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提到他的神,莫裏斯神情立刻變得狂熱起來,“我的神是最強大最美麗的存在!”
夏佐在聖殿也見過不少女神的狂熱信徒,莫裏斯這個表現也不稀奇,不過亡靈法師信仰的神,大約也是代表黑暗和邪惡的神吧。
然而聯想到他的所謂神毀掉了亡靈法師的所有傀儡,又很怪異了,莫非是莫裏斯觸怒了那個神祗?
阿西爾卻皺起眉,根據黑暗女神的說法,世界的意志容不下神祗存在,這個亡靈法師的神究竟是真神還是莫裏斯擅自認定的?
事情撲朔迷離,籠罩層層迷霧,阿西爾本來看到這麽大一片嚎叫花變得不錯的心情又差了,“上次在古堡裏,你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最好一次性說清楚。”
莫裏斯又什麽都不說了,嘴閉的堪比蚌殼。
夏佐習慣性要去摸劍,摸了個空才想起來,他的□□長劍短劍全都陣亡了,不由一陣郁悶,感覺最近報廢武器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有必要找個鑄劍師重新鑄造些武器。
阿西爾實在不想對莫裏斯用“詛咒”,無他,和武士的精神力自然增長不同,魔法師的精神力是刻意修煉的,因此凝實度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強行使用的後果一定很嚴重,至少有幾天會處于脆弱期,這時身邊只有夏佐,必須要有巨大的信任才能支撐他這個決定。
莫裏斯不會主動說的,不說還能拖時間伺機逃走,說了大約就只有死路一條。
阿西爾在心裏權衡,他可以相信夏佐,但也是建立在自己有強大的實力的前提下,抛棄自己所有的力量,把生死安危全部托付給另一個人,在魔王的生命中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他這邊沉默,夏佐以為他問不出來不開心,但也沒什麽辦法,要逼迫一個強大的亡靈法師說出不想說的秘密,難度并不比找出魔王低。
被阿西爾看砧板上的菜的眼神盯着,莫裏斯總覺得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雖然魔種造出的高契合度魔族很強大,但也不至于擁有異影族的天賦“詛咒”,所以莫裏斯才這麽肆無忌憚。
其實“詛咒”是通俗的天賦叫法,實際上普通的異影族也只能有個強行影響別人精神,來達到惑亂的效果,真正的“詛咒”是魔王獨有的天賦,改變思維,言聽計從,巅峰處就可達到詛咒的功能,以言語驅使法則,控制人的命運,是魔神的能力。
離開了沙漠地帶,這裏的氣候甚至比全大陸大多數地方都惡劣,嚴寒而冰冷,嚎叫花是在極致冰寒中開出的極美之花,它比任何花的生長環境都差,卻開的比任何花都絢爛,并且驕傲到固守這片寒冷的天地,寧死不肯被移植。
只有嚎叫深淵的泥土和空氣才是它要的,其它再溫暖舒适的地方也不是它的歸處。
支使莫裏斯将骨龍飛低,他們在峽谷山壁上找到了一處洞穴,洞穴口已經被積雪堆到腰間,夏佐擡腳把雪牆踹倒了,裏面潮氣很重,又潮又冷,莫裏斯安靜如雞,第六感突然運轉,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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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莫裏斯丢進洞穴深處,夏佐和阿西爾站在洞口向下看去,滿峽谷怒放的花,就像來到了童話世界,阿西爾估量了一下這裏的安全程度,“夏佐,你是值得信任的嗎?”
夏佐一愣,但還是迅速回答道,“當然。”
阿西爾就沖他勾了勾唇角,夏佐以前就想過,阿西爾笑起來很好看,他的唇很适合接吻,似乎只要看到他的笑臉,夏佐就覺得什麽困難都難不倒他了。
“夏佐,如果我失去了所有的能力,毫無反抗之力,你會像鏟除別的惡魔那樣消滅我嗎?”
夏佐皺眉,“你怎麽會這麽想,如果我要消滅你,早就動手了,絕不會乘人之危,而且我……”
而且什麽,夏佐沒說完,阿西爾心知肚明卻不挑破,他不想在夏佐記憶不全的時候讨論這個問題。
會這麽問只是想求個心安,他從來沒有嘗試過的事情,将安危寄托給別人,不過,魔生也需要勇于嘗試。
幾片雪花調皮地落在他們的鼻端臉頰,帶來絲絲涼意,夏佐竟覺得他的表情有種獻祭般的脆弱,讓人忍不住想給他一個擁抱,依稀中好像這種情景也曾發生過,想給他擁抱,想給他溫暖,驅散他的孤寂。
這麽想的,夏佐也就這麽做了,手指拂去阿西爾鼻端的雪水,不容拒絕地抱住了他。
胸膛相撞的有些狠,帶來微微的疼痛,阿西爾忽然就被抱住有些沒反應過來,說得好好的怎麽就撲過來了?
“夏佐,你幹什麽?”
夏佐頓了頓,“我不知道,我好像忘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這種抱法根本就不是朋友的抱法,也怪阿西爾自己遲鈍,夏佐暗戀他也不知道多久了,微微回憶全都是不對勁的地方,以前卻根本沒發覺,一旦想通簡直處處都破綻。
夏佐眼神茫然了一瞬,卻又迅速堅定,不管哪裏不對,只要這個人在這裏,還能活生生的與他擁抱,不是站在他無法企及的遠方,也沒有被生死分隔,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阿西爾沉默了一會,在他們身後,漫天大雪紛紛揚揚,洞穴邊的崖壁上錯位生長的嚎叫花微微抖動,白色的光線映照而出,這一切看起來既和諧又美好。
突然洞裏的莫裏斯大聲喊叫起來。
兩人如夢初醒。
阿西爾迅速說道,“等一會不管我做什麽,記住你說的話。”
語畢就快速走了進去。
莫裏斯失去了所有的亡靈傀儡的倚仗,竟被一條原本冬眠的蛇形魔獸纏住,他勉強用精神力護住自己,整個人卻被巨蛇一圈圈絞在中間。
阿西爾拿魔焰長鞭抽了抽巨蟒的尾梢,在巨蟒身上留下焦黑的印記,巨蟒吃痛迅速竄了出去。
莫裏斯舒了一口氣,随即警惕地看了看阿西爾,“你救了我我也不會說的。”
阿西爾嗤笑一聲,一腳踩在莫裏斯的胸口,“不需要。”
莫裏斯一時驚詫,但很快他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夏佐跟在後面進來的時候,莫裏斯已經神情呆滞有問必答。
“你說的神是誰?”
“我也不知道,他是忽然出現的,那裏的人說他是游吟詩人。”
“游吟詩人,是不是叫無罪?”
“無……罪……我的……神”
聽到這阿西爾心中一沉,莫裏斯說的神居然真的是無罪,他到底有什麽目的,幫人只幫一點點,被莫裏斯崇拜卻毀了崇拜者的亡靈傀儡,又不傷害莫裏斯,怪異的很。
阿西爾定定神,又繼續問道,“那個匕首的圖案是怎麽回事?”
“那是,神的标志。”
“無罪的标志?”
“是……神……”
盡管神志不清,莫裏斯還是十分維護那個神。
阿西爾眼裏風起雲湧,片刻後歸于平靜,很多年過去,阿西爾都不能忘記屠城的那一天,他與夏佐決裂,兵戈相向,如果夏佐不曾放手,也許死亡的日期就要提前十一年了,還是同歸于盡的那一種,結合世界的意志來想,也許這就是世界意志想要的結果。
在知道世界意志的存在之前,阿西爾是茫然的,他痛恨自己的命運,但命運虛無缥缈,根本沒有一個實際的對象來承載他的憤怒,黑暗女神告訴他世界意志的存在之後,他所有的不甘都有了宣洩的出口,只是暫時抓不出那個世界意志的化身。
此時從莫裏斯口裏得知,這個特殊的标志就是無罪的,那麽有很大的可能,無罪就是世界意志。
屠城的那一天本來也是阿西爾一生中最高興的日子,有摯友送他一房的嚎叫花,連這些渺小的人類看起來也可愛了一些,煙花轟鳴,難得的熱鬧,他也平生第一次期待起一份未知的禮物,然而終究沒能等到。
無數的惡魔降臨了普羅城,屠殺平民,眨眼的時間就死了三分之二,如果不能消滅這些深淵惡魔,在它們屠完普羅城之後,就會從這裏分散到全大陸,到時候人類的死傷只會更慘重,而消滅起來将會更艱難。
無論是放任不管,還是出手,作為現場唯一存在的高階惡魔,阿西爾無論如何都逃不了,他選擇了動手。
但是黑暗禁術的攻擊是無差別的,想只針對惡魔消滅惡魔根本是癡心妄想,世間難得兩全事,哪能十全十美。
他放開了自我,任憑本能發動了黑暗禁術,在禁術起效的那一刻,阿西爾就知道,他和夏佐,終究還是走到了兩條路上。
毀滅,吞噬,燃燒,肆虐的惡魔,平民的鮮血,破碎的花房,好像映照了他和夏佐之間破滅的友情。
當時的确沒有其他的高階惡魔,就連阿西爾自己也一直覺得是他身上的魔王氣息引來了深淵魔族,所以他不曾辯解過,卻為世界意志背了這麽大一個黑鍋。
那一天出現的陌生圖案,竟不是偶然,當時是沒有高階魔族,但未必沒有別的東西,否則是誰提前調離了聖殿的所有人,是誰招來了深淵魔族。
太多的湊巧就是早有預謀。
無罪,早晚我要把你抓出來,所有的恩怨都讓你一一償還。
思及此處,阿西爾精神流逝愈發嚴重,他踩着莫裏斯胸口的腳漸漸無力,身體晃了晃,險些一頭栽倒,莫裏斯則更幹脆的暈了過去。
夏佐抓住機會攬住阿西爾,剛剛在旁邊聽了一會,大致清楚了,無罪竟然是莫裏斯的那個神,恐怕是真的神,手段簡直匪夷所思。
只是阿西爾為什麽會跟這樣一個危險的神有交集?
夏佐心裏迷霧重重,卻冥冥中有種感覺,不要問,不要問阿西爾,要自己去找答案,要相信他,只要相信他就可以了。
攬着阿西爾的手臂愈發用力,阿西爾精神力被抽空,難受的恨不得仰天長嘯,閉着眼任由夏佐支撐,夏佐看他這麽虛弱,聯想到剛剛的問題,心中震動。
阿西爾的戒心多重他是知道的,阿西爾問了他這樣的問題,最後做出了選擇,等于将性命交到了夏佐的手中。
夏佐心情激蕩,俯視阿西爾難過得皺起的眉頭,忽的一片柔軟,他信任我,願意敞開心扉,是不是,你也有一點喜歡我。
我的忍耐和等待,不管多久,總會有開花結果的那一天,對嗎?
阿西爾忍過最初那一份難受,緩緩睜眼,正對上夏佐複雜的目光,現在他已經不會弄錯了,很清楚的,夏佐就是喜歡他,沒有絲毫懷疑。
也許是氣氛太好,也許解除了心結,阿西爾忽然想,或許跟夏佐在一起也不錯,再沒有別的任何人能夠在他的生命中留下如此濃重的痕跡了。
鬼使神差的,阿西爾伸手搭在夏佐的後腦勺上,把他的腦袋按下來一點,兩人的臉緩緩貼近,呼吸相聞。
他的手虛軟無力,但夏佐根本沒有反抗他的力道,他以為阿西爾想跟他說話,便順從的低頭。
一個柔軟冰涼的唇貼了上來,夏佐睜大了雙眼。
阿西爾呢喃道,“借我點……”
借他點什麽,夏佐沒聽清楚,腦海裏仿佛炸開了無數煙花,全身的觸感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唇的形狀,貼着自己的嘴巴,無比清晰。
阿西爾只是靜靜貼着他,細細從他口中汲取一絲氣息,奇跡般的能夠平複頭痛欲裂的感覺。
但是貼了一會,阿西爾卻覺得不對勁了,夏佐的雙唇微微分開,濕軟的舌描摹舔舐他的唇瓣,起初只是輕微的移動,漸漸竟意欲探入他的口腔,阿西爾渾身一震,這種感覺非常新奇。
但他沒有拒絕。
夏佐吻他的感覺很舒服,仿佛靈魂相容似的,對方濃烈而激蕩的情緒都通過雙唇傳達過來。
夏佐反客為主,把阿西爾壓在石壁上,沒頭沒腦地一通亂吻,兩人都沒有經驗,阿西爾身體虛軟無力,只好攀着夏佐的肩膀,被動承受着。
他甚至還迷迷糊糊的想,好像有哪裏不對。
夏佐靈活的舌頭探入口中,滾燙的鼻息噴灑在臉側,喘息着,呼吸越來越粗重。
吻着吻着,夏佐忽然停下了,阿西爾得了喘息的空隙,微微睜眼,卻發現夏佐的表情怔怔的,他一時疑惑,夏佐微微擡頭,嗓音略有些沙啞,“阿西爾。”
阿西爾也有些喘,“夏佐,你……”
話還沒說完,雙唇又被堵住了,這一回不像剛剛,剛剛若是和風細雨,這回可就是狂風暴雨了,唇齒相撞,甚至磕破了唇角,鐵鏽的味道彌漫在口腔裏。
這個吻漸漸變質,起初是暧昧的,後來竟像是野獸在搏鬥,兩人互相争奪主動權,激狂至極。
冰冷血腥濃烈,絲絲火焰慢慢燎原,阿西爾感覺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抵着自己的大腿根,聯想到夏佐被下了催情藥劑的情景,一時臉黑了,夏佐怎麽又發情了。
再感受一下自己現在的身體,哪怕換到人類的軀體裏也還是絲毫反應也沒有,魔王無語,結果還是發情期不來。
夏佐一邊狂亂地吻,一邊一遍遍叫着阿西爾的名字,從狂喜到酸澀,從希望到絕望,直到阿西爾敏感地推開他,兩人各自喘氣,阿西爾臉色微變,“夏佐,你回來了。”
夏佐眼眸如不見底的深潭,雙臂撐在阿西爾的兩側,“是,我回來了,我的……魔王。”
阿西爾暗道晦氣,為什麽不早不晚,要在他這麽劣勢的情況下,沒有談判的實力,他就天然處于了下風,心情糟糕,誰能解釋一下夏佐的回歸契機竟是一個吻,早知道,早知道他肯定早就吻了!
阿西爾直想往地上滑,腦子盡量轉動,卻因為精神力不足而顯得有些遲鈍。
“你回來了,所以要再殺我一次嗎?”
如果是,再沒有更好的機會了,真是魔算不如天算。
夏佐聲音暗啞,“我的魔王,殺了你是我最後悔的事。”
他一口一個魔王,聽得阿西爾直皺眉,“你別這麽叫我。”
夏佐便從善如流,“阿西爾,我很想你。”
阿西爾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夏佐什麽時候這麽直白了,而且竟然第一件事不是再殺一遍?
冷冷一笑,“夏佐,你忘了我是怎麽屠了普羅城,怎麽欺騙你隐瞞你身份的嗎?”
夏佐卻不為所動,他把下巴擱在阿西爾的肩膀上,深深嗅聞他身上的氣息,鐵鑄般的雙臂死死卡住阿西爾的身體,“你是個騙子。”
阿西爾隐約意識到有什麽和他的認知不同,夏佐回來了,但他什麽都沒有解釋的情況下,夏佐竟沒有立刻刀兵相向?
他還以為,普羅城放他離開已經是他最大的退讓了。
夏佐滾燙的氣息近在耳畔,“你是騙子,我是傻子。”
阿西爾動都動不了,“你……”
夏佐的聲音略微平複,“讓我抱一會,在你死去的日子裏,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我早點将心意說出口,結局是不是會有不同,可是事情沒有如果,我再怎麽後悔都無可挽回。”
阿西爾疑惑更濃,“你不恨我?”
夏佐道,“我更恨自己,最後那一劍沒有收住,你如果想殺我,我們一定會同歸于盡,為什麽要在最後一戰對我讓步?”
阿西爾頓了頓,偏過頭冷冷回答,“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舍不得。”夏佐的語氣自信而篤定。
阿西爾沉默不語。
夏佐緊緊抱着他,“無罪沒有騙我,竟然還給了我與你再相見的機會,我還以為逆轉時間的代價是魂飛魄散。”
“等等,”阿西爾打斷他,“你說是無罪告訴你可以逆轉時間,還有,逆轉時間的人是你?”
夏佐放開他,摸了摸他的臉頰,那一瞬間的表情竟可以算的上溫柔了,“是我。”
阿西爾難以置信,夏佐是情願付出魂飛魄散的代價,也要讓他活着嗎。
還有無罪,無罪不是世界的意志嗎,為什麽會幫夏佐保住靈魂?
太多的疑問一齊湧了上來,阿西爾迫不及待想知道更多的真相。
夏佐卻在他額頭又吻了一下占足了便宜,随即全身重量都壓了過來,竟然暈倒了。
阿西爾被他沉重的軀體一砸,整個人都站不住,抱着夏佐的身體滑坐下去,咬牙切齒地半躺在濕冷的洞穴裏,暗罵夏佐關鍵時刻掉鏈子。
握拳揍了夏佐兩下,卻因為姿勢問題使不上勁,不痛不癢的。
這下洞穴裏三個人,兩個昏迷,一個虛弱,簡直全是病殘,這會要是巨蟒回巢,那真是能飽餐一頓——當然是不可能的,阿西爾早就布置了魔法陣,低級錯誤怎麽可能犯。
夏佐雷打不醒,阿西爾卯足勁把他翻了個身,難得的靠着石壁發呆。
夏佐回來了,卻不需要他解釋什麽,人是暈了,但總有醒的時候,他說的話擾亂了阿西爾的思緒,在他以為夏佐已經做到極致的時候,夏佐又總能給他新的驚訝。
普羅城的時候,夏佐放水了,決戰的時候阿西爾讓了一步,算是還了他,魔王從不願欠人情。
但他又欠了夏佐一個天大的情,現在夏佐回來,剪不斷理還亂,糾葛越來越深。
在發呆中,時間過得飛快,夏佐一睜眼就看見了眼神瘆人的阿西爾,虎視眈眈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