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股欲望來的如此強烈,渾身都喧嚣着一種渴望,親吻他,占有他,把他融入血肉裏,永不分離。
幾乎激動的發起抖來。
這樣瘋狂的念頭升起來,夏佐都被自己的占有欲吓了一跳,他從來不是感情強烈的人,對着希爾,仿佛所有的沖動不理智,昏頭的舉動都有了擡頭的征兆。
太危險了,夏佐告誡自己,對他對希爾都太危險了,他呼出一口滾燙的氣息,把那些黑暗的想法壓抑到腦海深處。
阿西爾對身邊的危險源一無所覺。
夏佐的聲音輕不可聞,“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對方當然不會回答他。
當他以為希爾是女子時,還能從那晚配合的舉動分析“諾西”也喜歡他,畢竟一個女孩子如果能做到這一步,她的心裏不可能一點好感都沒有。
一旦從男人的角度來看,又沒有什麽貞操的顧慮,撸了也就撸了,大約只是舉手之勞,并不能得出什麽有用的可以讓他自作多情的結論。
夏佐脊背崩緊,最終只是抹去了阿西爾唇邊的一縷血絲,沒有做出出格的舉動來。
一個合格的冒險者,不止要有堅定的信念,還要有理智的頭腦和無盡的耐心,一味冒進只會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對待愛人也一樣,不管不顧強取豪奪,只能得意一時,希爾這樣高傲的性格,若不是心甘情願,結果一定會玉石俱焚。
夏佐要的是恒久相伴而非一時爽快,否則跟希爾那個禽獸哥哥有什麽不同。
夏佐不禁要懷疑,莫不是對方給他下了什麽詛咒,感情來的太突然太強烈,措手不及,又實在過于輕易。
就好像燃燒了生命,飛蛾撲火。
仔細算起來,他們相識也不過是短短的時日,但感情是如此強烈難以忽視。
Advertisement
随後又自己搖頭否定,別人都有這種可能,唯獨他不會,純禁體質杜絕了被詛咒的想法,一切都是他的本心。
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出取下聖光镯的辦法,務必要避開聖殿的注意。
只是談何容易。
希爾因為他受苦,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阿西爾精神很差,心情更糟糕,為今之計,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去找“阿西爾·梅因希裏”。
作為魔王,當然有取下聖光镯的東西,而且還在虛弱期,再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阿西爾沒想到居然有自己坑自己的一天。
一直逃避的,想遠離的,不能觸碰的部分,最終還是不得不面對。
窗外秋陽微暖,阿西爾卻渾身冰涼,他不停地咳嗽,抱着膝蓋攏緊了身上華麗舒适的被子。
夏佐站在他側背後只能看到一截脆弱而優美的頸線。
聖光和魔焰互相轄制以阿西爾的身體為戰場争奪領土,僅僅一個晚上就讓他的面容呈現出一種灰敗的色彩。
再這樣下去,這副身體早晚會被壞了根而成為徹底的廢人。
夏佐焦躁難言,深恨自己無能。
也平生第一次,對大祭司産生了不滿的情緒。
夏佐從小就受大祭司的教導,只因他似乎生來就合大祭司的眼緣,若不是聖殿的規矩擺在那裏,不收皇族,夏佐百分之一百會成為聖殿騎士。
他對惡魔的觀感大多數都來自大祭司言傳身教,再加上在大陸行走期間,碰到的委托但凡惡魔作祟的都是邪惡的魔族,以前也并沒有覺得哪裏不對。
惡魔就是邪佞,這個觀念幾乎是刻在他靈魂裏的。
直到希爾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态度,把真相擺在他面前,逼迫他作出選擇,要麽抱着他舊有的觀點永遠敵對,要麽放下固執可以靠近,再沒有別的辦法。
夏佐才意識到,從前的思想是狹隘的,此時此刻,目睹喜歡的人受盡折磨,卻不能去找始作俑者,只因為一個固執的觀念。
改變大祭司想法的可能性有多大?不足萬分之一。
退一步說,就算能改變也需要很久,而不能解決當下的麻煩。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是勇敢是腦子進水。
為什麽,惡魔一定要和人類勢不兩立呢,難道不能只殺了罪魁禍首的魔王和作惡多端的魔族嗎?
魔王死了,就不會有滅世危機了。
這個念頭仿佛具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他甚至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阿西爾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我要走了。”
“去哪?”夏佐沒回過味來。
阿西爾低着頭,因為難受聲音微微有些發顫,“去找一個人。”
夏佐立刻就抓住了重點,“能取下聖光镯的人?”
阿西爾擡頭看他,“是。”
夏佐眸中迸發出神采,“我去準備東西,需要什麽,要帶禮物嗎,還是寶物,對方喜歡什麽?”
顯然是當做拜訪厲害的前輩,請人出手,必要的代價應該少不了。
阿西爾靜靜盯着他,片刻後才道,“我自己去。”
夏佐一腔熱血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盡量冷靜地問道,“你不用怕麻煩我,我們…是…朋友,何況你是因為我才會出事,于情于理我都該幫你。”
阿西爾輕輕哼笑了一聲,那聲音很細小,仿佛輕微的羽毛撩在夏佐心上,“你會後悔的。”
夏佐面沉似水,“我做決定從來不後悔。”
“是嗎?”那麽血洗普羅城的那一天,是誰說但願從來沒有認識過魔王呢。
然而這個問題的答案永遠埋葬在時間的另一邊了。
夏佐雙手撐在阿西爾身側,逼迫他四目相對,“我說過,會永遠用生命保護你,照顧你,直到我停止呼吸。”
這是他和“諾西”求婚的誓言,永遠有效。
阿西爾卻冷酷地回答,“那是誤會。”
夏佐深呼吸,才壓下坦白心跡的沖動,惱火地一拳頭砸在床沿。
“夏佐,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成為連體嬰,你總要娶妻生子,成就事業,你的人生和我的人生,不會永遠是同一個軌跡。”
一字一句仿如尖刀,插在夏佐心口。
卻更堅定了他要與希爾成為伴侶的決心,父母會老去,兒女會成家,朋友有自己的生活,只有夫妻,才能永遠相伴。
夏佐擡起手抓住阿西爾的肩膀,“希爾,你可以試着多相信我一點。”
阿西爾偏過頭,拂開他的手,“這件事與信任無關,如果見面對你對他都沒有好處。”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夏佐暗自思索,什麽人見面之後對雙方都不好呢,莫非是情敵?
見他沉默不語,阿西爾不去看夏佐眼裏的憤怒和失落,重複道,“我自己去。”
夏佐定定地注視了一會,豁然起身,不知從哪找出一根鎖鏈不由分說把一端捆在阿西爾手臂上,另一端捆在了自己手臂上。
阿西爾身體虛弱反抗不了,怒道,“你這是幹嘛?”
夏佐擡起手晃了晃,鏈子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現在你可以自己去了。”
阿西爾使勁拽了拽鎖鏈,這玩意挺結實,卻不是什麽神兵,若是魔焰能用,分分鐘把它化成渣,偏偏魔焰使不出來,竟被個小小的鏈子鎖住了。
魔王不由氣結。
夏佐挑眉一笑,“你愛去哪去哪,不用管我。”
阿西爾被他一氣又咳嗽起來,夏佐便殷勤地湊過去拍背。
一個拳頭砸在夏佐臉頰上,拳拳到肉的觸感彰顯了阿西爾的憤怒,鏈子随着他的動作大幅度擺動,夏佐任由他打了兩拳,其實依阿西爾的身體狀況,這兩拳也打不出什麽傷害來,發洩成分居多。
然後夏佐握住他的拳頭,“你身體不好,劇烈運動吃不消,等你好了随便打。”
可惜阿西爾沒聽出這句話裏隐藏的寵溺和溫柔,冷笑一聲,甩開他的手,“打死你也行?”
“行,只要不撇開我。”
阿西爾皺眉,見他不似說笑,有些疑惑,以前夏佐也沒這麽粘人,怎麽重來一次變了這麽多。
上一世夏佐雖然也經常找他,但頻率還算正常,一年也就一兩次,每次都會帶惡魔果實,起初夏佐闖惡魔深淵都是一身傷,後來便游刃有餘,說明他的實力在以可怕的速度進步,阿西爾每次虛弱期蛻變結束都會更接近巅峰,卻還是堪堪打個平手。
這一世和上一世有什麽不同,是因為他用了人類的身體入魔,夏佐想要監督他?
阿西爾感到了煩躁,卻又忍不住冷漠地想,見就見吧,和我有什麽關系,就算我曾經做過梅因希裏魔王,現在也只是純粹的阿西爾了,他們的人生沒必要介入。
這個世界的魔王不過是一個和曾經的他有着相同面孔和經歷的人罷了。
思維分割成兩半,不停地拔河。
夏佐不知道他在糾結什麽,只是撿起落在一邊的被子給他裹上。
“其實毀了魔族根基也好,這樣你能回到人類的身份,半神器把魔焰種子的力量磨盡,你就可以重新修煉,只是不再做魔族而已,我求之不得。”
的确求之不得,只是難受一段時間,一切回到正軌,想想也挺好,阿西爾知道他打什麽主意。
要麽帶他一起去找那個“高人”,要麽就留下放棄成魔的道路。
阿西爾心念一動,揪住夏佐的衣領,“你不過就是覺得我長得好看才這樣,物以稀為貴罷了,等你發現世上不止我一個,就不會如此魔怔。”
談話不歡而散,夏佐也挺生氣,一開始他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就看上人家的臉了,不然怎麽開始想和希爾做朋友後來又喜歡諾西呢,可是現在他卻能肯定,也許初見時是被特殊容貌吸引,相處下來希爾早就不可替代了,就像找到了靈魂裏缺失的另一半。
一片真心被這樣曲解,再好的脾氣也得火。
阿西爾開始越來越長時間昏睡,如此過了兩天,魔王先沉不住氣了,要放棄魔族身份是不可能的,可是夏佐拿個鏈子把兩人拴在一起,形影不離,無法撇開。
不由破罐子破摔地想,确實現在的情形不怎麽安全,沒什麽自保之力,夏佐擔心的不是沒道理。
要通過人類的方式修煉,沒有夏佐那樣驚才絕豔的天賦,等修煉到把特倫斯踩在腳下的地步,特倫斯都老掉牙了,過完一國帝王很得意很漫長的一生,還報複什麽!
“算你狠。”阿西爾恨恨。
然後他們很快就在前往八角魔窟的路上了。
阿西爾不待見夏佐,暫時無法修煉基本就一直吃了睡睡醒吃,節省精力免得魔焰種子消耗過度。
八角城就在目的地旁邊,這座城市背靠八角山脈,任誰也想不到,跺跺腳就能在大陸掀起腥風血雨的魔王就安靜地待在這座山脈裏,而且正在虛弱期。
八角城是紫羅蘭帝國的領地,因此阿西爾和夏佐都很低調,避免引起注意。
看到城裏到處是尋人的公告,夏佐才想起被他遺忘很久的西倫公主。
“西倫公主還沒有被找到。”
阿西爾聞言暗道人就在你旁邊,燈下黑自然找不到。
夏佐已經能冷靜的分析這件事,“公主既然不願意嫁給我,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全大陸都知道紫羅蘭帝國之主特倫斯疼愛妹妹,應該有求必應。”
這也是夏佐最想不通的,第一次見到西倫公主的時候,對方膽怯冷漠,沉默寡言,連道謝的時候都透出一種淡淡的怨恨。
後來紫羅蘭帝國提出婚約夏佐還疑心弄錯了,畢竟西倫公主那個表現,只要不瞎都不會覺得她喜歡夏佐,不過礙于大祭司的預言,夏佐還是接受了,因為對那時的他來說,的确娶誰都沒分別。
阿西爾低頭冷笑,疼愛?的确疼愛。
西倫公主住在魔武學院的八年,特倫斯每年都親自去看他,帶去很多禮物,關心他的學業,就像一個耐心的獵人,享受獵物無力的掙紮,作出兄妹情深的假象,自以為能瞞天過海。
他每一次去之前,西倫公主都會做無數噩夢,卻不敢戳破對方肮髒的心思,害怕特倫斯撕破臉連裝樣子都不願意。
特倫斯就像一塊巨大的陰影跟随着西倫公主,從十歲到十八歲,終于到了極限。
得到西倫公主的記憶之後才知道,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特倫斯故意跟與他長相相似的少年少女尋歡作樂被他撞見,西倫公主回去差點把心肝脾肺腎全吐出來,八年的精神壓迫堆下來,最終選擇一了百了。
但是這些話誰會相信呢。
阿西爾不可憐他,只會替他複仇。
想到這裏,阿西爾再次向夏佐确認,“你真的不想娶公主?”
夏佐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怕希爾誤會,沒有絲毫猶豫,“強扭的瓜不甜,我與公主對對方都無意,勉強在一起害人害己。”
阿西爾有些奇怪,那夏佐為什麽喜歡女裝的“諾西”,只是因為米蘇弄的藥劑,所以要負責?
“那你記得西倫公主什麽樣子嗎?”
夏佐搖頭,藏起心裏的喜悅,肯定地回答,“除了你,我分不出任何人。”
這就怪了,夏佐難道是憑借靈魂來認人嗎,明明就是同一張臉。
阿西爾弄不明白,不過既然夏佐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就決定退婚,那麽以後西倫公主是男是女都與他無關了。
目光掃過遠處連綿的山脈,阿西爾心情複雜,當你見到另一個與衆不同的魔族,就不會那麽執着了吧,只是一張臉而已,再也不是獨一無二的。
抱着這樣的念頭,先找了個旅館住,夏佐仍舊不肯将鏈子打開,只好住一間,阿西爾也不強求,滿腦子都是即将見到另一個自己的複雜心情。
如果真是過去的他,阿西爾有很多種說辭能說服,這一點不需要擔心。
夏佐反而時常詢問到底要找誰,全大陸有這個能耐的人畢竟不多。
山脈深處的八角魔窟遍布禁制,不久前,原本霸占這裏的八角惡魔被新來的強大惡魔驅逐強占了魔窟,無比憋屈地帶着幾個小惡魔另尋住所,其他的許多手下都秉持魔族追随強者的本性跟随了新的主人。
但是過了沒多久跟随新主的小惡魔就受到了驅逐,理由是主人要閉關,沒有召喚不得回來,然後魔窟就布滿了可怕的禁制,一般人還真進不去。
時間過了很多年,阿西爾一時忘了這一點,也是他最終和夏佐妥協的重要因素,那些禁制,沒有夏佐,有幾個人能進去,就連裏面的魔王本人,在結束蛻變之前也是出不來的。
山路崎岖難行,對夏佐來說又輕而易舉,阿西爾精力不濟,默認了讓夏佐背他,最近幾天咳嗽越發厲害,有時候甚至會咳出黑色的火星子,這是魔焰種子受到傷害的征兆,再拖延個把月就不能逆轉了。
到時候,阿西爾又要去哪裏弄另一枚恰好轉化完的魔焰種子。
夏佐和阿西爾被鏈子纏在一起,他走路卻很穩,一點不像在環境險惡的山林裏穿行。
阿西爾指路,才發現自己對這條路記得如此清楚,就好像潛意識裏覺得這裏很重要一般。
事實上,八角魔窟不過是二人相遇相識的地方而已,到底有什麽重要的呢。
八角山脈裏生活着很多魔獸,這些魔獸等階最高的甚至不比大祭司那個層次的強者弱,只是各自都有領地,若不去主動招惹對方也不會找你麻煩。
八角魔窟在兩個七級魔獸領地的交界處,不高不低,惡魔和魔獸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雙方都不在對方食譜上,長久下來居然相安無事。
阿西爾回想當年,手底下應該有個小惡魔擄了公主回來藏起來的,夏佐也是因此才找到八角魔窟,但是現在居然一點消息都沒聽到,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隐隐約約的,阿西爾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沒有被抓的公主,夏佐前來是跟随自己,似乎真的有哪裏不同了。
上一次夏佐背着這人還是以為他是諾西的時候,回想起來,希爾武力體力都不差,居然能摔的腳腕脫臼,怕也是故意的。
夏佐眸中閃出一點笑意,倒不覺得被捉弄了,反而有點懷念,作為男人,有誰不希望成為能被愛人依靠,能為喜歡的人遮風擋雨的存在呢。
哪怕心裏明白希爾不是溫室裏的花,當他願意表現出一個順服的姿态時,仍舊可以讓夏佐不顧一切。
最後一段路需要經過七級魔獸火蹄獸的領地,阿西爾淡淡提醒,“小心點,火蹄獸脾氣爆烈,如果被發現,就不好玩了。”
“你好像對這裏很熟悉?”
一個生活在哥哥陰影下的貴族子弟,被當成女孩子養大,會對遍布魔獸的山脈如此了解嗎?
夏佐卻什麽都沒有問。
阿西爾手臂貼在他脖子上,溫熱的肌膚和冰涼的鎖鏈形成截然相反的觸感。
阿西爾把鏈子在夏佐脖子上繞了幾個圈,故意慢慢收緊,冰冷的聲音響起,“如果我把你勒死在這裏,就沒有知道我秘密的人了。”
夏佐腳步沒有半點停頓,“我死了你有能力自己走出這片山林嗎,聽,那是不是火蹄獸咆哮的聲音?”
他的反應太無聊,曾經的魔王無趣地解開鏈子,仔細傾聽,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嗯”。
說話間地面震顫起來,透過高大樹冠的縫隙能看到一個猙獰巨大的身影,不難認出就是這片領地的霸主火蹄獸。
火蹄獸領地意識很強烈,在它的地盤只允許存在死物和圈養的食物,聞到生人的氣息就動了怒,驚天動地地咆哮起來。
夏佐低聲囑咐,“抱緊了。”
鐵鑄一般的雙臂卡緊背上人的大腿,死死貼着自己的腰,深吸一口氣腳下一蹬就從林中地面淩然躍起,站到了旁邊樹的樹冠上。
他就這樣背着阿西爾,在山林巨樹間跳躍挪動,火蹄獸在後緊追不舍。
大約跑了半個小時,夏佐的衣衫全被汗水浸透,阿西爾趴在他背上能感覺與他背部相貼的胸腹間全是濕淋淋的一片,熱氣蒸騰。
恍惚間,夏佐總覺得這個你跑我追的情景很熟悉。
看似只能逃命,夏佐卻并不狼狽,他的呼吸粗重而不紊亂,只是沒想和火蹄獸打架。
火蹄獸有一種天賦是減益魔法能不斷向目标身體憑空施加重力,達到一定程度能把內髒壓成肉泥,可惜對純禁體質的夏佐來說效果微乎其微,行動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火蹄獸大怒,具有智慧的魔獸很快就發現了另一個目标,重力施加轉移到阿西爾身上,這下魔王可倒了大黴,本來一團糟的身體雪上加霜,一低頭就激出一口血來。
吐血這種事,吐啊吐的就習慣了…個鬼。
阿西爾扭過頭,盯着火蹄獸的眼神寒涼一片,很好,以前我就想嘗嘗火蹄獸的肉是個什麽味道。
他頂着因速度過快而産生的氣流,在夏佐耳邊吼道,“跳到它背上去!”
夏佐聞言沒有絲毫猶豫,腳下方向一轉就對着火蹄獸飛速沖去,暴怒的七級魔獸揚起爪子扇過來,卻被夏佐躲開,仗着體型小身姿靈活,周旋一陣就到了它背上。
“把你的劍給我!”
阿西爾拿了聖光劍不帶絲毫猶豫,握住它就刺進了火蹄獸的背部一道白線上,這一下他幾乎耗盡了所有力氣,甚至铤而走險動用了聖光镯的力量,混合着僅剩能用的魔焰一股腦注入火蹄獸體內。
傷口泛出焦糊的味道,從白線處裂開一個口子,發出彩色的光,阿西爾抓住機會割開手腕,血液從火蹄獸傷口滴進去,掩蓋住了彩光。
聖光劍不堪重負,陡然碎成幾塊,徹底成了廢鐵。
魔獸仰天怒吼,卻漸漸平複下來,跑了一會停下不動了。
夏佐略顯驚奇,趕緊扶住搖搖欲墜的阿西爾,“你馴服了它?”
阿西爾精神萎靡,無力地點頭,“讓它載我們過去。”
希爾總是能帶給他驚喜,夏佐暗自思索,七級魔獸火蹄獸是很難馴服的,關鍵應該在那道白線上。
上一世這只魔獸一直好好的待在這,每次夏佐來都仗着速度甩開它,讓它幹瞪眼沒辦法,現在招惹了阿西爾,只能認命地成為坐騎了。
夏佐掐住阿西爾手腕的血管,阻止血液流失,傷口不是很深,卻很寬,他另一只手取藥劑,拔掉藥劑瓶的塞子,仔細地塗抹上去。
阿西爾站着只能看到夏佐的發頂,而看不到對方無比珍惜的表情。
有了魔獸代步,很快就到了八角魔窟的範圍。
然後這只火蹄獸說什麽都不願意靠近了。
阿西爾知道它是攝于魔王構建的威壓,也不勉強,把它丢在外圍,自己和夏佐進去。
夏佐也感到這裏的不同尋常,希爾要找的人究竟是誰?
阿西爾主動抱着夏佐的腰,整個人都縮在他懷裏,不肯碰觸外面的禁制,夏佐樂的與喜歡的人親近,盡管心裏明白對方是不得已才作出這個姿态,也不妨礙他的好心情。
得益于純禁體質,兩人沒有費什麽力氣就進入了八角魔窟。
裏面安靜極了,魔窟的牆壁上裝飾着很多名貴的寶石,閃着熠熠的光輝,照的洞窟內部亮如白晝。
夏佐警覺地取出另一把短劍,阿西爾随口道,“你到底有多少武器,沒了長槍還有長劍,沒了長劍還有短劍。”
“你怎麽知道我用過長槍?”
阿西爾一頓,當然不能說他坐在魔導列車上故意氣夏佐的時候看到那把長槍削斷了自己的頭發,就插在自己臉頰邊了。
夏佐卻沒想那麽多,只是含笑說着,“其實你以前也關注過我對嗎?”
在他還不認識希爾的時候,希爾就知道他了,這個猜測讓夏佐心情好多了。
誤會有時候是美好的。
阿西爾沒否認,事實也差不多,在這個世界的夏佐認識他之前,的确就知道了。
魔窟太冷了,外面只是快入冬,這裏面卻仿佛已經是冰天雪地的溫度,因為魔王喜愛寒冷的地方,所以布置的魔窟都滴水成冰,不知不覺阿西爾的眉毛上都結了一層白色的霜。
夏佐看他一直哆嗦,知道這人沒了魔焰護體,又消耗過度,現在很難抵禦,偏偏不肯開口求助,只好主動握住他的手腕,給他輸送一點熱氣。
阿西爾得了這點幫助好受了很多,一言不發直奔地下二層——那兒才是魔王的居所。
和一層的極度幹冷不同,二層就真的是挂滿冰晶的世界,而且是黑色的冰,夏佐一看臉色就變了,攔住阿西爾,“這裏的主人是魔族?”
“怎麽,後悔了?”阿西爾的神情仿佛在說,你看,我就知道你會後悔的。
夏佐壓抑住情緒勸說他,“你找魔族幫忙,付出的代價是難以承受的。”
阿西爾滿不在乎,誰還能比他更了解自己?于是斬釘截鐵道,“不會的,他…我有把握。”
語氣如此篤定,眼眸中全是信任,夏佐的心沉了下來,希爾這麽相信那個魔族嗎?比信任我還多?
一種隐秘的嫉妒啃噬了夏佐的心,讓他感到了無能為力的酸楚,或者說正因為這個魔族,希爾才會堅定入魔的決心?
阿西爾無心注意他怎麽想的,手掌已經貼到了中央魔窟的簾幕上,這是魔氣形成的黑色冰幕,在它的後面,是這一代的魔王。
盡管不安,夏佐還是希望對方真的能夠取下聖光镯,還希爾想要的未來,他威脅希爾只不過是不想對方離開自己,從來沒有真的想幹涉什麽。
示意希爾退後,夏佐舉起短劍幹脆地砍上冰幕的薄弱點,黑色冰幕從那一點開始如同蜘蛛網一般裂開,到達某一極限後嘩啦坍塌,露出了它背後的部分。
這最中央的洞窟反而不如外面華麗充斥寶物,只有一張很樸素的石床,石床中央躺着一個黑衣的人影,他的四周靜靜盛開着無數黑色冰花,是魔氣濃郁到極至凝結而成的結晶。
阿西爾呼吸間都能感覺到同源的魔氣争先恐後往自己身體裏鑽,沖刷着經脈骨骼,萎靡多日的魔焰種子歡呼雀躍,有了複蘇的跡象。
但眼裏只能看到靜靜躺着的人——那是另一個自己。
阿西爾失神地走過去,踏着一地碎冰花,嘴唇微微抖動。
此時情景恍如隔世,他有點難以置信,居然真的有兩個魔王,盡管之前隐隐約約猜到了,可是事實擺在面前的時候,震撼仍舊是難以用言語描述的。
到底是誰,把他推到了眼下的境地,将一個本該死在三十年之後的魔王送到現在,在別人的身體裏複蘇,難道是所謂的神聽到了他的願望,讓他按照自己的意願重活一次。
神是這樣仁慈憐憫的存在麽?
也許愚民會信,阿西爾也曾經觸碰過那個力量的層次,因此十分清楚,所謂的神,根本沒有宣揚中的那麽偉大。
否則每一個紀元的滅世之戰,為什麽從來沒有任何神出來阻止,拯救生靈。
如果不是神,又是誰,費勁周折送他入局?
石床上的黑衣男子面容冷峻,輪廓深刻,再熟悉不過了,那是他看了幾十年的面容。
這人似乎睡得很熟,阿西爾冰涼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捏的緊緊的,嘴唇抿出一個淩厲的弧度,以魔王的警覺性,這樣都沒醒實在不正常。
希爾的表情太可怕了,夏佐有些不舒服,這人能如此強烈地影響希爾的情緒,關系肯定不簡單,可他又沒立場去阻止。
最終只是問道,“他怎麽了?”
阿西爾閉上眼睛整理了一下思路,“我也不知道。”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在蛻變期的時候全程意識都是清醒的,絕對沒有出現這種昏睡的情形。
夏佐首先想到的是,“他昏迷了,你的聖光镯怎麽辦?”
阿西爾嘆了口氣,“沒事,這裏的東西我都知道在哪怎麽用,即使他不醒我也有辦法。”
關系好到這個地步了嗎?夏佐差點把手裏剛剛派上用場的短劍掰斷。
這畢竟是他用了很多年的身體,當然比西倫公主的有感情多了,阿西爾替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懷念地注視着。
他的眼神感情色彩太明顯了,夏佐印象中希爾是有些冷漠的,對誰都不鹹不淡,這是第一次,和對待任何人都不一樣。
可是與此同時,他也對這裏産生了詭異的熟悉感,但夏佐從來沒有來過八角山脈,這是沒道理的。
夏佐危機感爆棚,不由也對黑衣男子産生了好奇,越過阿西爾的背影,把目光移到了魔王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