一股白煙随着呼了出來,消散在空氣中。“為何到了夜間,這種寂靜讓人那麽壓抑?連忠,你覺得皇城…孤獨嗎?”
連忠細細品味着她的話,只道:“皇上也經常說,越往高處走,周圍也就更寒冷;皇上是一國之君,端坐世間高位,想必總會有旁人不得知的感受。連忠活在這世間,覺得人性孤獨,卻也是生來注定孤獨。”
連忠是從小到大護在子桑聿身邊的人物,有些話,不必忌諱身份。
“人性孤獨,卻也生來注定孤獨。”子桑聿沉吟一下,淡笑。“連忠的話頗有禪意,來日,朕定要與你多探讨幾番。”
“皇上擡舉了。”
“哈哈,哪裏。走吧。”
景和殿。
藍兒端上最後一道菜肴,便行了個禮退一邊守候。殿裏的地龍還在傳着暖意,烘着整個殿房,桌上的燈臺剛換上了新的蠟燭,還在搖曳着火光。子桑聿做了個手勢,讓旁邊的人先退出殿去。
她們之間從來不需要那麽多禮節,也不需要讓旁人看着她們相敬如賓。
“冉兒,禦膳房做了你最愛吃的…”子桑聿夾着菜,送到她碗裏:“多吃些,冬日較冷,吃多一些才可以暖和。”
柏傾冉點點頭。桌上的酒才煮好,她便扶了過來,給她滿上:“義兄說,聿舊時在連家村,就愛寒天雪地時喝上幾盅。酒鬼,今日特意讓人備了一些來,不可多貪,喝多了也不好。”
子桑聿登時眼睛一亮,眼裏像閃着光一般。“啊,有酒!冉兒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說着便是往跟前挪動,纏在柏傾冉的身邊,活脫脫地酒蟲子咬身。“什麽酒?哎別說,讓我聞一聞…”
柏傾冉無奈一笑,遞過酒盅于她。
“鬥仙…安泰鎮的鬥仙酒!”
“對。”
“冉兒真好。”子桑聿粲然一笑,接過酒盅一飲而盡。溫熱的液體流過喉腔,一直到胃裏,過程都是燃了火的暖意。看了看身旁帶着笑意的人,就忍不住勾過她的腰身,在她唇上吻了一記:
“表現極好,今夜朕翻皇後的牌了。”
“胡鬧。”
柏傾冉嗔笑。
“哪裏胡鬧了?”子桑聿仍舊不松手,在她耳邊低語:“朕要翻皇後的牌,皇後還反駁不成?…算來前段時間皇後不方便,朕…唉。”
“成天想什麽!”柏傾冉點了一下她的頭,“聽範師說,秀女的名冊已經遞交給你了,想來以後後宮充裕,皇上也未必想得起我來。”
“哪裏話,我忘了天,忘了地,也不會忘了你。哎,不過你又是怎麽得知此事的?”
“還不想我知道了?”說着,柏傾冉便動手揪她耳朵、力道卻是極輕。“怎麽樣,皇上是想納幾個妃子?留多少人在後宮之中?臣妾給皇上也考慮考慮誰适合服侍皇上,可好?”
“不不不,不好…”
“不好麽?…秀女們個個十六花季,比臣妾年輕,比臣妾溫柔,比臣妾體貼…”柏傾冉佯愠,直望着她的眼睛,嘴上說着不符合心裏的話。
“不負江山不負卿,”子桑聿将她揪耳朵的手握緊,對她一笑,“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怎麽還喜歡鬧脾氣?冉兒又不是不了解我,我怎麽會見異思遷?”
“哼。”柏傾冉松了手。
子桑聿回過身去,從那邊一方矮幾取來一本書冊。“這是範師給的單,說是大概估摸秀女們的情況,好讓我大概知道該給個什麽封號。還有些品性不佳的,不建議我納為妃嫔。冉兒,你瞧瞧?”
“皇上都要納妃嫔了,臣妾還要幫着皇上選妃,嘤…”說着就要梨花帶雨。
“冉兒(っД)っ!!”
“好了我幫你瞧瞧////)○”
“(/w\)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