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3.舊識
玉暝見她格外安靜,道:“你是哪裏人士?幾歲到的青州?”
江靈兒為難地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人,反正是九歲到的青州,牙行把我們安排在一個很大的大院子裏住了幾個月,後來我就被王府的人買走了。買我的那個人叫什麽祿爺。”
祿爺?沒聽過,玉暝朝身後看。陳福趕上來道:“靈兒說的應是賬房的太監小祿子。”
玉暝随口道:“回去賞他幾兩銀子。”
陳福笑應。
玉暝又問江靈兒:“這附近來過沒有?”
江靈兒道:“進城時坐在車裏仿佛經過了,但記得不大清楚。”
玉暝想她過去的經歷只怕不會很痛快,所以沒有多提,拉着她進了一間衣料鋪。江靈兒現在不必再穿統一縫制的衣裳了,可以自己挑衣料子送去針線房單做,每年有十件衣服的定例可以用。如果自己沒有衣料子,讓針線房采買也可以,但銀子要另出。
江靈兒調到正院後,徐媽媽從自己箱子裏揀了兩匹緞子給她做了幾身新衣裳,料是好料,可惜就是徐媽媽年紀大了,衣服大多豔麗,江靈兒年紀還小,穿着總覺得怪。
青州的鋪子規模比京城的小多了,也沒那麽闊氣,裏頭就一間五、六丈見方的鋪面,四面架子上放滿了貴賤不一的衣料,櫃臺上也是。一般人買衣服都不會成匹買,都是買一丈兩丈,所以鋪裏設了裁布匠。此時,裁布匠正給客人裁布,布屑在空氣裏彌漫。
店裏客人不多,夥計見一下來了五個人,忙趕上來招呼。江靈兒目前算一等丫頭,又是玉暝身邊伺候,當然可以穿絲羅綢緞了。玉暝道:“拿些上好的絲綢料子來看看,顏色要嫩些的,不要太豔。”
夥計一聽要買好料,喜滋滋從架子上搬了幾匹下來堆在櫃臺上,抖開來讓他們挑。
江靈兒正要上前挑,玉暝忽然皺眉捂着口鼻,臉色也變了。陳福見狀吓了一跳,忙扶着玉暝出去,江靈兒也跟出來,才聽到他背對自己咳了兩聲。
陳福道:“這布店裏塵大味重,主子怕是吃不消,還是老奴陪靈兒丫頭挑兩匹吧。”
玉暝已經恢複過來,聞言點點頭,瞧江靈兒一臉擔憂,對她笑道:“我受不了裏面的味兒,就讓福伯陪你進去吧,我在外面等着。喜歡的盡管買,不用替我省。”
江靈兒不肯進去,陳福過來牽着江靈兒的手道:“別辜負主子的心意。”江靈兒才跟着陳福進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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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靈兒才進去,就瞧見裏間招呼貴客的屋子裏出來三個人。一個衣着華麗的胖婦、一個婆子和一個跟班小厮。江靈兒看見那跟班小厮,愣住了,試探着叫了他一聲:“楚大哥?”
陳福一愣,轉頭一看,江靈兒叫的那個人是個和玉暝差不多同齡的精瘦少年,那少年聽到叫聲,轉目來看,目光定了一瞬,面色一變,連忙躲避。胖婦根本沒注意這邊,到櫃臺上領了包好的布料,就讓夥計交給少年。
少年手裏大包小包已抱了不少,這幾捆衣料壓下來,超過了他的腦袋。他拿不穩,最頂上的一匹料子先滑下來,接着牽二連三,手裏的東西呼拉拉全落在地上,引來店中所有人的目光。
胖婦面色一厲,婆子上去就給了少年兩下耳光:“不中用的東西,還不快撿起來,若是有一些些碰壞,你吃罪得起嗎?”
掌櫃既瞧着那少年可憐,也怕鬧将起來影響店裏生意,忙喚夥計過來幫忙一起撿。胖婦道:“張媽,快瞧瞧剛剛買的那個細頸梅瓶磕壞了沒?”
叫張媽的婆子答應一聲,便從地上拾起一個盒子,小心翼翼放到櫃上,打開一看,瓶子中間已多了一道裂縫。
胖婦勃然大怒,抓起少年就給了一巴掌,輕脆響亮的巴掌聲中,少年堅毅地咬着牙齒,但嘴裏卻滲出血來。
“楚大哥!”江靈兒甩開陳福拉扯,走過去護在少年面前。
少年連忙推開江靈兒道:“我不認識什麽楚大哥,你認錯人了。”
江靈兒急道:“不,你就是楚大哥!我不會認錯的!”
那胖婦哪容他們敘舊情,插着腰沖張媽道:“快給我打!”
張媽作勢要打,江靈兒抱過去拽她的胳膊,陳福吓得暗叫:我的祖宗!沖上去護,恰好接住被張媽信手推開的江靈兒。
張媽已經左右開弓,抽起耳光。
“福伯!”江靈兒急叫。
這可是主子面前立功的良機,陳福哪會猶豫,把江靈兒拉到身後,就雙目圓睜,怒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氣勢十足,所有人都停住手朝他看,陳福道:“不過是個瓶子,多少錢我替他賠。”
胖婦打量了陳福一眼,瞧他粗布衣衫,也不像個有身份的,便鄙夷地道:“這是月白瓷,你賠得起嘛!”
月白瓷雖然算是珍貴了,可王府裏的庫房這樣的月白瓷就像垃圾一樣堆得山高,以陳福的眼界,還不會看在眼裏。他道:“月白瓷以雲州官窯出品為最佳,你這件最多是不知哪地的私窯出的,二百兩已算擡舉,拿去!”
陳福随手抖了一張銀票出來扔給那個張媽。
張媽忙捧給胖婦,胖婦一瞧,果是一張大通銀莊的銀票,這麽大的票面她都沒有見過,頓時喜得滿臉堆笑,道:“既如此,就算了。我們走!”
陳福道:“慢着,這孩子我也買了。”
胖婦一聽,并不生氣,拿出貪婪本性,獅子大開口道:“這小子我用着順,沒一百兩不賣。”
少年怒瞪胖婦。他的賣身銀,最多也不會超過五兩。可他的賣身契是死當,按規矩,随便胖婦漫天要價也是可以的。少年心頭剛起的一絲希翼熄滅了,誰會花一百兩銀子買他?
可陳福馬上丢出一張銀票,少年驚呆了,看看陳福,再看看江靈兒。江靈兒已跑上前去,把張媽的手掰開,看着少年臉上的傷道:“楚大哥,你要不要緊?”
少年的臉腫得像豬頭,眼角、鼻孔、嘴裏全是血,但還是擠出一個笑,道:“靈兒,真是你。”
江靈兒眼裏流下淚,抱住他點點頭。
哎喲,這小祖宗!王爺可在外頭看着呢!陳福忙把兩人拉開,對江靈兒道:“得了,這衣料也不用買了,趕緊先找個醫館給他看看。看這打的,不像話!”
陳福拉了兩個小的出來,玉暝在外頭早瞧見裏面的光景了,一張臉繃得緊緊的。陳福一看要壞,也不吱聲,免得弄一聲臊。江靈兒拉着少年到玉暝面前,說道:“楚大哥,這是我家少爺。少爺,這是我家以前的鄰居大哥楚玉堂。”
玉暝和楚玉堂對瞪半晌,誰也沒吱聲。玉暝是不想理他,而楚玉堂則是看出玉暝對自己懷有敵意,所以也不肯低頭。
比王爺高半個頭!
名字犯王爺的名諱!
在王爺跟前挺腰子!
一見面就踩了王爺的三條底線!陳福心裏直搖頭。這小子是作死的節奏啊!
玉暝瞧江靈兒和楚玉堂的手還拉在一起,臉色更難看了,還是李龍仗義,瞧主子和楚玉堂僵持着,氣氛不大對,便上來拉過楚玉堂,細看他臉上道:“這打得有些嚴重了,是得去醫館上點藥,要不熱毒散不出去,後面幾天就難熬了。”
江靈兒對楚玉堂道:“這是李大哥,是少爺的親随。”
楚玉堂這回拱手叫了一聲“李大哥”。
李龍吓得不敢回禮,他哪敢越過王爺先受楚玉堂的禮?他偷偷一瞧,果然發現玉暝目射寒光,連忙退後。楚玉堂愣了一下,目光也冷下來。兩個少年又開始對瞪。
江靈兒起初沉浸在故友重逢的興奮中,現在終于看出來兩人不對付了,連忙放開楚玉堂挨到玉暝身邊道:“少爺,求你找個醫館給他看看吧。”
玉暝仍然沒有好臉色,擡步就走。江靈兒看他真生氣了,吐吐舌,招呼楚玉堂跟上,卻不再牽他的手。
“哪裏有醫館?”玉暝問。
陳福連忙道:“興安街有一家,這裏過去半刻鐘。”
“帶路!”
“是!”王爺又變成冷面王爺了,陳福忙陪着小心趕幾步跑到前頭領路。
在興安街的回春醫館,楚玉堂臉上被貼了好幾塊膏藥放出來,樣子滑稽,可誰見了也不敢笑。王爺臉色像是雷雨前的天空,誰敢在這個時候發笑?把他笑毛了怎麽辦?
江靈兒也很識趣,沒上去問“疼不疼”之類的傻話,而是湊在玉暝身邊道:“少爺,我們早點去吃中飯吧,我早飯吃得少,肚子餓了。”
你吃得少?吃了三碗粥還少?玉暝更生氣了,冷冷道:“誰教你的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小丫頭終于把王爺惹毛了!陳福垂着頭不吱聲。
而李龍穆笙則為江靈兒捏一把汗。這争寵的事,他們也不懂呀!感覺難度挺高!
結果江靈兒的肚子在關鍵時刻相當争氣,竟在此時“咕”了一聲。天哪,這真是個好肚子啊!陳福想哭,李龍和穆笙則驚贊不已。玉暝面色頓時有些尴尬,可口氣還不肯緩和,冷冷道:“我看你吃了三碗,怎麽還餓?”
江靈兒摸着自己相當争氣的肚皮道:“今天的粥稀,我剛剛在李大哥家出了個恭,所以……”
要死了呀,怎麽能用這種事玷污王爺聖聽?陳福趕緊幹咳一聲阻止江靈兒再說下去。
玉暝道:“那就去吃中飯,福伯帶路。”
陳福哭喪着臉把衆人往外帶,又問玉暝:“少爺想去哪兒用?”
玉暝還在生氣,不快道:“附近随便找一家。”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