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動(中)
七皇子和十一皇子從萊夷衛回來,皇子府裏多了不少人。
為避免莊進實拿捏羅秦和鄧松他們,齊璟先讓榮觀将他們編入了皇子府,再領着宗人寺的薦信到蒙良給他們遷了戶籍。
莊進實拿返京的皇子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羅秦他們受其庇護。
齊璟雖想辦法在父皇面前提過這件事,但青州皇帝卻表揚他知輕重、識大體,言外之意就是說齊璟沒因為蒙良的事情而耽擱護送祥瑞的差事,才是正理,對蒙良太守的事并不在意。
若是陛下僅因為山野孩童的幾句戲言,就對地方的三品大員大動幹戈,那未免也太過兒戲。
即便七皇子勸動陛下徹查,現在的蒙良也早就幹淨得如同一張白紙,沒有找到證據,到頭來受到斥責的,反而是誣陷朝廷命官的齊璟。
雖然無奈,但事已至此,齊璟也只能勸鄧松: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莊進實只要貪墨,就不會輕易收手,總有一天能夠收拾他。
至于運河之事,對方既已心生警惕,想來近期是不敢再奴役百姓、害人性命的,他們也算變相保護了當地修運河的無辜百姓。
因為中部的糧倉,蒙良将來會是二皇子的錢袋子,但經過此事,是否會影響二皇兄和莊進實之間的聯系,齊璟估計不了。
對方有可能因忌憚他而轉投他人門下,借勢與之對抗。
但也有可能幹脆站到二皇子一系,與明顯是二皇子黨的七皇子成為“自己人”,這樣就不用擔心齊璟會拿自己人開刀了。
但齊璟覺得,如果莊進實真如此大膽,不僅動糧倉的心思,還在修建運河一事上刻薄百姓甚至草菅人命,那人品委實堪憂。
讓這樣的人管着二皇兄的錢袋子,也許是禍不是福。
鄧松再聰慧,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
他能在皇子經過蒙良去萊夷半島的時候打探到消息,又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想了這個計劃,實屬難得。
為怕羅夫子阻止,他甚至特意裝病,好叫夫子去城郊山中采藥,然後才帶小夥伴到官道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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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打草驚蛇,也未必全是他的錯,畢竟錯過了齊璟,下一次想再遇到京中來使,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羅秦若不改戶籍,就只能在蒙良郡府參加鄉試,雖然他已經放下那場無緣的婚事,但對方小人之心作祟,想要為難一個書生簡直易如反掌。
鄧松的父母本就死于修建運河,育幼院的孩子馬上也要去修運河,性命堪憂,他們最尊敬的夫子又失了姻緣,今後還可能因為太守府而郁郁不得志……這血海深仇,不能不報。
自己人微言輕,不能上達天聽,迫于無奈,只能這樣做。
這也許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齊璟努力回憶上輩子發生的事情,他記得自己曾聽從母親俞昭儀的吩咐,打探這兩次科舉進士的消息,尤其注意貧寒舉子,好為己所用。
但他似乎并未聽過羅秦的名諱。
铎親王任宗人寺宗正,其世子素來謹慎,要不然也不會被陛下派去萊夷衛護送祥瑞。
他若遇到鄧松攔車伸冤,多半不會因為一些小屁孩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書生就開罪地方大員。
最有可能的處理方式就是想辦法把他們轟走,讓他們自生自滅。
以羅秦的才學,考學理應順利,即便太後千秋加設恩科,他因守孝未能參加,但一年後的科考卻應該投試了,但卻連會試都未通過……這太不合常理,齊璟想,羅秦恐怕已經兇多吉少。
七皇子救了他們性命,決定幫人幫到底,也正好将他們收為己用,當作以後的心腹培養。
鄧松想報恩,也想給自己和羅夫子報仇,小小年紀就發憤圖強。
當知道齊璟要給他們找武功師父,不僅不抱怨,還摩拳擦掌,恨不得一下子學會本領,好保護夫子和夥伴,也報答七皇子救命之恩。
若說□□人,誰也比不上宮裏暗衛營出來的暗衛。
齊璟遂派了一個暗衛劉柏專門教導他們習武,結果安排了練武場,準備正式授課了,又臨時插班了一個學生。
……
齊璟看着第一天練習就磨破了手,臉色也有些蒼白的少玄,心疼不已。
“難道鄧松他們也是如此?他們還這麽小,哪裏受得了?”
齊璟小時候習武,不是沒吃過苦頭,只是自己吃苦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手上也練出了繭子,輪到少玄和群孩子,反倒接受不了似的。
“無事,劉師傅說,過陣子就好。”他有想保護的人了,這些苦根本算不了什麽。
不過,少玄最大的問題倒不在這裏,而在于用自己的腿。
鲛人在水中雖無敵,但到了岸上,光是适應直立起來就得花不少時間。
幸好少玄小時候喜歡往海島上跑,也習慣追着島上的小野貓又是上山又是爬樹的,終歸不像其他的鲛人皇族難以适應用雙腿行走。
齊璟情不自禁摸着他手上水泡的邊沿,不敢碰疼了他,卻反過來被人握住了手。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少玄已經松開來,跟他說:“給你看。”
齊璟懵懵地看向少玄的手,發現他的雙手不知何時變大了。
只見那雙手依然白皙,但局部帶着黑色的鱗甲,手指愈加纖長,中間有蹼,更駭人的是那銳利的指甲,好像一把把精巧的匕首,有着随時可以置人于死地的鋒利。
少玄原本是打算讓齊璟看看自己不怕疼的樣子,誰知道把鲛人的手變出來,自己也吓一跳。
他怕自己的手吓到了齊璟,趕忙要收回來。
可齊璟卻立馬抱住他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摸摸原本有水泡的地方,只發現上面厚厚的甲片,驚訝地道:“少玄,你這個太厲害了!”
——這簡直就是人間兇物,自帶的利刃兵器,好帥好霸氣好特別哦!
看着齊璟眼裏露出崇拜和驚奇的樣子,少玄松了一口氣,也不在乎他像小十一一樣把自己的手當玩具盤弄。
兩人光是玩手(霧)就玩了老半天,直到若璃抱着小皇子過來,少玄才把手收了回來,避在身後變回了人手的模樣。
貼心小棉襖十一皇子一進了屋,立刻發現少玄哥和哥哥臉都紅紅的,叫道:“水水,擦臉臉。”
他還以為哥哥和少玄哥臉是被曬成這樣的。
若璃倒是感覺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一絲微妙,只是小皇子已經“下令”讓端水來給七殿下擦臉,她吩咐下去後就沒有來得及多想。
小十一看着兩個哥哥擦臉,滿意地看着他們的臉恢複了白皙,然後就伸手要齊璟抱。
齊璟剛剛抱着人家少玄的手玩弄了半天,正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時候,被小十一這麽一打岔,趕緊抱起弟弟哄,粉飾太平。
少玄看了一眼假裝沒事的小野貓抱着更小的小奶貓在屋裏亂轉,于是轉身回屋裏練字去了,免得他不自在。
齊璟望着少玄遠去的背影,突然就生出了念念不舍的情緒。
——都在一個院子,又不是見不到面,至于這麽矯情嗎?咳咳……好像還是至于的……
等晚上捏着小豹崽的小爪爪,齊璟心裏想的卻還是白天摸的那雙手。
“嗷嗚嗷嗚~”小豹崽見哥哥盯着自己的小爪爪發起呆來,跟傻了一般,趕緊把小爪子往齊璟眼前一送。
——想咬就咬一口呗,哥哥你都快流口水了知道不?嗷嗚~
……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擁有戰鬥的血脈,又在大海的無情巨浪中歷練了這麽多年,少玄進步的速度不僅讓七皇子驚訝,連暗衛也當他是百年一遇的奇才。
“殿下,再這樣下去,恐怕過不了多久,屬下就教不了少玄少爺什麽了。”
劉柏原本在暗衛營中跟師父姓,無名,只有代號,名字是後來跟着七皇子,殿下親自取的。
他在幾個暗衛中年紀最小,資歷也最淺,但武功卻不錯。
本想着自己受命教一群孩子武藝,是綽綽有餘的,誰知道一來就碰上個天賦極高的。
才幾天功夫,他就明白此子非池中之物,怕耽誤了少玄,有負殿下所托,于是只能先跟齊璟說明。
七皇子聞言,不僅不生氣,反而一臉驕傲地道:“少玄天資過人,孤理解你的心情。”
他當初教少玄說話認字的時候,也有種夫子的貨屯不過年的感覺。
劉柏:“……”殿下,是不是太驕傲了些?
“沒事,你慢慢教,什麽時候叫劉禹指點一下。”
這時候的齊璟并不指望少玄真的練成什麽武功高手,卻不知道在不久之後,他身邊戰鬥力最可怕的,就是少玄。
……
七皇子雖然一直學文習武,自诩文武雙全。
但他心裏明白,自己的學問要跟正經的讀書人比起來,那還是有差的,教少玄認幾個簡單的字還行,再多就誤人子弟了。
他聽了劉柏的話之後,很是思索了一陣,打算跟端行商量商量,讓端行教鄧松他們讀書的時候,順便也教教他的少玄。
羅端行是在蒙良被齊璟所救,對早于自己與殿下相遇的少玄并不十分了解。
見對方容貌出衆、氣質出塵,又住進主院、深得殿下信任和看重的樣子,羅端行就猜測他出生世家,或許是來自安國公府或者大将軍府的人。
聽小鄧松崇拜地提及少玄在練武場上的表現,羅端行還以為這是武将家學所致,但聽聞殿下提及其學識,他又疑惑了。
——世家再怎麽重武輕文,也不至于讓人到了十六、七歲才開蒙的樣子吧?難道這位少玄少爺特別不喜歡讀書?
殿下沒說,他也沒有多問,只是對待少玄一視同仁,并不因為對方尊貴而小心翼翼。
後來他才知道自己可能想岔了,因為人家根本就是極勤奮好學的好少年。
說要練五張大字,一個字都不會給他馬虎敷衍,少玄比言之鑿鑿的小鄧松可自覺多了。
不過羅端行在市井多年,練就了一副察言觀色的本事,總覺得對方雖謙虛好學,對先生也尊重,但其實不是很喜歡自己。
若要具體說來,就跟十一殿下見到自己馬上一副他會搶哥哥而戒備起來的小模樣……感覺是一樣一樣的。
尤其是最近殿下想跟他學書畫,少玄就一動不動地站在旁邊看着他們倆兒,不知道是看畫還是看人,不僅讓羅端行壓力大,讓七皇子殿下也壓力甚大。
不過羅端行算是看出來了,七殿下再怎麽壓力大,決計不會趕少玄走的。
他頂着這兩道目光灼灼的眼神,倒是進步神速,等到了月底太後千秋,竟是畫出了一幅還算拿得出手的牡丹花開富貴圖。
這幅圖随着七皇子在萊夷衛尋的賀禮一起送進了宮裏,出乎意料地把一幹皇子送的各路寶貝都給比了下去,得了太後的喜歡,當衆拿出來賞閱。
這自然很是讓七皇子出了一次風頭。
衆人皆以為這是因為七皇子去萊夷衛護送祥瑞歸來,立了功,太後特意借此機會給他長臉的。
殊不知七皇子手繪的圖,帶着一份難得的赤子心意,讓原本就想給他賞賜的太後愈加喜歡這個皇孫。
連陛下看了齊璟畫的牡丹,都說其筆力雖稚嫩,但已有幾分難能可貴的氣度,可見下了功夫,于是另行給了賞賜。
于是,在其他皇子挖空心思收羅奇珍異寶而動用大量人力、財力的時候,齊璟去了一趟宮宴,不僅回了本,還賺得缽滿盆滿,皇子府的小私庫立刻充盈了起來。
主子得了太後和陛下青眼,七皇子府自然與有榮焉。
光是把禦賜的宮燈挂在門口,就已經足夠閃耀整一條街,把離這不遠的六皇子府門前照得是一個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