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喜當爹
“公主,皇上來了。”
主仆二人正在殿房裏說笑着兩個嬰孩的事,門外侍衛的一聲通傳,打斷了這原本愉悅的氣氛。
“公主,怎麽了。”藍兒看向躺卧在床上的柏傾冉,她像是一下子出了神,沒有說話,一手緊緊攥着搖籃裏的錦袍衣角。
“沒事…”柏傾冉淡道。
父親的前來,讓人有些猝不及防。後頭安頓好瘋婦人的暗衛長新東回來了,聽說柏道成擺駕公主府,連忙換回婢女打扮守在柏傾冉的身邊。而柏道成則是帶着一小隊随從前來,自己直接進了殿裏。
“參見皇上。”
婢女侍衛一衆請安。
柏傾冉半坐在床上,彎身便要行禮;柏道成揮了揮手,“冉兒剛産子,不必行禮了。”語氣間有些說不出口的冷漠。
“謝父皇…”
“聽侍衛通傳,冉兒産下一雙兒女。”柏道成直截了當地入了正題,先是看向柏傾冉的神色,然後才将目光轉移到床塌跟前的兩個搖籃。“算起來,這也是朕的外孫…”
柏道成一步步走近,柏傾冉的心就亂得停不下來。“有兒有女…”柏道成看着搖籃裏的嬰孩忽地便笑了:“年方十七八歲,便已經有兒有女,有嬌妻。”
“父皇…”
柏傾冉對他越來越害怕。
不說之前的種種暴戾、單是前不久二哥戰死沙場一事,對于他便是一個大打擊。二哥死後,父親對于太子哥哥不甚滿意,三哥趁機挑撥離間,說太子哥哥早前對子桑聿有意思,說不定有所交情。于是,太子的支持者樹倒猢狲散,朝堂之上不再争辯戰争,而是言論儲君。有臣子進谏,天下之争起于太子無德、為了皇位,他險些怒斬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很憎恨子桑聿。
柏傾冉心裏有些揪痛,大概誰也不希望自己的父母憎恨自己心愛的人。聿即使做了再多的和自己處于對立面的事情,可是說到是非對錯,終究還是自己的父親錯得多。
Advertisement
“皇上,公主,穩婆交待過小公子和小姐需要再沐浴清潔一遍,奴婢先把公子小姐抱下去。”站在一旁的新東發現形勢不對勁、無論如何,少主要保護好,柏道成一直看着他們,只會情緒越來越壓抑。
“對,我險些忘了…”柏傾冉默契地回答了她,轉而看向柏道成的意思。
柏道成一言不發,只是悶悶地嗯了一聲。
新東給藍兒示意一個眼神,二人便一同将兩個孩子抱了出殿、有些事情,還是讓這父女倆好好說吧,撇開那些仇恨,好好地以父女身份聊一聊。
新東回頭看了他二人一眼,将殿門關上。
鴉雀無聲。
“朕,”過了許久,柏道成才開了口。只是說了一個字,又頓了下來。“冉兒平安,朕很高興…而且,得了一對漂亮的外孫。”這句話有些坑坑窪窪。也只是這時,柏道成才想起來,婦人産子危險極大。
柏傾冉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兩個人的單獨相處,加上少了寧宮裏的拘謹森嚴,讓這個平日裏暴戾慣了的皇帝柏道成放下了一層戒備之心。柏道成這才認真地看向自己的女兒,見她臉色不似從前,不禁有些愧疚。
多少年來,這個女兒一直是自己的掌中寶,恨不得每天捧在手心裏,疼愛得比皇子還厲害。更因為這個女兒聰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讓她輔助太子言論國策,只為了聽這個女兒對于天下的見解。
而驸馬。
回想起那年春狩,這個少年一箭封喉救下自己的場景、那時睜眼看到這個人,的确有一種晃眼的熟悉,只是不知,這種熟悉竟是來自于那個姓子桑的過往。
“近來父皇不怎麽來探望冉兒,不知道冉兒心裏可有怪罪?”這句話說得真誠。柏傾冉當即便心軟了下來,只覺得有些不好受,眼裏泛着淚光就要流出了眼淚來。
“父皇日理萬機,冉兒哪有怪罪之理…”
“父皇最近,的确很多事情要忙。”柏道成複又被這句話帶回了最近的糾纏之中,只是語氣間不再那麽淡漠。“冉兒,他已經攻占下大寧的多座城池,如今戰戰報捷,相信很快便會攻打到皇城來…”
柏傾冉緊緊地看着他。
他似乎沒有太憎恨的神情,他只是雙目無神地看着別處,嘴裏呢喃,似乎在跟自己說着其他人的故事。柏傾冉才發覺,他今年已經是一個近花甲的老人了。
“父皇…”柏傾冉眼中含淚:“當年,您是怎樣當上皇帝的…”
真的,是您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在先嗎?
“朕如何當上皇帝?”柏道成笑了,大笑了幾聲。“十七年前的元陽節,明王子桑揚毒殺大延順和皇帝以及儲君太子統,朕那時身居重任,面對這般殺兄弑父的事情,怎可以放任不管?領兵而至,那明王已經自刎!朕當時只是順應民心,登基為帝!”
“但是您沒有順應民心!”柏傾冉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情緒,忍住淚花望着他:“那天,全天下的百姓都是毫不知情的,他們有些人甚至現在都不知道已經換了一個朝代!”
“子桑皇室血脈皆斷,那冉兒認為,朕當時應當如何!”時間久了,柏道成似乎已經忘了,明王府上下幾十口,是自己所殺;元陽聖酒的□□,是自己所下;明王自刎,也是自己領兵而至将他逼到了絕路上。唯一沒有涉及的,只有那天晚上走水的太子東宮。
“父皇…”柏傾冉終是說不出口。看着眼前執念的父親,已經沒有任何的辦法讓他回頭。難道,讓我相信聿的起義只是空穴來風嗎?一個普通女子,可以得到數十萬軍隊的擁護?
我寧可相信,十七年前,是一個柏氏權臣,奪走了子桑帝裔的江山。
-----------------------------------
固川城。
城郊延軍軍營。
軍營的地方比較寬敞,甚至比江洲的地盤也要大一些、許是因為此地不算富庶,荒土較多吧。今天,軍營裏的小高臺擺上了營帳,戰鼓火盆等一應物件都經過收拾,襯得這新軍營特別有生氣。
聽說,今天軍營會來好些大人物。為了解決武探花是個女子一事,所以各個老臣以及皇孫殿下子桑聿,都會到場。
熙熙攘攘地,軍營大空地上召集了沒有守崗的全部士兵将領,站了約有數萬人。如今已是午後,幸而是十月時分,并不炎熱、一列列的士兵昂首而立,目不斜視地站立原地,浩大的召集場上,竟是沒有絲毫聲響,軍風軍紀由此可見。
“臣拜見皇孫殿下。”
這時,子桑聿方進場來,坐在小高臺的諸位大臣便起身行禮。
“拜見皇孫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場下那數萬兵士,幾乎是同一時間下跪參拜、畢竟都是男子漢,那近乎吼出來的話語震徹了整個軍營,涵括方圓幾裏地。
“诶,真是。”子桑聿有一點被吓到了其實。不過看着眼前這片跪倒在地的子弟兵,自己心裏更多的是動容。就是這一批人,陪自己殺敵打江山,擁護自己坐天下。
“起來罷。”
小高臺邊上站着幾個親衛,得到子桑聿的指令便揮舞手中號令旗。
場下士兵得了允許,近乎同一時間一同站起。
“那麽多人在場上,咱們說話傳話也不是很方便。”子桑聿已經坐到營帳之中,向那些臣子說道:“喚些人把事情傳個口令下去,即刻便開始罷,別耽誤那麽多時間了。”
“是,殿下。”
傳話的狀況麽,沒用多長時間。只是大家都知道今天大概要做什麽事情的,所以只是大概地表示了一下,大家都明白了現在的情況、那就是關于徐文清徐逍是否有資格繼續號令三軍的問題。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擁護者。
這一點,并不僅僅用在君王之上,即使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也會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前幾日,子桑聿曾見過文武鼎甲幾人,特別是擅長于把握人心的文科狀元盧錦正。
盧錦正特意查了在軍中,擁立徐逍的人數。這一批人之所以擁立她,其一便是佩服她的能力,其二則是因為徐逍本就好相處的性格,而其三則是載澤城一戰時,編排在徐逍之下的跟随者。這一批人不算多,但是也有數千人。他們并不在意徐逍的女子身份,因為本就是忠心追随,性別并不是他們需要考慮的問題。
子桑聿坐在營賬之內,默默地不說話。
今天可有好戲看了呢。
“徐逍,站到前邊去罷。”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延軍将領的铠甲、铠甲是新做的,舊時那一身在戰場上損壞了。發髻沒有綁,只是紮了一個高馬尾,卻也顯得威風凜凜。她毫不畏懼地望着前方,手裏捧着頭盔。
盧錦正是計策的謀劃者,今天也是他作為主持的人。
“我且問你們,徐逍是女子一事,你們如今知不知情!”
“知道!”
又是一陣排山倒海般的聲音。
“那麽,你們服不服被一個女子號令,奔赴沙場,為國争光!”盧錦正喊得很大聲,在這靜寥的集結場上回蕩得厲害。
“我們服!”
喊這一聲的是那些擁立徐逍的人,他們分散在這數萬人之中,竭盡全力地高喊徐逍的名字。哪怕周圍的人不能理解,但是他們只是順從自己心底最真實的聲音。
徐逍站在臺上,感觸萬千。
“怎麽,其他沒有說話的人,是想說你們不服是嗎!”盧錦正高喊着笑了,“那你們告訴我,載澤城一戰你們用的是誰的陣法,你們聽的是誰的排兵!這一戰我們死傷的有多少兵士,比之過往,如何!”
載澤城一戰,延軍傷亡很少,特別是後來被柏淵人馬圍堵時,那堅固如盾牌的分布保護了絕大數人的性命。更有很多能力一般的兵士,這一戰甚至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可是現在,他們都安然無恙地站在了這裏。
集結場上響起了一片議論之聲,密密麻麻地,像有蜂群在跟前嗡鳴。
“你們不服這一個人,無非就是因為她有一個女子的身份。”盧錦正的神情變得嚴肅,回過頭指着那個手捧頭盔身着铠甲的徐逍:“但是你們不要忘了,這一個人!一個女子!是她在戰場之上拼了命地保護殿下安危,如果不是她引開了寧軍的精銳騎兵,這一戰我們就不會贏得那麽容易!就是因為她以身犯險,我軍才破了寧軍騎兵的陣法,讓他們不攻自破的!”
“我們追随徐将軍!”
軍中叫喊贊同的人依舊是那數千人帶頭,對比剛才,又多了一些聲音。
營帳之內的老臣們靜靜看着,對于自己之前不贊同徐逍的想法也随着這些人動搖了幾分。
“你們為何不服被女子號令!”盧錦正直接地戳出了問題的要點。“你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父母,生你養你的母親也是女子,那你們服不服你們的母親!将心比心,今天她徐逍做的是為殿下,為我們,為大延好的事情,你們是有多大的理由去反駁!兒郎們,在戰場之上,你們每一個人真的做得到像她這樣勇往直前無所畏懼嗎?記好了,她不同于你們,她只是一個女子!所以為何,她比男兒更不受敬佩!”
全軍嘩然。
是啊,換了是自己的話,興許還做不到像她那般。不少士兵開始重新打量站在臺上的徐逍,只覺得這個女子确實非同尋常,她的一切功勞絕對抵得過她只是一個女子的身份!
“我們服徐将軍!”
又有一陣聲音喊了出來,只是他們并不是先前擁立徐逍的人,而是新的擁立者。
徐逍努力地忍住眼淚。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天、承認自己是一個女子,還可以被那麽多人擁立敬佩的一天。
盧錦正停了下來,叫喊了那麽久,真的是有些口幹舌燥了。殿下,明天你可得請我到城中酒樓好好吃一頓啊,今天吼這麽一下,嗓子可要不得了。子桑聿從營帳中走了出來,似乎聽到了盧錦正的心理活動一般。“錦正,我來說幾句罷。”
“是,殿下。”盧錦正低聲回話,卻發現嗓子已經開始啞了。
場下的士兵們又恢複狀态,肅然而立。他們對于子桑聿,有着更深的信仰。這個人是自己日後追随的君王,更是軍中神一般的人物。百米穿楊已經不算什麽,子桑聿可是在戰場上箭法奇準而且一箭斃命的人物!
“我只問你們一句話,就是對于徐逍,你們是何等看法。”
集結場上沒有響起任何聲音、服氣的,也不知道自己應當從何說起。
“回答我,爾等服不服!”
子桑聿喚道。
“服!”
零零散散。
“爾等服不服!”
“服!”
從零零散散變為多數人的異口同聲。
“服不服!”
“服!”
子桑聿再一次聽到了那數萬人排山倒海的呼喊、這是震徹心神,特別熱血沸騰的叫喊。即使子桑聿沒有再說話,可是他們也仍舊揮舞着手中長矛,高舉兵器地仰天長吼:“服!服!服!”
似乎比預想中的效果還要好。
子桑聿笑了,看回自己身後的老臣,又看回伫立已久的徐逍。所有人包括場下的士兵都全數跪下,喊着: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徐逍掉了眼淚,第二次、而且又是因為子桑聿。
回去行宮的路上,連信過來禀報。
“殿下,京都有信來。”
“噢,怎麽了?”
“夫人安然産子,為殿下生下了一對龍鳳胎。”
子桑聿登時一驚,整個人跳了起來、笑了。
“诶,我…當爹啦?”
還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