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持燈的人大概受到了驚吓手一抖,燈掉在地上嘩啦啦碎成幾塊,這下整個劇院就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一片,慌亂中只聽哭泣聲驚叫聲彙聚在一起,觀衆席的人坐不住了,一個個擠擠攘攘摸索着往外面跑。
阿西爾霍然起身,黑暗中他的眼睛亮的驚人,然而四周的人實在太多太亂了,即便是他也無法在這種情況下暢行無阻,有一只火熱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夏佐在第一時間就擠到了他身邊,盡力用手臂隔開紛亂的人群。
和普通平民不同,他們在黑暗中的夜視能力也不差,周圍的鬼哭狼嚎并沒有影響阿西爾的思緒,他冷靜地站在原地緊緊靠着座椅的靠背等着人流過去,混亂中夏佐嚴肅冷凝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是惡魔嗎?”
阿西爾嗤笑一聲,“你是獵魔人做傻了,這世界上所有的血腥事件難道都是惡魔做的?”
夏佐頓了頓,坦然道歉,“對不起,我并不是對你的……種族有偏見。”
阿西爾眼神複雜地盯着他一會,才移開了目光,将那突然湧起的情緒壓下去,“總之,先等人群疏散完吧。”
最初的慌亂之後,總算有人想起自己也帶了應急的燈,在微弱的燈光指引下,大約十幾分鐘後,劇院裏就空空如也了。
阿西爾腳步微擡,轉身朝舞臺方向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吧,還等什麽呢?”
夏佐眼神中帶了點笑意,在昏暗空曠的劇院裏猶如亮起了一點星火,“你知道我要管?”
阿西爾又把頭扭回去,冷冷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這句話就夠了,夏佐的感覺并沒有錯,希爾是懂他的,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最契合的朋友,若他是女子……若是女子……夏佐嘴角的笑意斂去,自嘲着想,事到如今還存着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呢?
舞臺很寬敞,阿西爾随手撿起一個混亂中被摔到地上不亮的燈,取了中間的核心魔導石,注入了魔力,便又發出忽明忽暗的光來。
舞臺正中央就躺着那三個倒黴的演員,演假死變成全真死,比他們演的角色還慘,阿西爾舉着光源,拿腳尖撥了一下演歐米羅的那個青年,他的胸口插着道具匕首,血液已經接近半凝固,本來演的時候臺下的人還在感嘆今天的表演格外逼真,演員的表情就跟真的要死一樣,連噴出來的血都真實得不得了,誰知道原本就是真的。
道具匕首也是真道具,确實沒有開刃,按理說不可能輕松就□□一個人的胸口,更不可能簡單地致人死地。
夏佐彎腰把匕首□□,頂端的手柄上黑色火焰環繞的紅色水滴刻紋愈加鮮豔,就仿佛吸飽了屍體上的鮮血,阿西爾接過去撫摸了一下水滴的位置,匕首發出幽幽的紅光。
夏佐總覺得他知道些什麽,便問道,“這匕首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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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西爾擰眉沉思片刻,“我總覺得這個圖案很眼熟,不過圖案不是罪魁禍首,匕首內部被人刻了魔法陣,所以普通的道具也有切金斷玉的鋒利。”
“蓄意謀殺?”
阿西爾否認,“這幾個小蝦米還沒有必要用這種手段來蓄意謀殺,不過是誰的工具沒收好,出了意外吧。”
他語氣很淡漠,既沒有憐憫也沒有鄙夷,仿佛地下躺的不是三具屍首只是幾塊木頭,夏佐沒有充當道德衛士的想法,自然不會指責他冷血,只是心裏愈加堅定了要讓希爾信任自己的決心,現在希爾不能完全敞開心扉,将一切過往剖開,總有這一天的。
二人才說了幾句,忽然舞臺上燈光大亮,阿西爾眯起眼睛,卻見眼前多了一只手,替他擋住了突然而來的光線,阿西爾莫名地盯着夏佐的手心,這是跟“諾西”相處久了帶來的後遺症?
阿西爾沒有理睬他的行為,耳朵動了動,有人來了。
果然不到半分鐘,從舞臺幕後跑出許多穿着上個紀元才流行的服裝款式的男男女女,看到舞臺的情況也是一陣騷亂,這些人正是歌劇的其他演員和工作人員,剛剛那麽長時間的混亂這些人居然一個都沒出來,到現在才有了影子。
夏佐自覺走過去和他們交涉,在他的背後,阿西爾摩挲着刻紋的紅色水滴,目光裏藏着的,是比墨還濃的興味。
這個圖案阿西爾的确見過,就在普羅城被屠城的那一天,印象深刻更甚于決戰之日,屍山血海的城市,以屍體和鮮血勾勒出了這樣的圖案,也是他和夏佐決裂的開始。
那邊夏佐似乎已經把情況了解的差不多了,阿西爾聽了一耳朵,接近尾聲的時候才走過去,他走路的姿勢很挺拔,流露出一點本身氣勢就足以把人隔絕開來,但凡不願意和陌生人接觸之時所有人都會産生一種說不清的敬畏,自覺地保持距離。
他一走近,七嘴八舌的歌劇演員們都同時噤聲,只有夏佐渾然不覺,這時從舞臺後面又走出兩個人來,一個微胖的中年人,還有個面色陰郁的年輕人,中年人臉色不善,“你們兩個是誰,觀衆的話早就可以離開了。”
他一出聲趕人剛剛還因為驚懼對夏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工作人員就齊齊安靜如鹌鹑了。
夏佐對待旁人自然不會有對阿西爾那樣的和顏悅色以及仿佛永遠用不完的耐心,也只有阿西爾才有這個可能騙他之後還能毫發無損被無條件諒解。
于是夏佐略微動了動手,将聖光劍移到顯眼的位置,才淡淡地反問,“你是負責人?”
中年人面露愠色,“這裏不歡迎你們。”
阿西爾點頭肯定,“看來是了。”
中年人正欲發怒,一偏頭就對上那張享有大陸第一美人之稱的臉,舞臺燈光全開,白色的光把阿西爾的面容照的纖毫畢現,比任何一個歌劇演員都美麗,不由呼吸一滞,語氣不自然地放軟了些,“劇院出了命案,兩位不應該摻和進來。”
阿西爾唇角微挑,“不想我們摻和還是害怕我們摻和?”
中年人仿佛被戳中痛腳,怒道,“我是為了你們好,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這是要丢性命的事。”
夏佐冷冷反駁,“我們的性命就不勞煩您操心了。”
見他們如此冥頑不靈,中年人終于放棄了勸說,向跟着他一起來的陰郁年輕人使了個眼色,那年輕人沉默着向前一步,此時阿西爾才注意到這個人腰間別着一把短刀,随着他走路的動作露出來,然後一只手伸過去拔出了短刀橫到了他們倆面前。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夏佐可不是軟柿子好脾氣随便捏,這件事明顯有問題。
二人對視了一眼,阿西爾退後半步,把打架的活交給了夏佐,魔王陛下正常情況下都是懶的自己動手的。
好好的舞臺就此變成了比武臺,短刀與長劍相交,發出金石之聲,夏佐并不着急擊敗他,這人的武技十分陰險,猶如毒蛇吐信,防不勝防,和他本身的氣質倒是相稱,相比之下夏佐則大開大合,攻擊如狂風暴雨般劈頭蓋臉而下,對方只能苦苦支撐,目露駭然之色。
夏佐才多大,他拿的聖光劍只是因為蘊含聖光屬性對惡魔有傷害加成,不過是随便用用的貨色,論材質和鍛造還不如對方的短刀,這看起來陰郁的年輕人實際上已經四十多歲了,只是看起來年輕而已,盡管如此,還不是夏佐的對手。
起初中年人還不屑地看戲想着給這兩個自不量力的年輕人一點厲害瞧瞧,結果不到幾分鐘就被狠狠打臉,夏佐居然比這個老一輩的武士強大這麽多。
額頭冷汗潸潸而下,中年人抹了一把汗珠,深秋的天氣感覺到嚴冬般的寒冷。
有些時候話語權總是依靠強大的實力才能得以實現,說一百句不如一劍。
當短刀的武士毫無還手之力地被長劍洞穿了肩胛骨,對上夏佐冷漠的眼神,中年人終于扛不住巨大的心理壓力,雙腿一軟,險些跪了下來,“我說,我全都說。”