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藍小榄坐在搶救室外,他眼睛發直盯着前方,他的手上、臉上、身上全是蔣珂的血,但他不想動,也不想管自己。
藍小榄的手指僵得要命,指尖上那種讓他揪心的觸感還在。
危機狀态下,他完全是憑着本能在做事,如今腎上腺素下降,随之而來的是惡心與害怕,他渾身難受得要命,尤其是胃,像是被人扯到嗓子眼裏一般,卻又吐不出來。
他的大腦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方面他覺得自己該想些什麽,卻又什麽都不敢去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藍小榄看到老陳露出欣喜的笑容邊打電話邊朝外沖去,接着一群醫生走了出來,表情也十分放松,藍小榄知道蔣珂應該沒事了,藍小榄狠狠松地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的腿不知道為什麽很疼,手腕也疼得要命。
藍小榄低下頭,發現自己腳邊積了一灘血。
他吃痛地挽起褲腿,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腿上劃了一個大口子,皮肉朝兩邊綻開,看着煞是恐怖,但是血已經沒怎麽流了,這讓藍小榄緩了些時間才去看自己的手。
視線移到自己的手腕時,藍小榄吓了一跳,上面一圈黑紫,看上去竟是像是手印一般,他這才想起,醫生為了讓休克過去的蔣珂放開他,費了好一番勁。
看着手腕的顏色可怕的淤青,他突然想起了蔣珂當時的樣子,他只在意着蔣珂會不會死,完全忽略了那個時候蔣珂看他的表情。
現在回想起來,蔣珂當時的表情……很可怕……
蔣珂的臉色越來越慘白,生命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裏飛快流逝着,但是他的眼睛卻是一片灼人的火熱,似乎他的全部欲念都集中在了眼睛裏,像是饑餓的掠食者一般,蔣珂死死地盯着他,抓得他很生疼。
男人眼神裏的欲念順着兩人相交的手腕處,像火苗一般蔓延到他的胳膊,瞬間就燃遍全身,要把他整個人吞噬。
他想要他。
藍小榄猛地睜大眼,被自己的念頭驚住了,恐懼與寒意順着頸椎神經竄進大腦。
“還好蔣先生沒事……”
“居然救回來了,也是破紀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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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先生身邊的人及時處理……”
從手術室裏出來的護士與醫生讨論着這些,從他身邊經過,沒一個人注意到他。
藍小榄僵硬地在椅子上坐了許久,醫院人來人往,不少他經常見的、很少見的、或者只和他有一面之緣的人從他面前匆匆閃過,這些人都是和蔣珂有關的,蔣珂對于這些人來說,都是個很重要的人,而他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孩子而已。
蔣珂脫離危險了,他也許可以不欣喜若狂,但不應該是這種感覺——他在害怕。
他受傷了,想治療傷口跟別人說一下就好了,何必矯情沒人注意到他,大家都在忙,在這種情況下,沒人注意到也是正常的……只是……為什麽他在害怕?
因為那是蔣珂看自己的表情麽?瀕死之人,反應奇怪也是正常的……也許他只是不想死而已,和自己沒關系……那個眼神……那個眼神……
藍小榄他看着自己的腿半響,已經過了七個小時了,依舊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這些蔣珂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人會在意他,以後也不會有……
他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藍小榄越走越快,最後他跑了起來,完全不顧腳上傳來的撕裂感,跑得幾乎喘不上氣。
他得離開這裏!離開蔣珂!逃得遠遠的!
魏岩下了出租車,他得到消息時蔣珂已經搶救成功了,他本不想來,因為看望一個昏迷不醒的人也沒有什麽意義,有那時間不如多看幾個卷宗,但無奈最後還是被他爸罵來了。
他正準備朝醫院走去,他就注意到了一個可疑的身影,一下竄了過去。
那人在逃跑!
盡管間隔快一百米擦肩而過,魏岩還是敏銳地注意到了那人身上沾了相當多的血,他加速沖了過去,輕松跳過綠化帶欄杆,借着身體的重力,他一把将那個可疑分子按倒在地上。
小意思。魏岩在心裏吹了下口哨,頗為得意。
魏岩把抓起可疑份子的頭,把臉掰了過來,可疑分子白淨的臉與地板擦出的了數道血痕——是蔣珂家那只。
魏岩手一抖,手松了,藍小榄的腦袋又磕在了地上。
藍小榄看上去受了極大的驚吓,捂着腦袋坐在地板上半天都沒有動,魏岩硬着頭皮,半抱半攙地讓藍小榄站了起來。
他心虛地用手指擦了擦藍小榄的臉,心想着這不會留疤吧,留疤了還真是有點暴殄天物。
“你怎麽在這?沒和蔣珂他們在一起麽?”魏岩問,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吃過飯了麽?”
藍小榄茫然地搖了搖頭。
他就知道。魏岩心想,出了這麽大的事,蔣珂身邊那些人肯定沒一個人會記得藍小榄,這孩子呆呆的,居然連飯都不知道自己去吃。
但是……看到藍小榄身上已經幹涸的血跡,魏岩反應過來了,這孩子當時也在現場?
魏岩拍了拍藍小榄肩膀,順勢将人攬到了身邊。
“別怕,有警察哥……”看到藍小榄失魂落魄的樣子,魏岩狠狠了心,這種情況叔叔顯然比哥哥更有安全感,“有警察叔叔在呢,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藍小榄沒有回答,魏岩看了一眼醫院的方向,反正他也沒興趣去看個昏迷的人,不如先帶藍小榄去吃飯。
“走,哥哥帶你去吃飯,一會再去看蔣珂,說不定吃飯完他就醒了。”魏岩安慰道。
誰知藍小榄突然跳了起來,作勢又要跑,魏岩手疾眼快一下就把人拉住了,藍小榄慌張的表情映入他的眼睛。
他剛才說了蔣珂就醒了,這孩子就想逃開,藍小榄在躲蔣珂……?魏岩糊塗了,這是什麽情況?他之前想的真的發生了?
“怎麽了?你不想見到蔣珂?”魏岩問。
藍小榄沒吭聲,魏岩也耐心等着,過了一會,藍小榄點了點頭。
這情況就好玩了……魏岩低下頭,注意到藍小榄的重心不對,他蹲下,挽起了藍小榄的褲腿,發現了藍小榄腿上的傷口。
魏岩皺起了眉,他拉起了藍小榄,想先把這孩子帶去醫院處理傷口,但誰知道藍小榄拼命地掙紮,就是不肯去蔣珂在的醫院,但又什麽都不肯說。
“你這傷口不處理,可能會截肢的,不吓你。”魏岩把最嚴重的情況拿出來唬藍小榄,但是少年依舊想跑。
魏岩無奈,這孩子看着乖巧可愛,倔起來也是要命,他攔了輛出租車。
“我帶你換家醫院吧,這樣行了吧?”
藍小榄沒動,魏岩拿出自己最真誠的眼神看着少年,少年也瞧着他,過了一會,藍小榄似乎冷靜了些,一聲不吭地上了出租車。
魏岩把藍小榄丢在醫生那,自己去給少年買了晚餐,還順便去附近的藥房買了洗澡用的防水腿套。
回來時,醫生正在給藍小榄打針,他對兩人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然後讓他們去取藥。
取藥完,魏岩看着一眼雙手拿着漢堡的藍小榄,問道。
“還不想回去?”
藍小榄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那你能去哪?”他直接了當地問,雖然他暗搓搓地指望過蔣珂犯個錯,但是從理性的角度,他不相信蔣珂能做出這種事,或者說,至少不會讓他逮着。
“沒地方去。”藍小榄回答得很冷靜,但是他的呼吸更急促了。
那一瞬間這孩子顯得還真是楚楚可憐,魏岩發現自己的保護欲被激起了,這事還是慢慢弄清楚吧,他提議道:“那要不要去我家?我家老爺子最近正缺人陪呢。”
藍小榄看着他,魏岩也回笑,他一貫光明磊落,行事無愧于心,從來不畏懼與別人的目光接觸。
在魏岩目光下,那種說不清的恐懼漸漸淡化了……這人是警察,而且是個好警察。
藍小榄點了點頭。
蔣珂睜眼時,老陳猛地跳了起來,見蔣珂有要說話的意思,老陳連忙準備好的筆和紙遞給了他。
因為昏迷了許久,手指都是僵的,蔣珂活動了半天手,才終于寫成功了。
瀾瀾呢?
“應該就在外面,我這就去叫他。”老陳說完就出去了,想叫藍小榄進來,關門時老陳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蔣珂,居然覺得蔣珂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定,但他覺得應該是自己的錯覺,因為他從未見蔣珂亂過陣腳。
過了一會兒,老陳臉色難看地回來了,對蔣珂說道:“那孩子不知道去哪了,不過也不用擔心,讓人去找了。”他在內心裏責怪藍小榄不懂事,這種情況還亂跑給人添亂也罷了,居然也不知道關心蔣珂。
聽到老陳的回答,蔣珂垂下眼,但看上去并不意外藍小榄不在,繼續寫道:瀾瀾的腿被劃傷了,傷口有處理麽?
老陳尴尬,那種緊急關頭,誰還顧得了藍小榄,根本連多看一眼都不可能,誰知道他的腿被劃傷了。
“先生,您先別管他了,我們這就去找他,您好好休息。”
蔣珂閉上眼睛,從老陳告訴他沒找到藍小榄時,他就已經清楚了。
他果然還是吓着他了,只是他當時真的以為自己會死……某些情緒無法壓抑地爆發了出來。
見蔣珂半天沒回應,老陳也慌了,藍小榄的确失蹤得也有些久,何況襲擊蔣珂的人是誰指使的,現在也沒弄清楚,保不準藍小榄也會遇到危險,他正準備去外面打幾個電話吩咐去找人。
蔣珂阻止了他,寫道:人找到後,你們別出現在他的面前,讓張姨和陳江去找瀾瀾。
張姨?陳江?
老陳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一貫不滿意張姨的,嫌她市儈又多嘴,有時候還會為了維護藍小榄耍小聰明撒謊,他數次想把這人辭了,但蔣珂一直不表态,但如今……張姨同他那老實侄子被蔣珂一起提起,讓他的心髒狠狠漏了一拍。
他忍不住想起了在農家樂的時候,那天晚上,陳江和老陳說了他的擔心,聽後老陳皺起眉,他這侄子哪裏都好,就是太過老實了。
老陳幹脆把話挑白,先不說蔣珂是不是真的有那個意思,假如蔣珂有,陳江連袖手旁觀都不要指望,沒準還得幫忙按着藍小榄呢。
這話說得麻木而殘忍,陳江頓時臉色就不好看了,老陳也沒再多說,年輕人,多想想,總能想清楚的。
但這一瞬間,老陳突然明白了,他那侄子大概是想不清楚了,和張姨一樣擰不清。
至少蔣珂是這麽覺得的。
老陳點了點頭,雖然他弄不清蔣珂這麽吩咐的意圖,但仍舊依言囑咐下去。
魏岩帶着藍小榄買了身新衣服,換下了沾血的制服後,就把人帶到了自己父親家裏。
魏家老爺子雖然年近古稀之年,但是腰杆依舊筆直,神态更是嚴肅,自有一番威嚴的感覺。
他不滿地掃過魏岩,看到藍小榄時卻是稍微緩和了下神色。
“這位是?”
“案件的關鍵證人,爸你別吓到人家了。”魏岩笑嘻嘻地說,把藍小榄推進了屋子。
“給小朋友拿雙拖鞋,別光顧着自己。”魏家老爺子吩咐魏岩。
“好咧。”魏岩大大方方地回答,從鞋櫃裏找了雙鞋子遞給藍小榄。
“在這裏不用拘束,有什麽需要的就跟家裏阿姨說,平時家裏就我和我爸,我們兩個大男人可能沒那麽細心。”魏岩對藍小榄說。
“那也是你一貫粗心大意,”魏家老爺子不滿地瞪了魏岩一眼,“我的優點你一點都沒學到。”
魏岩依舊笑呵呵,對藍小榄繼續說道:“你睡樓上我侄子的房間吧,他考上外地的大學了,正好空着,先去洗個澡,記得套上腿套,傷口沾了水就麻煩了。”
藍小榄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
見藍小榄進了浴室,察覺到幾絲不對頭的魏家老爺子悄聲問起了魏岩具體情況,魏岩把受害者是蔣珂略去不提,大概講了下情況,就說這孩子現在無依無靠沒地住,也不安全。
魏家老爺子嘆了一口氣,這麽小就看見了那麽血腥的場景,很要一段時間恢複了。
魏岩眼珠子轉了轉,繼續說道:“我打算在犯人抓到前,都讓他住在我家,就是要勞累你了,爸你看這樣……”
“有什麽不行的,”魏家老爺子痛快答應,“這孩子看着比你十幾歲的時候乖多了,省心!”
見自己父親如此爽快,魏岩在心裏汗顏了一下,要是他知道人是自己從蔣珂那裏拐來的,不知道會不會打斷自己的腿,雖然這麽想着,但他依舊笑眯眯地連聲誇贊自家父親體貼、豪氣。
在陌生的環境裏,藍小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為什麽當時就那麽害怕呢,自己這樣一聲不吭就不見了,張姨會擔心的吧。
而且蔣珂還在醫院……藍小榄心理咯噔了一下,他還是覺得那個時候蔣珂很可怕,只是……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麽能憑着一時的沖動和直覺就跑了出來呢,他不該那麽害怕的,而且雖然他從小對蔣珂感覺不安,但是對方從來也沒做過什麽……
藍小榄在床上縮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空調溫度太低,他覺得身體冷得要命,手腕上的瘀傷在昏暗中依舊顯得十分明顯,藍小榄怎麽也壓制不住內心的不安。
在糾結與質疑之中,接近午夜,他終于睡着了。
在夢中,他剛剛跑完一千米,平時他到最後腿都是麻的,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特別輕松,到了終點,蔣珂在盡頭等着他,他遞給了他一杯水。
藍小榄接過水,還沒來得及喝,就看到蔣珂在自己面前倒下了,血濺了他一身,而那個傷了蔣珂的人背對着他。
那個人回過頭來,那人居然也是蔣珂,他憤怒地朝他叫喊,問他為什麽要殺了另一個蔣珂。
蔣珂笑了笑,接着他的頭從脖子上掉了下來,藍小榄的喉嚨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揪住了,他張着嘴想尖叫、想哭喊,但是怎麽也發不出聲音,終于他尋到了突破口——
藍小榄從夢中驚醒,他渾身都是汗,他往臉上一摸,發現自己的臉上也全是水,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哭了。
他的門被敲了敲,魏岩在門口說道:“藍瀾,我進來了。”
藍小榄急忙擦了擦臉,下一秒,魏岩走了進來,他沒開燈,這讓藍小榄感到十分慶幸,他不想自己狼狽的樣子被人看到。
魏岩摸黑坐到了藍小榄身邊,他是被藍小榄的哭喊聲吵醒的,對于會發生什麽,他早就有準備,畢竟這種事他見多了。
“做噩夢了麽?”他問道。
藍小榄點了點頭,也許是因為夜色的催化,也許是他承受了過多的壓力,也是是因為那個血淋淋的噩夢,他覺得自己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
“我覺得他很可怕……今天他抓着我,我覺得他很可怕,但是我又覺得我不該這麽想,人瀕死的反應不對勁也是正常的……”
魏岩的眉頭挑了挑,他追問道:“蔣珂?你為什麽覺得他可怕?”
藍小榄縮着沒有說話,過來一會兒,他才說道:“我覺得他想要我,沒有辦法改變的那種……”把自己直覺化成實際的語言真的是太難了,這個想法連他自己都覺得不準确和可笑。
果然,魏岩覺得自己故意掩蓋掉藍小榄行蹤的做法是對的,他就知道這兩人間發生了些什麽。
“你怎麽覺得,如果他真的想要你,你想和他在一起麽?”
“我不知道……”藍小榄縮得更緊了“……我只是覺得他那一瞬間很可怕,但是按照道理,等他老了我也的确該照顧他……”
魏岩愣了下,原來藍小榄壓根就沒明白蔣珂真正的意思,他猶豫了下,還是決定點破。
“他想要你,是像男女朋友那種關系的要,作為伴侶陪着他,你不喜歡男的,沒想過這個方面,對吧?”
聽到魏岩的話,藍小榄半天沒反應過來,他的腦袋都是木的,魏岩說了什麽……?
他和蔣珂?他對伴侶的定義只有妻子、女孩子,蔣珂跟這些根本就扯不到一塊去,不說年齡,光性別這一點就夠讓他出局了。
看到藍小榄的反應,魏岩嘴角抽了一下,同時還有些意外,這孩子情愛方面單純得跟張白紙似的,那只老狐貍從來就沒暗示過這方面的事麽?
藍小榄突然間想起了那個大學生,他一下就明白了自己恐懼的來源,他不想和蔣珂以那種關系在一起,也厭惡着而且害怕着這種扭曲的關系。
而魏岩還在繼續詢問:“你覺得你自己喜歡他麽?”
藍小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看上去十分混亂。
魏岩嘆了一口氣,決定打住,今天這孩子已經受得夠多了。
“你放心,我不會讓他逼你的。”
這晚之後,盡管魏岩做了十足的準備,但接下來的事讓魏岩感覺相當驚訝,因為蔣珂的人并未找上門。
他雖然采取了一些反偵察的措施,還處理了監控,但魏岩以為蔣珂遲早會查到自己頭上,但實際情況卻是,到蔣珂出院了,這人身邊的人都沒一個來找自己,也沒有什麽大的動作,好像藍小榄不曾失蹤一般。
蔣珂出院那天,魏岩硬着頭皮帶着自己父親囑咐的禮物去看望蔣珂,魏岩總覺得蔣珂已經知道了什麽,蔣珂接過禮物道謝後,東聊西扯,卻絕口不提藍小榄。
臨走時,魏岩終究還是沒忍住賊喊捉賊,問道:“你家那只呢?怎麽今天沒看到他?”
“今天是周一。”蔣珂回答。
“……”魏岩啞然,周一這個點藍小榄在學校那是自然的,只是他心裏清楚,藍小榄現在正陪着他父親呢。
他幹笑了幾聲,擡頭一看,他心跳漏了一拍。
蔣珂的表情太熟悉了,小時候他跟蹤蔣珂不小心跌到水塘裏,就以為沒人知道死定了的時候,對方突然出現拿了一個杆子遞給在水中撲騰的他,那時蔣珂也是這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種算透了一切的表情。
這人真是邪乎,魏岩冷靜着揮手告別,心念着絕對要把藍小榄看緊點,這是讓你放松,再來個攻其不備的FLAG啊。
然而平淡無奇的一個月又過去了,魏岩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心力交瘁,一邊不能丢了本職工作,一邊還要防着蔣珂,更糟糕的是自己的父親開始旁敲側擊批評他工作效率低下,怎麽到現在都沒查到犯人。
這不一大早上,又教訓完一遍魏岩,魏家老爺子心情好了許多,灰頭土臉的魏岩看着自己父親去了書房,接着高高興興地拖着少年出門去買冬裝,他自己的孫子從來不給他這個機會,買了也不太穿。
魏家老爺子這麽說倒不是嫌藍小榄在家裏占位置,他雖然覺得有這麽一個乖巧的孩子陪着自己也不錯,但對方總是要去上學的,這麽拘在家裏陪自己這個老頭子也不是個辦法,不能耽誤了人家孩子的前程,何況藍小榄一看就是個聰明的孩子,是考好大學的料子。
他隔幾天就催促魏岩一下,趕緊把人抓着,讓孩子好安心去上學,搞得魏岩一個頭兩個大。
如果實在不行,也只能拿出自己的小金庫在外面租一套房子了,只是安全程度還是比不上自己父親這,畢竟父親這日夜都有人在站崗,閑人也進不來。
魏岩打定主意裝傻拖着,就這樣轉眼間就到了魏家老爺子生辰,魏岩提前在當地的酒店訂了壽宴,壽宴倒是簡單,只打算自己家人一起吃一頓就算了,也沒請外人。
魏家老爺子怕藍小榄寂寞,也是存了讓藍小榄散心的念頭,貼心地把藍小榄一起帶上了。
在酒席上,藍小榄第一次見全了魏家的人,魏岩大哥十分像魏家老爺子,雖然沒有穿軍裝,但身上軍人肅然的氣質揮之不去;而二哥則是一副學究的做派,帶着眼鏡,看到魏岩吊兒郎當的樣子,立馬板起臉教訓起了魏岩;三姐看上去十分溫柔,五十出頭,瞧着卻像不過四十歲的樣子,笑着給魏岩打圓場。
魏岩的侄子侄女們更是性格多樣,只是都有一個共同點,待人接物讓人如沐春風,他一個初次見面的外人,在這麽一大家子裏絲毫沒有感受在任何不自在。
藍小榄瞧着着一大家子,鼻子莫名其妙地酸了起來,他低下頭扒着碗裏的飯,突然間,他明白了他從內心深處其實一直渴望着這樣的大家庭,只是他沒機會有,也不可能有。
但也許可以有一個溫馨的小家庭,一個溫柔的妻子和可愛的小女兒,下班了,會有孩子撲到他的懷裏,軟軟地叫他爸爸。
不管他喜不喜歡蔣珂,如果他和蔣珂在一起,他這輩子也不會有了。
飯吃到一半,藍小榄借口上洗手間離了席,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會忍不住哭出來。
已經入了冬,出了溫暖的室內,外面的冷風刮得人的臉生疼,但藍小榄卻覺得外面更舒服些,他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難過,卻又壓抑不住內心深處的渴望。
藍小榄曾暗暗想過好幾次,如果姐姐沒死是什麽樣子,那他現在應該當了叔叔了,如果姐姐生了兩個孩子的話,說起來也是一大家子人。
很早之前,從一個已經離職的阿姨口中,藍小榄就得知了他是被自己姐姐抛棄在福利院的,畢竟一個十八歲的少女無依無靠,不可能承擔得了照顧一個嬰兒的責任,何況她肯定也是後悔的,一與蔣珂的大哥結婚後,就派人來找了自己,只是天不遂人願,偏偏在最後一刻出了意外。
他現在就只有蔣珂了,可是這人卻讓他感覺到恐懼。
藍小榄心裏不是滋味,他低下頭向手裏哈氣,揉了揉手,擡起頭來,他發現他所恐懼的那個對象站在了不遠處,離他只有十米遠。
男人撐着傘,不知道什麽時候,天上開始飄落下小小的雪花,這是今年的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