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再回首，兩茫茫
送走了北辰，龍幫總部的家宴照舊正在舉行着。當零點的鐘聲敲響的時候，外面卻飄起了盈盈的雪花。伍小落站在路燈下，擡頭仰望着有些灰白的天空，不自覺的眼角便濕潤了。
東哥，你知道我同樣在等你嗎？回來好不好？只要你能平安回來，我就原諒你了。
謝翔不敢考的太近，她知道她的主子心裏藏了很多事，但是她卻恨自己什麽忙都幫不上。她唯一能祈求的就是，希望幫主能夠平安回來。
伍小落滿眼的憂傷，卻網望不見底。“謝翔，其他的人都安排好了嗎？”
“都守在西廂房那個地方等着您呢。”謝翔依舊恭敬的說。
“回去吧，別讓大家等太久了。”伍小落輕聲的說：“有家的感覺就是好，東哥如果知道今年的家宴，沒有他在也會辦理的井井有條，是不是就不會回來了？”
謝翔一愣，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小姐，如果姑爺知道，有您在，他一定會馬不停蹄的趕回來的。”
“謝翔，你依舊不會說謊。”伍小落笑着将臉頰的淚水拂去。“這個稱呼好久沒聽你叫過了，這麽多年，我一直以為孤孤單單的只有我自己呢。卻不知道我們家謝翔，已經是大姑娘了。”
“小姐…”謝翔不知道伍小落為什麽這麽說，但是直覺上她有些後怕。
“沒事了，我們進去吧，不然忠叔好擔心了。”伍小落笑着去拉謝翔的胳膊，謝翔沒有躲閃，因為她不敢輕舉妄動，她就是直覺感覺得到伍小落有點不同尋常。
興許是之前失憶的三年，有些東西變了。可是謝翔卻不那麽認為。她從小就和伍小落生活在一起，自己的母親是伍家的管家，伍小落從小就任性，卻對她極好，就算是再難過，她也會笑着對她說：“小翔子，不要怕，你還有我呢。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長大她才知道原來這句話，包含了太多的信任和維護。她從小習武受了很多苦，每次都是伍小落細心的替她包紮，雖然包紮的樣子很難看，卻叫她心裏暖暖的。
她一直被灌輸的思想就是，就算是自己的命可以沒有，但是絕對不能讓伍小落受哪怕一丁點的傷害。可是三年前，她卻将自己最心愛的小姐弄丢了，那時候她受了重傷，一直被養在這座城堡的水晶宮中，那裏還藏着另外一個人。
等到她恢複之後，她便把那個他當成是伍小落一樣細心的照看着。她不愛說話，可是她特別想念小姐。如果不是家宴為了以防萬一，忠叔是絕對不會讓她出現的。
實在是形勢所迫，所以她雖然擔心伍小落，卻沒有辦法一直陪在她身邊，因為她想要替她守護着他。
伍小落本就知道謝翔不愛說話，從小就是這樣。“小翔子啊…你還是老樣子。還是有什麽心事都不願意說。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我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們緣分太淺，兜兜轉轉卻還是散落天涯。小翔子，照顧好自己。”
謝翔剛準備張嘴說些什麽，一擡頭卻撞進了忠叔深沉的面孔。她知道她今晚不能再陪在小姐身邊了，她要離開了，沒辦法陪她守歲了。“忠叔…”
“少夫人…”忠叔拱了拱腰身，站在原地等着伍小落走近。
“忠叔，我和東哥有成親過嗎？”她知道忠叔最喜歡古代的稱呼，因為古代有太多的眷戀。所以她沒有用現代語說“結婚”，而是說成親。
忠叔捋了捋胡須，淺笑。“少夫人，你是東子明媒正娶的唯一的妻子。”
伍小落點了點頭。“忠叔，你還是不太适合太嚴肅，起碼對着我是這樣的。”她擡起頭，伸手将肩頭的雪花拂落在地上，眼底有着亮光。
忠叔依舊是忠厚老實的管家。他伸手替伍小落派羅雪花。“少夫人，本該是稱呼你為夫人的，但是…幫主沒有回來之前，我們也不敢擅自做主。變天了，外面太冷了，小落還是進去吧，大家都等着呢。”
一句話，說了三個稱呼，不是忠叔轉換的太快，是伍小落心裏清楚，今晚跨進這扇門，她就再也出不去了。因為這裏從此就是她的家，不管江東涼會不會回來…她都要守着這裏，守着他為她建立的
這座城。
哪怕…伍小落嘴角上揚，揚起一個很淡的笑意。“謝翔，你去忙吧。記得我說過的話。”伍小落轉頭再次看了謝翔一眼，而後面無表情的随着忠叔進了西廂房的門。
古色古香的紅色木門，漆雕着是一個鳳凰圖騰，鳳凰…鳳凰涅盤，浴火重生嗎？伍小落将手收緊，大廳內燈火輝煌，最裏面的排位上供奉着上任幫助，也就是江東涼的父親，旁邊一次是功德無量的前輩。
越是走的近了，伍小落卻越發的覺得心裏堅定了，當她規規矩矩的給牌位上完香之後，才瞥了眼牌位上那個熟悉的名字。“伍遠成。”那是伍小落父親的牌位。伍小落想笑也想哭，卻什麽都不能做，她其實已經不用裝了，或許誰都沒看出來，連忠叔都覺得興許是演技太好，卻不知道其實伍小落早已經什麽都記起來了。
所以當忠叔在門外那樣的話，她只當自己是真的失憶了，所以不懂。
就連謝翔是被支開的，她也看的清楚，她清楚的知道，忠叔既希望她恢複記憶，又憂心她恢複記憶。因為他有他的考究。
伍小落也不想去猜想大家的心思，越是猜想自己越想要離開，語氣這樣還不如好好的守着這裏。
“各位堂主，給上任幫主和幾位長老門請個安吧。”伍小落将手中的香遞給忠叔，轉身對着衆位堂主說“各位每年都來請安，他們在那邊定會守護你們，守護我們龍幫的。”
“少夫人說的是。”衆人表情莊重，依照次序一一上過香。
“今天是農歷的新年，新的一天已經開始。龍幫百年的基業，今後還要靠大家去守護。”伍小落轉頭再看了一眼牌位。“忠叔給大家滿上，我要代東哥敬各位一杯。”
忠叔親力親為，一一為各位堂主和門主将酒杯斟酌滿。“少夫人…由阿忠代為…”
伍小落卻擺了擺手，她明白，忠叔是想代她飲了手中的這杯酒，可是她卻不能。“不礙事。”
“今後一切大小事情都由我接手，不知道各位堂主、門主可有什麽意見？”伍小落舉杯卻遲遲沒有喝。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也不好說什麽。“既然大家都默認了，那麽這杯酒我們幹了。”說完不等衆人反應，伍小落率先昂頭喝了下去。
衆人就算是有什麽意見，也不好說，只能将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龍貓率先站出來。“我支持少夫人，膽敢有不從的，我龍貓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連最有能耐接替暫代幫主位置的龍貓都放出話來了，大家也都悻悻的閉了嘴。“那麽…既然是龍幫的叛徒，不知道各位可有什麽好的建議能為龍幫解除憂患？”
龍貓沒有說話，可是眼底卻又一絲猶豫，這樣的伍小落，他很多年前見過，之後就再也沒看見過。眼底是狠戾的神采，連表情都變得有些冷酷無情。
“既然大家沒有好的建議，那麽這件事就交給二幫主了。阿龍，這件事你全權處理，不管是什麽事情，遇到什麽樣的狀況，只要是關乎龍幫的聲譽和自家兄弟的性命，都可以先斬後奏。”伍小落沒有轉頭去看龍貓的表情，龍貓只當她是怕被衆人看出破綻。
忠叔一直很仔細的觀察着所有人的表情和動作，最後家宴還是落幕了。
“這幾日雪下得大了些，有些來勢洶洶，各位暫且住下，等雪過來再離開也不遲。”伍小落淺淺的勾起唇瓣，而後懶懶的說：“太累了，忠叔，剩下的你安排吧。我有些困了，先回去休息了。”
說着便離開。“送少夫人回去歇息。”忠叔招手，馬上有人過來，撐傘，就像是護駕一般的陣仗，真叫伍小落吃不消。
以前的記憶中怎麽沒有這一項？難不成東哥不在家，連帶着所有的人都草木皆兵了？一個麻雀就能搞得龍幫烏煙瘴氣，東哥，你再不回來，這趟渾水，我可是會給你攪得天翻地覆，看你到時候心不心疼。
伍小落深吸了一口氣，神清氣爽的朝着主屋走去，絲毫看不出哪裏累。只是心裏累，心裏悶得難受，既然江東涼給了她無法無天的資本，那麽她定當不會辜負他的寵溺。
忠叔簡單的安排好，便去了書房。
“阿龍，你覺察到沒有，小落像是有些…”忠叔沒有全部都說出來，想來龍貓也是有所察覺的。
“忠叔，嫂子今天的表現，完全不像是失憶，就像是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就算是沒有失憶的嫂子，以前也鮮少出現這樣的神态。”龍貓回憶起來都覺得脊背發涼，這種感覺他只在江東涼身上感受到，沒想到東哥不在，卻什麽都依舊沒有變。
“是啊，不知道這是件好事，還是壞事。”忠叔感嘆，随後将眼睛盒子裏的老花鏡拿了出來，戴上。“麻雀這件事你怎麽看。”
“麻雀故意讓人以他的身份來總部，定當是早就做好了打算。”龍貓說：“嫂子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怕是聰明如小落，也看出了這個田光是真的，而麻雀卻是假的。”姜還是老的辣，忠叔沒有疑問的語調，倒像是很肯定。
“嫂子是不是恢複記憶了？”龍貓差點坐不住的驚叫起來。
“怕是有這個可能性。”忠叔仔細的前前後後都響了一遍才說。
“那…我們…”龍貓一着急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小落如果真的恢複了記憶，最先要找的一定會是木家。怕是…”忠叔琢磨着，應該是這樣的。
“木家當年那麽做不過也是想置身事外，小落不會真的将龍幫給…”龍貓一想到總是這樣就忍不住心驚肉跳，他認識的印象中的伍小落是什麽都可能做得出來的。
“不會的，小落就算是會這樣做，想來也是為了将東子給逼出來。”忠叔細細的琢磨，小落不會是那樣的不明是非。
龍貓顯然有些驚訝。“忠叔你的意思是說，嫂子這麽做，無非是想讓東哥心疼，心疼這百年的基業，讓他主動回來？”
“恐怕是這樣，小落還是無法原諒東子。”忠叔說的也是事實，愛之深、恨之切。
“這怎麽能夠全部怪東哥呢，東哥也是因為太愛她，嫂子不能因為東哥之前做了手段，就恨他一輩子啊。這不公平。”龍貓總覺得因為這樣的事情，他們兩個人已經分開很久了。
他從小就被江家收養，江家給了他所有的一切。包括家的溫暖。他是最清楚江東涼和伍小落之間
的事情，怎麽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分開。
忠叔嘆了口氣說：“就算是小落真的恨，我們也幫不上忙。畢竟這是東子和小落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可是…他們從小就有婚約的，東哥那麽做也無可厚非。”龍貓既心疼，又不敢多說什麽。
“哎…但願老天不要再捉弄他們了，東子這輩子興許就算是看着龍幫被攪得天翻地覆，也及不上他更加心疼，更加舍不得小落。”忠叔輕輕地拍了拍桌上的刻刀，那些經年的往事還歷歷在目。
“嫂子應該知道的，東哥有多愛她。”龍貓說這話的時候，眼角低垂。
“小落就是東子的命，東子何嘗不是小落的命。一切都是命啊，誰也幫不了他們。”忠叔活了這麽大歲數了，看過了太多的事情，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他無能為力。
“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的看着…”龍貓很着急，他知道自己最見不得就是身邊的人再出事。
“阿龍，如果是東子在，會怎麽做？”忠叔擡眼去看龍貓。
“東哥在，一定會縱容…”何止龍貓，想來龍幫的老人都是知道的，江東涼是如何的縱容伍小落，那是就算拆着江家的老宅子，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是啊，就算是一輩子這樣縱容她，寵着她，他都心甘情願，那麽…我們就這麽做吧。”忠叔畢竟還是長輩，他一直信奉的就是主子的話就是天，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麻雀的事情還好說，只是木家…”龍貓有些鬧心，他不想伍小落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當年的事情還恍若昨天。
“一切都是造化啊。木家老爺子當年那麽做了，既然做了，就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紙是包不住火的。”忠叔也很無奈，他摸了摸自己有些花白的胡須，唏噓不已。
“這樣好嗎？”龍貓有些坐不住，他知道以小落以前的性子，一定會有仇報仇有怨抱怨。
在家宴上，伍小落也是這麽說的，那個時候是不是她早就決定了？
“木家老爺子欠小落，這也是事實，不管小落以什麽樣的名義出發，我們都要護着她，在這個家裏，既然東哥離開之前放出話，不管少夫人人在哪裏，這裏都遠遠是她的家。她永遠都只能是這裏唯
一的當家主母。”忠叔說的便是江東涼離開之前一直挂在嘴邊的話，這裏就是小落的家，他們的主子。
“忠叔，我懂得。我知道該怎麽做了。”龍貓嘴角挂着一抹無奈的笑，什麽都早就放下了不是嗎？
“阿龍，我知道你心裏…”忠叔有些惆悵的準備說什麽，卻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忠叔…我知道我應該做什麽，不管是什麽，我都會替東哥守護好嫂子，等他回來。”龍貓雖然彌漫着些旁人看不清楚的情緒，但是說出話的語氣，卻是無比的堅定。
“嗯…”忠叔若有所思，卻也點了點頭。
龍貓還想再說些什麽，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口。只是站起身對着忠叔說：“忠叔，我先出去看看。”
“去吧，別想太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忠叔知道龍貓也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雖然這麽多年風裏來雨裏去，但是也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只是…這緣分講究的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在對的時間遇上了，那也要看是不是對的人才行。
忠叔看着龍貓的背影，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造化啊，随緣吧，命裏有的，說都搶不走。命裏沒有的，搶也搶不來。”
說完，忠叔就起身去了水晶宮，雖然眉宇間都是疲憊的神色，但是卻強打着精神，因為習慣了，這麽多年都習慣了，所以也沒有覺得太難熬。
外面的雪花越下越大，銀裝素裹，太美好。但願今年，能夠一切都變得美好。忠叔無奈的搖了搖頭笑了，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有閑情雅致了？
伍小落倒是真的累了，困。所以頭在一沾着枕頭，便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