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尋求享有/雪花與火的/生活。可既沒有雪花/也沒有火/領我進去。于是我保持我的平靜/像花朵一樣等待/像石塊一樣停留。在愛裏我迷失了/我自己】[1]
“他來了。”于一輕挑了下眉,看向他身後,笑得暧昧不明。
他朝着四下尋找的許瑞白伸了伸手,“瑞白,這裏!”
葉嘉轉過身便看到穿過昏暗燈光朝他們走來的許瑞白,他眯起雙目,凝眸才敢細看,許瑞白看起來心情并不很好,他本就生得眉眼淡薄,平常多是帶着笑意,故而沖淡了這股疏離感。而此刻面無表情的樣子,少了那份柔和,在燈光的沖撞下,便顯得更加冷峻默然。
“你猜他是來接我的還是來接你的?”于一支起了下巴,他多喝了幾杯,臉蛋紅撲撲的,眼神也帶了些迷離,十足十的微醺美人。這風流儀态讓他這Omega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葉嘉還未來得及回答這個問題,便聽到頭頂上方傳來許瑞白的聲音,“葉嘉,走吧。”
葉嘉鮮少見到許瑞白這樣冷淡的聲音,仿佛隔着藹藹薄霧穿透而來,穿過觥籌交錯的小酒館,穿過咿咿呀呀的日式小調,讓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他可以确定,許瑞白是在生氣。
于一卻并沒有這樣的驚異,不知是沒有感覺到還是早已習慣,他只是輕笑着指了指葉嘉面前的清酒壺,慵懶的說道,“不要這麽着急嘛,小嘉面前的酒還沒喝完呢。”
許瑞白默然的盯着于一,與兩年前的親昵截然不同,那是毫無溫情的眼神,甚至別說是溫情,連情緒都不帶幾分。
葉嘉覺得自己喝得有點多了,又或者是被于一影響了,那一剎他竟真的看到有刀光劍影掠過,但也只是一剎,他一眨眼,看到的便又還是那個熟悉的許瑞白了。
他拿起葉嘉面前的酒壺一飲而盡,“現在喝完了。”
于一目光灼灼,眼裏酒意褪了幾分,但笑意依舊,那挺直的背和伸長的脖頸顯示他已經擺出了戰時狀态,他半真半假的說道,“你就舍得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
許瑞白不回答,但也沒有退讓之意,短短幾秒暗流湧動。葉嘉只看着他們你來我往,還未發一言。他也不是傻子,知道于一此舉,左不過是想利用他從許瑞白那挽回些情分。他雖然不想為他人做嫁衣,但他跟于一并無舊恨,“瑞白,他喝了不少酒。”
此話一出,兩人具是一愣,紛紛看他。葉嘉被看得心慌,尴尬的摸了摸頭發。
最後還是許瑞白退了一步,“我幫你打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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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一卻輕哼一聲,笑得輕蔑,“真沒勁。你們走吧,我自己會回去的。”
“嗯。”許瑞白也沒跟他客氣,拉起了一旁的葉嘉便往外走了去。
倒是葉嘉眼神關切的回頭看他,卻不想正好撞到了于一的眼神。于一并未料到他還會回頭,還沒來得及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重新戴上虛張聲勢的面具,于是那滿臉的闌珊餘興,黯淡破敗便盡收葉嘉眼底。
原來紛華靡麗下竟是這樣的斷壁殘垣,荒涼滿目。
于一自知已無轉圜餘地,便也索性大度的任君觀賞,只是這樣頗為自暴自棄的姿态更顯無奈。于一頹唐一笑,不明意味的在他身後輕聲喊道,“小嘉,要加油哦。”
葉嘉感覺到許瑞白腳步一頓,卻未作停留,往門外走去。
從酒館出來,葉嘉才發現已是薄暮,夕陽紅了半邊,另半邊則已是灰暗。晚風微涼,吹散一下午的悶熱,葉嘉不覺深吸了一口氣,放松了身體。
“你們倆怎麽在一起?”許瑞白開口問道。
“他的公司在我宿舍的旁邊。”
話音剛落便聽到許瑞白低聲罵了句“操”
葉嘉未及深究此中深意,迫不及待的要把自己的好運氣分享與他,“你知道嗎,我們公司居然有宿舍。人事的姐姐忘了跟我說。早知道就不用跟那個房東鬧了,還鬧到進了警局。”
“我還是第一次進警局呢。”
“尋釁滋事,太好笑了。”
葉嘉的帶着酒氣,雙頰微紅的碎碎念着。
許瑞白倒也不煩,心情似乎也好了些,勾了勾嘴角,笑眼看他,說道,“你喝醉了。”
“我沒有,我就是高興。”
許瑞白沒有反駁,只輕聲問道,“想在附近走走嗎?”
葉嘉有時會想是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從“想出去走走嗎?”這樣暧昧的問話開始的呢?
酒館臨湖而建,繞過了半條街便是新的光景。正值盛夏時節,草地蔥茏葳蕤,槐柳高大繁茂,濃綠深處蟬鳴乍歇。已是萬家燈火起,殘月泠泠正照湖中央,一時煙波籠罩,屋脊,樹頂皆是一片飄飄蕩蕩。
湖邊人影綽約,他與許瑞白都未開口,只沿岸邊漫步。葉嘉一時覺得自己也要跟這飄蕩的樹影一同飛起來了。
不多時,他的酒氣散了些,腦子裏又浮現起于一最後那個笑容,回神問許瑞白,“你跟于一……怎麽了?”
原是景色絕佳,這一問話便全煞了風景,許瑞白并不想回答,氣氛霎時有些尴尬。
但二人又豈能容這良辰美景虛設,半晌許瑞白才開口道,“你理想中的的愛情是什麽樣的?”
葉嘉一時心顫,不知是酒氣還是暑氣,只覺有些臉熱。這是自與許瑞白相遇以來第一次提及“愛情”二字,大抵是這氣氛實在太适合談論風月,連許瑞白也不禁為之動容。
葉嘉絞盡腦汁想說出些驚世駭俗的詞語來,到嘴邊卻全是許瑞白的名字。
——你就是我理想中愛情的樣子。
葉嘉描摹着許瑞白的輪廓,找了兩個詞語來搪塞,“平靜的,浪漫的。”
許瑞白笑了笑,“可我認為,平靜和浪漫只是因為愛得不夠。愛得太多,往往會失去浪漫。”
“沒有人能一輩子都生活在暴烈中。”
“不,我只是說愛的本質是暴烈,冒險的。浪漫某種意義上等同于燃燒。”
“所以,有人讓你燃燒過嗎?”
葉嘉目光灼灼,與這無邊月色相輝相應。在許瑞白的印象中葉嘉的眼神極少有這般熱烈的時候,多是逃避和羞怯的。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原來眼前人竟是有這樣一雙明亮的眼,當他盯着你時,不必言語便是如慕如訴。
許瑞白鬼使神差的低頭湊近,又在只餘咫尺時戛然而止。四目相對,幾分暧昧,都盡數融進這裝聾作啞的夜色之中。
葉嘉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伸了伸脖子在許瑞白的嘴角落下了一吻。他大膽又畏縮,故而這一吻短暫得像是從未開始過。
只是他未及逃開,下一秒又落入霜雪的懷抱。
他們擁吻時,萬物都燃燒了起來。
那是還未紅透的玫瑰花香,是熱烈如火的味道。
細嗅,似乎還能聞到灰燼的前調。
或許是愛情吧,那一刻,他們遇到的。
[1]摘自阿多尼斯《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